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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四十五章 繁花三千藏金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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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星匆匆穿过花园,额头见汗,只觉得手中一张薄纸的的分量重逾千斤。
他最近总是很忙碌,连去天一阁听舒小伦弹琵琶的时间都没有。他最近也总是很忧心,周围一直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局势越发诡谲。
他推开门,看到慕容苏正披着晨衣坐在书桌前看一封信函。司徒星认识他手中的信纸,鹅黄色的宫笺折着细巧的褶子,是慕容苏在宫里的暗桩叶逢苏。
见他进来,慕容苏扬了扬眉:“查的如何?”
他道:“属下连夜找医馆的人问过。的确是……”
“有毒?”
听到他的声音扬起,司徒星忙道:“不算有毒。只是送来的补品都用三七、川芎、南星、通草、红花、香附之类的药物熬汁浸过,这些都是活血散瘀的,若是有身孕的妇人用了,恐有胎漏小产之险……”
“啪”的一声,慕容苏将那张鹅黄色宫笺合在桌上,也不见得有多用力,司徒星却察觉道一股寒意顷刻弥漫。他早知道会是这样,这一次,宫里那位做得实在太绝,王爷恐怕不会再忍气吞声,一再忍让了。
然而他等了半晌,却不见上头有任何吩咐,不禁抬头看去,却见慕容苏正蹙着眉,一下一下的划拉着案上的笔墨,并不像是大怒的模样。
他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什么不妥?”
“的确不妥……”他看着手中那张写着药方的薄纸,喃喃低语道,“就算她有这样的心思,也不至于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么?”
他想到了什么,倏然起身,大步走到司徒星跟前道:“司徒,昨天晚上你去过几家医馆?”
“‘葆春堂’和‘庆仁药坊’两家……”
他打断他:“立刻吩咐容园的人把这两家的大夫全部带走。”皱了皱眉又改口,“不,叫他们立刻灭口,一个会说话的也不要留!”
司徒星被他语气中的杀意震住,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此事可否斟酌而行?”
“不可。”慕容苏的眼神一瞬如刀锋冷冽,“这是一个局,请君入瓮,就是为了让我找人调查西宫的赏赐。没想到我竟然疏忽至此!司徒,尽快回去。记住,绝不能留活口!”
司徒星对他的话只是一知半解,但说到这个份上,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于是带着满腹不安猜疑,匆匆离去。
等司徒星离开,慕容苏才慢慢冷静下来。其实他一直没有慌乱,只是如今更需要周详的思考,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找出其中的关联。
他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宫笺,打定了主意,唤来下人更衣,吩咐道:“备马,我要去接王妃回家。”
*****
大酉国寺,重元宝刹。
今日寺前扯起一整幅红缎,告知路人正有尊贵的女宾在此还愿,闲杂人等概请回避。
慕容苏自然不是闲杂人等,他的妻子正是今日来此的女客之一。
得知月影正和朱丽在内殿听经,他也不惊动别人,绕过大雄宝殿,穿过香烟缭绕的中庭,慢慢走进殿后的罗汉堂中。
大凡名寺宝刹,都设有大小罗汉堂。但别处却又比不上重元寺中供奉的五百金身罗汉。高大的琉璃橱中供奉着真人大小的泥胎金塑,五百人神色各异,栩栩如生。
慕容苏于这纵横无数的殿中踱步,看起来似在赏玩,但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后的玉琉璃橱上便映出了一道鹅黄色的淡影,天光透过高窗照射下来,有如浮尘假象。
他仿佛自语般低声道:“你今日怎会约我来此?”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适逢蜀王新妃大婚前夕,需要在此斋戒还愿三日。逢苏奉了太后之命送例赏来。此处十分隐秘,王爷请放心。”
他点了点头道,“你信中所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鹅黄色身影轻如飘絮,移近数尺道:“东宫储君出事了!”
“何事?”
“政太子一向暴戾,这两日更甚从前。时常毒打服侍的奴才们,硬说东宫闹鬼,害他晚上不能安睡,本来死了几个奴才也没什么,但前天内务总管温公公与政太子一言不和起了争执,政太子竟叫人把温公公绑了起来浸在水里活活溺死了……”
慕容苏听到这里,微微的“呵”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道:“这位温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花子常的干儿子?”
“不错。花公公为此事长跪御前,口口声声请皇上做主。他是原先东宫时的旧人,又是御前心腹,今上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但要惩罚太子,皇后又闹起来。此事虽未外传,宫里头却已经一团乱了。”
他沉吟道:“逢苏,你的意思如何?”
“龙氏位高权重,今上也颇为忌惮,但其毕竟是当朝的左右臂膀,若能借此除之,对王爷的大业必定有所助益。”
“你让我想想。”慕容苏微微蹙眉,抬起头望着眼前一尊接一尊的金身佛像,或有狰狞,或为慈悲,神态各异,正俯瞰众生万象。
叶逢苏说的其实不错,如要除去六姓之首的龙氏,这不失为一个最好的机会。太子暴戾失德,滥杀无辜,若是传扬出去,礼法可废之,皇后亦会受到牵连。若是布置得当,就连太后的根基也将动摇……
但是他的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今天早上的事在他心中盘桓不去,如果下毒之事并非周雨所为,那就是有人想要暗中嫁祸;而太子失态若真的触怒了皇帝,为此起了废立之心,得益的人虽不止一个,其中也必定会有周雨。
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发生的时机却太过巧合。
他想了很久,揉了揉眉心道:“逢苏,此事先按兵不动,一有变故立刻告诉我。另外……”他顿了顿,眼神幽深,“找人严密注意西宫淑妃的行动。”
叶逢苏道了声“是”,鹅黄色衣影在琉璃上微微一闪,四周便恢复了静默。
慕容苏长长的吐了口气,慢慢朝外走去。
寺中后院的宝光塔前,种着两株高大的银杏,相传已经活了数百年,是由当年燮羽的开国之君亲手种下,经历战火硝烟,如今依旧枝繁叶茂。
慕容苏站在树下,远远的看到方丈照玉大师正带着数位小沙弥离开讲经堂,这才拂去衣上浮尘,走了过去。正听到半掩的门户里传出细细的说话声。
“那位太后身边的女官姐姐都送了些什么来?哎……宫里规矩好多,记都记不住。月影,你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听出这是那位即将成为二嫂的朱姑娘,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是,我也是一样。”
“真难为你啦。我反正以后是嫁到乡下地方,一概礼仪简省,你却还要留在京城陪着一个不喜欢的人,闷也闷死了。”
慕容苏微微皱眉,却听到里头淡淡的笑意:“不会闷的。”
“逞强呢。”朱丽低低的哼了一声,又笑起来:“月影就是人太好了。你一个人去行侠仗义也好,或者和颜大少一起做神仙眷属也罢,我都替你高兴。我只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就算以后我们俩离得很远很远,我也不必担心你了。”
月影不禁失笑:“离得再远,我有手有脚难道不会去找你吗?怎么说也是阿朱比较让人担心啊,没有我,怕不给蜀王殿下欺负呢。”
听到她难得的调侃,门外的慕容苏也忍不住莞尔。朱丽不依的轻嚷了几句,只听屋中簌簌之声,有人站了起来。
朱丽道:“跪了半天腿也麻了,我去找点东西吃,你要不要?”
月影没有做声,想必是摇头拒绝,因为慕容苏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朝外走来。
朱丽一出门就看到了他,顿时愣住了。但她很快的扬了扬头,笑意未退,眼中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森冷之意来。她并没有朝他行礼,唇畔甚至带了点冷漠和挑衅,以及难以察觉的不屑。
她道:“阿朱得蒙王爷垂青,还未多谢信王殿下的举荐之恩呢!”
他却只是笑了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她唇角微弯,道:“知恩图报。来日阿朱必定会报答殿下的,请殿下千万要等到那个时侯……”
她的话随着脚步渐渐远去,慕容苏望着她的背影,思忖了片刻便推门而入。只见讲经堂幽暗清凉的主殿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两排蒲团,最前面坐着一个紫衣女子,身子轻轻的靠在身侧的木柱上,看起来有些疲倦。
他慢慢走过去,听她笑道:“阿朱,你别理我好不好,我想睡一会儿……”话语突然打住,转过头来愕然道:“怎么是你?”
“来接你回家。”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储妃的斋戒是要自己完成的,否则不算诚心。”
“何必计较?”
“她既然真的想嫁给二哥,当然要诚心。”他拨了拨她的长发,“累了的话就回家睡觉好不好?”
他的动作和话语都透着自然的亲昵,月影抿了抿唇,望向殿堂深处的阴影,慢慢的点了点头。
×××××
事情正如慕容苏所料,但他下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司徒星赶到“葆春堂”和“庆仁药坊”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前后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现场很干净,不见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那些人并不像是被绑走的。
而两天之后,民间便传出了流言,说是信王府上有人偷偷拿着西宫淑妃赏赐的补品前去“葆春堂”和“庆仁药坊”验货,结果却发现了活血化瘀的药物,显然是有人想让怀有身孕的侧妃梁婷儿胎死腹中。
随之传出的,是信王慕容苏和西宫淑妃周雨曾有婚约的往事,这时候旧事重提,言者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一时间,这桩曲折的宫闱秘辛立刻成了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后来,真相早已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因此这些日子里,慕容苏只觉得头疼无比。
宫里虽然还没有对这些传言做出回应,但绝不会置之不理。如今内帷之中本就一片混乱,若是再加上这桩……今上就算有再好的耐心,恐怕也要大怒。
他一直想不明白,此事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如果说宫里有嫔妃想要暗害周雨,那完全不用将事情闹到宫外,更何况此举会让皇帝圣颜蒙羞,于宫妃无益,后宫女眷不会出此下策。
难道说,此事要陷害的人其实是他?
东宫储君废立一事,和这件事同时发生,又会不会有所关联?
还有,是谁掳走了苏襄襄?
就算思虑缜密如他,也不能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些意外。就在这般动荡不安中,又过了数日,他在同一天内得到了三个消息。
第一件,老将田若桐于西南之地身染重疾,上书请求回京。因此少将军奚月华得令班师回朝,征讨西南望月部族的战役无功而返。。
第二件,征虏大将军何倥偬带领黑骢军先锋队八百人,在紫霞关附近与白朔的两个千人骑兵队短兵相接,首战告捷。十万大军不日即抵达关隘。
第三件,有人送来了苏襄襄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