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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Chapter 58 失策 ...


  •   「唉……」

      重重叹口气,我两手托着腮帮子,蹲在美丽的红花墓前发呆。

      昨晚被葛力姆乔下达了禁止接触令,我也实在没有脸回到他的寝室,只好跟菲丽丝借住医疗室一晚。

      呆然躺在病床上,我半点睡意也没有。一想起葛力姆乔看着我的那个表情,胸口就会像快被撕碎般疼痛,然而眼泪还是一滴也流不出来。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感到难过。

      葛力姆乔充满失望的那双眼在脑中挥之不去;那强烈的恐惧,令我几乎失去了所有信心,不仅是不知如何重获他的信任,就连对和解的期盼,也被掩埋在了我的软弱里。

      微风随着银沙从上空隙缝中溜进来,吹拂起一丝香甜,搔得鼻子发痒。我将注意力放回那片花毯上,自从珀儿离去已经过了好几天,这些花仍像刚盛开般鲜艳动人。

      轻轻用手指触碰柔软的花瓣,我阖上眼,想起那如盛夏花朵绽放的笑容。

      「这种时候要是有妳在该有多好……珀儿。」

      若是珀儿,她必定会将我拉出软弱,并用力推我一把,给我勇往直前的力量吧。

      对到现在都还想依赖人家的自己无奈一笑,我依依不舍地将红花放手。看时间差不多,才刚起身,回头准备离开之时──视线突然和远处直盯着我的一双明亮橘眼对上。

      「唔啊!?」我吓得全身弹起,心脏差点没从嘴里飞出来:「奥、奥比多先生?你干嘛一声不响的躲在那里偷看啊!?」

      他观察了一下我的反应,才缓慢从边上的枝干阴影处走出来。

      没有太多表情的他只是微微垂下眉:「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以为妳也……不希望看到我。」

      『我「也」?』我微微一愣,而后立刻察觉,『啊……是指菲丽丝吗。』

      毕竟会来这里的人有限,而菲丽丝打从一开始就对奥比多抱有敌意。为避免尴尬,我换个话题:「奥比多先生也是来探望珀儿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

      「诶?你说『一直』是指……」

      「从她沉睡于此的那一天起,一直。」说着,他望向花墓。「被诺伊特拉大人放逐的我无处可去,所以我留在这里……看着她。」

      也就是说,自从我们将珀儿埋葬后到现在,奥比多都没有离开过这片花墓?

      「你……想起她了吗?」

      面对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阖上眼,摇摇头。我不该感到失望的,这不是他的错,只是明知奇迹难求,我依旧忍不住抱着一丝期待。

      虽没有恢复记忆,至少奥比多已经不像当最初那样的冷淡、难以靠近了。他平淡的情绪中多了些微的变化,甚至是……参杂在他侧颜中那一点点寂寞的影子。

      要说还有什么不同,我才注意到他脖子前挂了一条之前没有的项链,乳白色坠子用黑线简单穿过制成。

      「那是……」

      我一眼就认出那个花瓣型的坠子,当初是我亲手将它交到奥比多手中的。

      「她的碎片。」奥比多随着我的视线低下头,小心地将坠子提起,抚摸上面一排整齐的刻纹,似乎是一排字:「──『珀尔·阿摩尔』,为了不要再次忘记。」

      他的动作和声音强烈地烙印在我脑海里,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那画面触动着我深吸一口气。珀儿和奥比多哪怕天人永隔,就算记忆被抹除,留在心里的东西依旧不曾消失,是他们坚不可摧的羁绊──多么美丽感人。

      看着这样的他们,我倍感惭愧。拥有能与重要之人共处的机会和权利,我却像一个胆小鬼一样的躲着、唉叹着;明明还有值得我们珍惜的每分每秒。

      『我到底在这里干嘛呢……』

      为什么我还抱着双膝,坐在绝虚之地的上方,俯视那些迷失的灵魂。

      经过刚才和奥比多的对谈,虽然我很想立刻去找葛力姆乔,跟他道歉,跟他把心里话好好说清楚,但我该说什么才好?我明白曾经的过错无法挽回,造成的伤害无法抹灭,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谅?如何表达才能得到他的理解?

      再次让自己退缩的,仍然是记忆中葛力姆乔那个眼神。

      『啊啊……好烦……!』

      我用力骚乱头发。混乱的思绪得不出结论,想不出法子,不停在原地打转。结果,我只能期望靠训练化解烦躁,重整情绪,让一切随着时间顺利获得解答。

      然而坐在这里已经过好一阵子,甚至超过了约定的时间,乌尔奇奥拉都没有现身。

      「奇怪……他该不会是忘了吧?」我伸长脖子左顾右盼,月光照耀之处不见任何人影。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知道乌尔奇奥拉是个守约守时的人,训练不可能无故取消,他更不会犯「忘记」这种错误。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摇摇头,就算如此也轮不到我担心。

      比较麻烦的是,在他不现身又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来的情况下,我也不好擅自回去。要是因此错过,反而害他被我放鸽子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再等一下了。」我起身拍了拍裙子。

      试着回想起昨天使用新技能的感觉,我一个跨步,溜下了充满绝虚的盆地。

      ……
      ………

      「好慢……太慢了。」

      穿梭在绝虚之地的我嘟囔着。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已经蹓跶了好几圈,甚至都和绝虚过招五六回了,乌尔奇奥拉还是不见人影。好在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等待之余顺便练习新技能「灵滑」,我总算大致掌握了它的特性和技巧。

      我发现纵灵术的移动技其实就是「滑动」。

      仿佛穿上了直排轮,使用时脚下会出现灵子布成的轨道,踩上去便会快速滑行。至于要在哪里落脚,必须看我意识要停留的位置在哪里,灵子轨道就会延伸至该处。

      而速度也是可以调整的。为了保护乌尔奇奥拉那次,我几乎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冲到他面前,效果和破面的瞬间移动技「响转」一样,但因为我自身还无法负荷那种超高速才会倒下。

      现在的我只是自由自在穿梭在空气中,感觉不到一点负担,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只飞鸟在遨游,舒服感受风的吹拂。

      偶尔像云霄飞车一样下降上升,然后画弧形转个弯,快被绝虚碰上再稍微加点速。

      要是能更加熟络这个移动技巧,在战斗时一定能有很大的帮助,我也不会一方面的被死神或破面欺压了。

      『而且……哈哈,其实还蛮好玩的!』

      「哎唷,亏妳还笑得出来?」

      「欸?哇啊!」被毫无预警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一个没踩稳直接跌出去,栽进沙墙里。好不容易爬出来,我摆头甩掉沙子,一边希望是自己听错的环顾四周。

      因为刚才那讨人厌的语调、甜腻的男高音根本就是──「鲁、鲁比!?」

      他纤细的身影浮在高空中,就在盆地的正中央。瞧他露出嘲讽又得意的笑容,我赶紧收回张口仰望的蠢脸,保持警戒朝他喊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呵呵,除了来当妳的教练,还有别的原因吗?」鲁比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的教练……?」

      那很奇怪。

      除了特定几个人,其余根本不知道我有在训练的事,更不可能会准确找到距离虚夜宫这么远又没有任何价值的绝虚之地。

      是谁告诉他的?莫非……市丸银?

      他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市丸虽然会耍一些小计谋来达成目的,却没有真正陷害过我。而我也因为相信市丸在玩笑中隐藏的真诚,才会在训练方面请他帮忙。

      那难道是乌尔奇奥拉?如果是他,会准备这种临时替换教练的惊喜给我吗?曾经目睹鲁比在第六行宫找我麻烦,当下也替我解围了,又有可能会突然用这种方式让鲁比有机可趁吗?

      不太可能。如果乌尔奇奥拉允许鲁比介入捣乱,那他早就那么做了,才不会拖到今天。

      而且他昨天亲口对我说了「明天会合」,那他就不会无故缺席还丢一个大麻烦给我。所以撇除这两个人;知道我在这里、能使乌尔奇奥拉爽约,又能让鲁比介入的人是──

      『……蓝……染?』

      「妳从刚才就在发什么呆啊?赶紧开始今天的训练吧!」

      何时鲁比已经瞬移到我眼前,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我才发现他几乎用眼睛贴着我的眼睛,吓得我倒抽一口气。

      只见他展露诡异一笑,顿时一股沉重风压从我们之间传来:「啊,只不过我会稍~稍比乌尔奇奥拉严格一点喔?」

      「什──」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闪避,下意识缩卷身体的瞬间,猛烈踢击毫不留情的就将我往空中踢飞出去。划破空气的声音持续响在耳边,急速上升几乎压得胸口喘不过气,减速后全身还翻腾了好几圈,我才勉强维持平衡站好。

      『幸好被踢中前有将灵护集中……!』我轻轻抚上腹部,心有余悸的看着蓝色碎片剥落。

      「几乎无伤吗?看来妳真的有在成长嘛!」鲁比有些惊喜的笑着,那神情好似天真无邪的小孩,用快乐包装着残忍:「这样才好──毕竟马上倒下就不好玩了!」

      他猛力一蹬冲了上来,有如喷射机般拖着一条沙烟,爆音震断了那些白皙枝干。

      被那强势的突飞猛进吓到,我避开正面冲突,脚一溜就用灵滑闪开。扑了个空的鲁比不满嘟嘴道:「喂~光逃不就没办法训练了?」

      「训你个大头!你分明就想杀了我吧!」

      「啧啧,答错啰,我收到的命令反而是不能杀了妳呢。」

      「是谁的命令?蓝染吗?」

      「那就不是妳需要知道的了~」说完他又像个背后灵一样的追了上来,一边兴奋地笑喊:「总之我不会杀妳的,那多可惜啊?我要慢慢的折磨妳、蹂躏妳,让妳痛不欲生,直到妳哭求我住手为止……哈哈哈!」

      『神经病……!』我头也不回的继续跑,假装自己听不到。

      好在刚才有练习使用灵滑,鲁比虽然穷追不舍,也时不时出手攻击,都能被我不费力的闪避或躲开。

      『如果他会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蓝染,那么命令他来的必定也是蓝染。』我重新思考着。『也就是说,蓝染「允许」鲁比攻击我……?』

      这和鲁比独断攻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因为那违背了蓝染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破面不能为了争夺或私利对我出手。然而现在他却派鲁比来攻击我?为了什么?

      ──他在计划什么?

      『无论如何,必须先逃回虚夜宫才行……!』

      「啧……东逃西窜的像只苍蝇一样,烦不烦人!」不知道是不是耐心被磨光,鲁比忽然骂道。我回过头,发现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心想这是机会,我一鼓作气加速,想直接脱离绝虚之地。谁知一声尖锐耳鸣响起,空气被压迫得微微震动,噌的一瞬,鲁比已经闪现在我眼前,回旋飞来一腿。

      措手不及的我惊呼一声,交叉双臂接下重重踢击,整个人俯冲向干冷的砂盆内,震飞起海啸般的沙泉。

      「唔……」

      瘫倒在沙床上的我脑袋嗡嗡作响,视线无法聚焦,只能扶着头希望它不要再晃了。先不论鲁比下腿不轻,我本身也是以高速朝他冲去,导致撞击过于猛烈,再加上这次没能即使形成灵护,手骨发出了比想像中还要危险的悲鸣。

      结果别说逃出这里,我又回到了盆地的最底部。

      『可恶……太大意了。』

      还以为灵活的自己把鲁比耍得团团转,殊不知他只是在享受狩猎过程罢了。灵滑的行进轨道终究还是会被预测,滑行再怎么快也敌不过响转,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摆我一道。

      想要跟他并驾齐驱,甚至更胜于他,我的移动方式也必须更加出其不意──……

      「又在发呆?」

      忽地一股杀气袭来,我想都不想就起身往后一跳,而后鲁比手持的刀立刻镶进我刚才瘫倒的位置。

      「唉,真令人烦躁……妳那心不在焉、目中无人的态度,偏偏又灵活的很,看来我也得动一点真格跟妳玩了。」他始终不打算收敛那噁心的笑容,面目几乎快因他异常的偏执而扭曲:「况且……等我把妳玩坏了,还得展示给葛力姆乔看呢?」

      「你……还在想那种事?就说那种手段对葛力姆乔没用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的回呛。

      「有没有用可不是妳说的算!」

      他满不在乎的再度持刀向我突刺。既然逃不掉就只能迎战,我紧盯着刀尖,在它碰到我前一刻倾斜屈身闪避,同时跨步入侵鲁比毫无防备的胸膛。

      「喝啊啊!」

      我握紧被灵炮包覆的拳头朝他胸口挥去,却被他另一手直接拦下,炸开火花。他看来有些吃惊,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手心会因此被炸伤,只见他眼神一冷,噌地一声不见。

      『左边!』察觉到灵压来向的我在左手生成护甲,同时蹬脚往右侧滑行闪避。

      「妳的动作我早就看穿啦!」

      这次声音却又突然从右边来,我一惊,赶紧扭过半身,伸手去挡的刹那刀刃正好在我护甲上刮出一道惊悚的声音。但急促的应对使角度调整不及,那刀尖还是擦过我大腿,带飞出血渍。

      我痛的嘶声,鲁比则乘胜追击,继续激进的挥舞长刀。我一边防御,一边想试着用灵滑跟他拉开距离,但腿伤影响发挥,再加上鲁比丝毫不给我一点机会,很快我就处于劣势。

      「怎么了?妳的动作好像变迟钝了欸?刚才不是还很会逃吗~?」他嗤笑着。

      「吵、吵死了……!」

      我故作强势,尽管他说得没错。鲁比依旧不断地展开攻势,而我的呼吸已经开始不平整,几乎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闪躲上。时间耗得越久我越没有胜算,任宰任割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逃不掉又打不赢,我还能怎么脱困?还有什么办法……快想想!』

      在奔走的思绪里听到了「喀哒」一声,等我发现自己的后脚跟绊到白色枝干,身体已经向后倒去。

      『糟糕……!』

      鲁比一跃而上,身影和我呈现水平重叠,四眼互视,我几乎都能从他浅紫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惊骇神情的倒影。他左手一把就掐住我的喉咙,顺势用全身力气将我按到了沙地上。

      「呵……逮到妳了」勾起胜利的甜笑,鲁比让刀尖在我脸上游走,歪头问:「好了,是要先戳瞎左眼?还是右眼?在这里划一刀好像也不错……或是妳想先割下耳朵?」

      我咬紧牙,用双手紧抓他掐着我的手腕,狠狠瞪着他。

      「……那是什么反抗的眼神?」他见状不屑的挑眉,「妳明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无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陷入绝望的。而总是只会用这种方式去伤害别人的你,也永远无法赢过葛力姆乔……永远!」

      几乎是被我说的话激怒,他愤恨的瞪眼咬牙,但仅仅一瞬间,又变回了阴险狡诈的嘴脸。

      「呵……我可是知道的喔?妳和葛力姆乔吵架了对吧?」

      听到吵架两字,身体不自觉的紧绷了一下。鲁比貌似也察觉到了,突然笑得更加得意,提高了音量:「妳也真是过份的女人啊!没想到妳居然会背叛他对你的信任,甚至去找他最讨厌的乌尔奇奥拉?不要脸也该有个程度吧?」

      「……住口……」

      「或许真如妳所说,伤害妳根本影响不了葛力姆乔……因为他已经对妳失望透顶了!另他噁心的见都不想见!想必再也不会原谅妳了吧?彻底被他讨厌了,妳真可怜哪!」

      那些话确确实实扎进心里最脆弱的一块,我只能拼命摇头反驳:「住口、住口!你懂什么……!」

      「至少我懂他不再在乎妳,不会再来拯救妳,妳就是个彻底被他抛弃的孤儿了,哈哈!」

      不会的,不会的!

      那种事我才不会相信,我不想相信。尽管我再怎么恐惧那样的恶梦,再怎么害怕他向着我那失望的眼神,我心里依旧──依旧想相信我们对彼此很特别,也很重要。

      如同我需要他一样,想相信他也需要我。

      想相信他是在乎我的,今后无论多少次,他都会将我从危机中解救──

      「……葛力姆乔……!」

      带着这样的愿望,我细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这才是我想看的表情嘛,悲惨又可笑,真希望我有带镜子也能给妳自己看看。」鲁比漏出满足的叹息,重新握紧握紧手中的刀:「好了,回归正题,该从哪里下刀好呢──」

      啪!

      忽然,四周安静了。感受到鲁比僵硬的定格,我微睁开眼,发现有只手从视线外越过我的头,正好抓在鲁比持刀的手臂上。下一秒,鲁比整个人被那只手从我身上扯开,面露痛苦与气愤的咬牙:

      「你──葛力姆乔!」

      『葛力……姆乔……?』

      撑起上半身的我躲在来者的影子下,捂着隐隐作痛的脖子却迟迟不敢回头。在鲁比喊出那个名字前,我甚至不敢想像是他。

      「你怎么会来这里?咕……还不快给我放开!」鲁比急躁的扯着自己的手臂,但它就是一动也不动,直到葛力姆乔猛将他整个人甩出去。

      鲁比踉跄的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刚站稳,葛力姆乔已经响转到他面前,朝他腹部挥出右拳;鲁比立刻举刀挡下,甚至用上另一只手抵着,发出气愤的怒吼──在那剧烈的力量冲突和嘶吼声中,暗黑红光一闪,鲁比被葛力姆乔的虚闪轰飞了出去。

      他如子弹般冲撞到一只绝虚,并直接连带虚飞到了盆地的另一边尽头。待绝虚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我看到巨大残体旁边瘫倒着奄奄一息的娇小身体。

      『好、好惊人的力量……』我完全看傻了眼。

      等确定没有任何沙粒震动,葛力姆乔站直身,背对着我杵在原地。只见他才刚要转身,突然又噌的用响转不见了。

      「啊……等等!」

      我赶紧回首抬头,果不其然发现他已经站在盆地的上方,背影渐渐就要从边界消失。

      「等等,不要走……!」

      顾不得疲惫和疼痛,我着急的爬起来,踩上灵子轨道想追上去,却一个不稳栽到半边的沙子里。生怕他就这么走掉,我继续奋力的手脚并用向上爬,在好几次差点滑落的努力下总算爬到了最高处。

      越过顶端,看见天蓝色的影子已经走到了下坡平地处,我深吸一口气大喊:

      「──葛力姆乔!」

      他终于停下脚步。

      撑着膝盖站直脚,我的心止不住狂跳,感觉脑子一股热,喉咙干涩。紧握的手掌被汗水浸湿,听着自己规整的呼吸,生怕遗失视线中的人而紧盯着他,连眼都不敢眨。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为何会来?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经过昨天的事之后,葛力姆乔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那才是我目前唯一在乎的事。

      『快啊,快点说些什么……但是,我该说什么……?』

      明明想要和好,却还没准备好迎接突来的面对面,越想开口的我思绪反而越加混乱。

      要是又被拒绝了怎么办?要是他依旧无法理解怎么办?就这么拖延下去,从我叫住他到现在至少半分钟过去了,葛力姆乔依然没有动静。我开始感到焦急,甚至萌生恐惧。

      仿佛自己再不快开口,他就会永远离开似的。

      「葛力姆乔……那个……听、听我说──」

      「我从来不去理解任何人!」

      突来的高喊打断了我支离破碎的话语。我讶然噤声,直直盯着葛力姆乔的背影。

      「至今以来,别人是怎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也完全没兴趣!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继续大声说着。「这次的事也是,妳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正因为不知道──我承认昨天那种态度有问题,结果对妳来说也并不公平!」

      「……诶……?」

      「所以妳这女人给我听好了……就在这里,我只说一次……」难得表现出纠结的态度,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别扭吐出两个字:

      「……抱歉!」

      ──抱歉。

      『刚才葛力姆乔他……说了「抱歉」?是他说的吗?他向我……道歉?』我不可思议的重复自问。

      那个自尊心极高、狂妄自大,不甘低于他人的葛力姆乔竟然……开口道歉了?

      仿佛所有的过错得到了原谅,罪孽得到救赎,我双手紧揪胸口;下一秒,眼泪猝不及防的哗啦啦落下。

      「我才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瞒着你……对不起我没有遵守承诺!」

      眼头热意使泪珠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下就浸湿了我的脸颊。

      「我说想要变强,是因为想成为和你并肩齐行也不会丢脸……也能有自信的自己!我说想要保护重要的人,是因为你就是我重要的人!其实我就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胆怯的告白,逐渐变成了真切地呐喊。最后我几乎就像个无助的孩子,频频抽泣。

      「只有这点是千真万确……结果却伤害了你,我真的很后悔……很难过……对不起……!」

      终于说出来了。

      这就是我的全部。这就是现在的我最想对葛力姆乔说的,我的真心。

      脑袋已经因为哭泣而有些恍惚,模糊视线中隐约看到葛力姆乔回过头来,我奋力抹去泪水,想看清他的脸庞,以及他那清澈美丽的眼睛。

      「哼……还以为妳想说什么。」他的神情平静,眼神却锐利而直率。「擅自闯进我的世界,又擅自把妳的强压给我……就别以为能够轻易脱身。」

      最后,是不失温柔的霸气。

      「不准推开我,不准拒绝我,今后我就是妳世界的全部──妳听清楚了没有?」

      啊啊,为什么他总是……

      葛力姆求是否也经过了沉淀与思考,苦恼与后悔,最后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现在才会来到我面前,对我说这些话?

      要是我们能在最一开始就把内心全部说出来,说不定早就能跨出互相理解的第一步,也不会有这看似短暂却令人煎熬难耐的纠纷。但此时我又何尝不想;若不是因为这场纠纷,我们可能就不会发现心意相通的可贵,以及彼此到底有多重要。

      「呜……」再次流下眼泪,一股无法压抑的情感涌现出来。

      如果是现在,我觉得我说得出口。我必须说出来。此时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隐瞒,阻挡真实的自我──我希望他知道我对他最真挚的感情。

      我深吸一口气,向他喊去:「葛力姆乔,我──」

      我喜欢你。

      嚓!!

      奇妙的撕裂声忽然袭来,我沉浸在自己说出那四个字的幻觉里,看见的却是葛力姆乔因震惊而逐渐苍白的脸色。

      他怎么了?

      「啊……嘎……」我想问,却没办法顺利发出声音。

      全身上下像处在烈火中被燃烧般炙热,因痉挛而抽蓄,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前所未有的突兀感及噁心感侵蚀着我,仿佛连结在下面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那样没有真实感。

      ──我怎么了?

      在颤抖中低下头,无数白色的尖刺刺穿我的身体,穿破了我的血肉、皮肤和衣服。

      「啊哈哈哈!」

      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在谁刺耳的笑声下天旋地转,染上了艳丽的红。

      「咳……!」被密集的尖刺刺穿身体,我咳出囤积在喉咙里的一口血泡。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我的身体吗?为什么它会变成这副模样?

      「哎呀,本来想把这个姿态保密到去现世之后的,谁叫你们逼我?」

      出现在头上的声音很快就向我解答;虽然不明白声音的主人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才发现,空气中早已弥漫着强烈的灵压──是破面归刃后属于他们真正的力量。

      我看向葛力姆乔,虽然他的身影已经逐渐模糊,但他震惊的神情却清楚烙印在我眼底。

      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忘记了呼吸,只是傻愣着睁大双眼,一动也不动。我从来没看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简直令人心碎的不忍直视。

      「葛力……姆……」

      我努力抬起一只手,伸向他,想安慰他,告诉他我没事。

      但尖刺无情的猛从我身上一齐拔出,剧痛仿佛要连我的灵魂一并带走。鲜血滴答、滴答的落下,再被沙子吸干……连一步都没能跨出,我眼前一黑,膝盖瞬间失力,向前瘫倒。

      「──绯音!!」

      在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前,我听到葛力姆乔叫了我的名字。

      然而最让我难过的是──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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