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9、 Prologue 05 初遇

　　声音落下，凌乱的书房一片安静，只剩下自己因情绪激动而加快的呼吸声。

　　「妳说什么……？」那只虚恨不得现在就拧下我的头，被那充满了杀气的视线直勾勾瞪着，双脚依旧会不听使唤地发抖起来；但我不能就此退缩。

　　「难、难到你不知道我的灵魂比那个邋遢的大叔好吃10万倍吗！？不过真是可惜啊！因为你根本吃不到！就凭你那笨重的模样根本就追不上我吧！」

　　那些话或许是奏效了，随着他手一松，爸爸整个人摔倒了地上。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好久没见过像妳这样急着送死的家伙了！」他的笑声和拍手声如太鼓般咚隆隆巨响，然后上前一步：「不如就让妳先跑好了！妳可要跑快点，别让我太无聊啦……？」

　　要跑了。心中的警笛高声鸣响，在准备转身那一瞬间，视线和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爸爸对上。

　　他惊恐地睁大眼，艰难伸出一只手缓慢摇头，张合的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爸爸。』

　　哒！！

　　就像宣告这个无止境的追逐赛正式开始，迈出脚步，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

　　背后传来了谁痛彻心扉的嘶喊，但已经来不及回头去确认了。不管敌人是否要留时间给我，连换鞋的余力都没有，踏出家门就看准了方向奔去。

　　──赢不了。

　　要是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

　　『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如果是浦原先生的话说不定……！』

　　抱持仅剩的希望，一边奔跑，一边靠着模糊的印象回想，只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画出一条直达浦原商店的指标。好在道路并不复杂，眼看下一个岔路要转弯，回头确认敌人还没有追来后加快速度──

　　咚！！

　　谁知一过弯，抚过发丝的夜风突然停住了，更应该说奔驰的双脚停住了。

　　「……喔！虽然随时欢迎可爱的女孩子，但被这么猛烈的扑胸还是第一次呢！」

　　感觉手臂被人抓住，支撑着失去平衡的自己。等旋转的视线恢复看去，眼前是一位穿着黑色连帽衣的瘦长男性，将帽子拉上遮住了脸。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在街外游荡，我只是目瞪口呆盯着他。

　　他勾了勾嘴角，将我倾斜的身体拉回来：「没受伤吧？话说这个时间出门好吗？毕竟坏男人啊……都喜欢在这种大半夜寻找狩猎目标哦？」

　　没仔细听对方说了什么，倒是被「狩猎」两字唤回了危机意识。

　　「请放开我！还有请你快点回家！」对他喊完又要起跑时，却发现那只手并没有松开。

　　「别这么冷淡嘛！」

　　「不、不是的！你不明白……！」

　　我拼命拉扯，并试着拨开他的手。他非但无动于衷，反而又是眯眼一笑说：「妳看今晚的满月这么漂亮，不如我们散个步，边赏月边增进感情如何？」

　　「拜托了……！再这样下去的话……！」

　　──那是，仅仅发生在眨眼间的事。

　　嗙！！！

　　炸裂声、暴风和令人站不稳的震动。等发现时，伴随着声音的余韵，搜手臂终于从束缚的力量中解脱，可眼前不再是刚才那个男子；是一面庞大的白墙，对，白色的墙。盯着白墙下被砸出蜘蛛网状的凹陷裂痕，背脊整个凉了起来。

　　『诶……不、是吧……』

　　不敢去想像，刚才还站在这里的人怎么了。

　　然而将视线从地上移开，朝白墙的背后看去──本该通往浦原商店的道路，现在竟然连一步都无法再前进。

　　「妳怎么不逃啦？」头上突然落下来阴凉又低沉的声音，渐渐散去的尘烟中，依旧是那张享受余兴的扭曲笑颜：「这么快被我追上就不好玩啦……？」

　　「啊、……」往后一退，转身朝着反方向逃去。

　　计划中不存在下一步，备案更是奢侈。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空白的脑袋却一味嘲笑着自己的愚痴和鲁莽，甚至害死了无辜的人。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情绪一片混乱，抬头仰望明亮的满月，而它只是静静的、无情的守望着夜晚。

　　……
　　………

　　躲进一座施工中的公园，蹲在一处游乐设施里的影子下，收紧卷曲的双腿，生怕被发现任何一丝踪迹。时时刻刻提醒着不能松懈的神经，我压低喘息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嘶……」针扎般的感触从底下传来，低头看，才发现两只脱鞋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

　　轻抚苍白脚背和指尖上的伤痕，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我还……活着……』

　　还能感受到疼痛，还能因呼吸急促而难受，还能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按照常理，就那样成为他脚底下第二个亡灵也不足为奇。然而我却能逃离那个场面，用早已发软无力的双脚，从那个充满狂气的杀戮者手中逃走。

　　──不，是他故意让我逃走的。

　　故意不追上来，故意任由我有充分的时间找地方躲藏，仅仅是为了他口中所谓的「游戏」。而我别无选择，只能夹着尾巴逃窜，完美扮演了游戏中的棋子；不是为了一线生机，是为了提供给赢家更多乐趣。

　　『这场恶梦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环抱双肩，希望能给冰冷的肩膀带来一点安慰。

　　再次体会到「天真」这个辞的意义和严重性。至今以来的生活都像假象一样，何时这条命已经垂吊在悬厓边缘，苟延残喘。浦原先生是否早已预知这样的未来，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并告诉我那些话？

　　──他会来救我吗？

　　『不，他不会来救妳的……任何人都不会。』

　　比谁都清楚，今天会走投无路全都是因为这事不关己的逃避态度所致。伪装在舒适的和平之下，饰演着和平的普通人，从不正视问题所在；等真的遇到麻烦，身边却连一个能够求救的人都没有。

　　如果。如果我能提起一丝勇气，去和曾经在意却回避的人们哪怕有一点点接触也好，现在是不是就会有什么不同了？是不是，就有能够走出这场窘境的出路了……？

　　『现在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嗙！！

　　突然，巨大的声响震动着空气，我吓得捂着嘴不让惊呼声露出去，倾耳静听。

　　「我～能～感～觉～到～妳～哦……」充满自信与笑意的声音回荡在宽阔公园之中，只听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朝自己慢慢逼近。

　　才心慌该如何是好，头一回，余光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反光──眼前平躺着一根不知是为了维修什么的细长铁管，在月光下冥冥闪烁。

　　「是这里吗！」外面吼声一落，白色的大手立刻冲进了设施中。

　　几乎和那个动作同时蹬脚，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碰触到了飞扬起的裙角边缘，好在因为入口太过狭窄，只能勉强塞进他两、三根手指就被卡死。我连滚带爬往前飞扑，抓起落在地上的铁管高高举起，想都不想就大喊着朝那粗大的手指挥下──

　　「呀啊啊啊啊啊！！」

　　哐！！

　　「唔哦哦啊啊啊！？」他一下将凹陷的指头抽了出去，凄惨的悲鸣声响彻夜空。

　　趁着这个空挡，不管紧握铁管的手掌发麻，赶紧朝着反方向的洞口飞奔出去。就算无处可去，就算无人可求助，唯有这双脚不能停歇，我很清楚。

　　『只有我自己──不能放弃我自己！』

　　「妳这个……臭娘们！！」

　　谁知一直游刃有余、享受娱乐的虚却在下一秒抓狂起来，一跃而起，不费吹灰之力就跳到我面前阻挡去路。虽然第一时间急煞住脚，下意识地举起铁管，可是这小小武器根本敌不过他挥起的厚实手掌，等发现时，身体已经离地飞了出去。

　　直到侧身撞击在溜滑梯的墙面之前，都没能理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啊唔……！！」承受不了冲击，手一松使铁管哐啷一声摔落地面，紧接着身体也滑落下来。脑中嗡嗡作响，趴在地上以为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还有淡淡铁腥味从嘴里散开。

　　眯起眼，想恢复被撞花的视线，一边急着伸手往旁边摸去。

　　卡啷卡啷。

　　终于摸到了什么，却不是想像中那个硬滑的触感，而是有些粗糙、凹凸不平的，并且一环接着一环的构造。

　　『什么……？』

　　心生困惑的同时渐渐能看清东西，眼前横过来的景象中躺着那根铁管，就滚落在几公尺之外散发银光。那么我手中握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吃力用下巴撑起前身，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望去──

　　是「我」。

　　昏迷不醒的「我」正躺在我旁边。

　　感触的真面目 ，是一条静静横在「我们」之间的冰冷铁链。

　　「！！」好像碰到了带刺的东西猛缩手，被弹开的铁链再度发出声响。哑口无言盯着这些，那画面非常不真实。

　　除了透过镜子或照片等媒介，谁一生中能够这样和自己面对面，甚至触手可及？

　　「哼……虽然耍些小手段让人不爽，但灵魂看起来确实是比刚才那家伙要好吃啊！」还没能理解状况，漆黑的影子将大地覆盖；等发现时，一只脚被揪了起来，整个人上下颠倒地悬在空中。

　　『他说什么。他说……灵魂？』

　　胸口上传来沈甸甸的闷痛，低头看，似乎有个锁口镶在锁骨下方，并拴着那条一同被举起的铁链。仰头顺着锁铁链向地面看去，它的尽头链结在另一个「我」身上。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种事还重要吗？

　　「我也玩腻了，妳就老老实实进到我肚子里吧！啊──」身体随着他话一落音，缓缓朝向那准备好迎接食物的血盆大口前进。

　　对，或许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我将在这里结束。

　　盯着那深渊、感受从里面飘散的嗖嗖凉气，以及会将人连同精神一并吞没的黑暗。不知是不是残留在潜意识里的人性作祟，面对近在眼前的终结，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要……！」

　　我还不想死。

　　我还不能死。

　　伸手挡在身前，明知越是挣扎反抗，就越是在提醒自己去接受这个结局。最后只能愚笨地选择用闭上眼来逃避这一切，怀抱着早该抛弃的祈祷。

　　『拜托……谁都好……谁来、救救我……！』

　　──噼哩啪啦。

　　「好烫烫烫！我的嘴巴！什么啊这电流一样的东西！」

　　『爸爸……！』

　　「喂！臭丫头！妳又想搞什么鬼？这、这些红色的光是怎么回事！？」

　　『──妈妈！』

　　「妳有听到吗！还不快给我解释清──」

　　嚓！！！

　　……耳边及心中交错的杂音在一道凄惨撕裂声中化为乌有，似乎有一股没能察觉的热流，也在当下呼啸而散；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一切都定格在这一瞬间。当我战战兢兢低睁开眼时，虚已换上了一张狰狞的神情。

　　「什……么……」那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身体一晃，虚向前倾倒，撞击地面的同时松开了手。从他手中弹开，不料却被压在那庞大的身躯下动弹不得。

　　眼和眼对上。那只虚就像突然被切断了弦的人偶一样没有动静，更应该说毫无生气。

　　刚闪过这个想法，温热的腥气不知从何而来。还以为今夜已经被这个味道冲昏了头，麻木到再也分辨不出；侧头看去，才发现虚的胸口被划破了三条兽爪般的抓痕，从中淌出黑红色的液体，缓缓渲染地面一片。

　　他死了。更应该说，被杀死了。

　　就在眨眼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呿，不是这家伙啊。」

　　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明明应该是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公园，居然听到了人的声音，就在这么近，就在几步距离外。

　　透过虚的肢体细缝，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地面上站着一双脚。

　　下一秒，感觉虚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以为他并没有死的我绷紧神经，情况却不是如此；他不是动了，是被人移动，而且就像翻开书本那样简单。惊呆盯着这一幕，渐渐从阴影中被解放，皎洁月光迎面而来……和那双脚的主人视线相交。

　　──是一个男人。

　　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天蓝色头发和双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面对那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锐利眼神，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哼。」对方将手中的虚像随手乱扔的纸屑般往旁边一抛，震得草丛和树叶沙沙作响。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举一动，将视线从那只虚身上收回，再次落到他身上。他只是回敬着打量似的眼神，不发一语。

　　『……是这个人救了我？』

　　捂着胸口，虽然心跳急促，却是活着的证明。感受胸口的律动，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与希望涌上心头。

　　啊啊，我得救了。

　　「谢──」

　　喀！！

　　刹那间，除了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阻塞及痛苦，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抬起头来，正要向眼前的救命恩人献上最真诚的谢意，但那画面并没有实现。

　　只是月光再次被新的影子阻挡。天蓝色眸子的男人压低嗓子，声音从头上落下：

　　「难到刚才那股奇怪的力量……是妳？」

　　──恶梦，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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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角终于要出现了！！铺垫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愿意看到这里的人都是小天使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