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69、Chapter 43 彼此（上）

　　「请问……还没到吗？」

　　我再一次开口问去。

　　去现世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情绪紧张和对黑腔的好奇，我几乎没有注意过前进的距离或花了多久时间，好像一眨眼就到了。然而现在的我心急如焚，只觉得归途漫长又遥远，一心只想着快点、再快点回到葛力姆乔身边。

　　面对我不曾间断过的提问，唯一的同行者──第四十刃，乌尔奇奥拉·西法──却连一声都不回应，仿佛我们有一方的存在就只是空气。

　　焦急显现在脚步上，我好几次差点踢到他的脚后跟，又强忍着配合回他的步伐。

　　「请问我们还要多久才会──」

　　「吵死了。」乌尔奇奥拉终于有反应。他头也不回地说：「我们终究会抵达，闭上嘴，跟着走就对了。」

　　感受到他强烈的拒绝，我垂下脸，握了拳头放在胸口。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那么做，更何况早就有人教过我「问了也不会更快」的道理，我是在浪费口水。但是一想起之前透过他的眼看到的画面，我就害怕到不能自已，不安到克制不住指尖发抖，而沉默只会更快压垮我。

　　要是不靠说话让自己分心，我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葛力姆乔一定没事的……他那么强，倔强又不服输，就算避免不了受伤，他也绝不会轻易的就被杀死。」我安慰起自己。「别担心，一定没事的……」

　　啪嗒，乌尔奇奥拉突然止住脚。

　　他回过头，不久前才被捏碎的眼珠已经恢复原状，完整五官却依旧无法帮助我读懂他的情绪。

　　「妳为何要担心他？」他质问。「无论他从前是否照顾过妳，那只是义务，而他依旧是破面。我不认为他善待过妳，妳也曾在十刃面前批评过我们的本性，如今他可能遭遇不测，妳又为何选择回去，甚至祈祷他的平安无事？」

　　我傻愣住，还以为他回头是想用蛮力让我闭嘴，完全没想到他会投这样一个问题给我。

　　原来看似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他，也会有像这样积极寻求答案的时候。我眨了眨眼，互相直视的双眼就好像灵魂的交流，没有一丝虚假。

　　「因为我发现……我的心里有他。」

　　我回答的毫不犹豫，同时重新肯定自己的心情。

　　「无关他的身分，我认识的他不仅仅只有可怕的那一面，而我也绝对没有傻到会待在一个只会伤害我的人身边。对我来说，他很重要──那就是我会在此为他祈祷的理由。」

　　「心……」他喃喃自语。

　　「……所以谢谢你，乌尔奇奥拉先生。」

　　乌尔奇奥拉的回应迟了几秒。「什么？」

　　「要不是你来带我回去，我甚至连亲眼确认他的安否都做不到。」

　　比刚才要冷静一些，我传达道：「其实我本来是打算留在现世的，认为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而忽视心中真正的声音……现在想想，那绝对会成为我今生最后悔的决定。多亏你的出现让我动摇，我才能醒悟，并决定跟着自己的心走。」

　　「……别搞错了，纵灵者。」他斜向我的眼光异常冰冷。「我是在服从蓝染大人的命令，而非为了实现妳的愿望，更没有理由接受妳的──」

　　「我知道，这都是我单方面的感受和行为。」我苦笑。「但我不想感谢蓝染，反正实际来接我回去的人又不是他。」

　　「……」

　　我发誓乌尔奇奥拉皱了眉头──只有轻微的一瞬间，他的情绪波动又静如止水，销声匿迹。他转过身，再次向前迈进。

　　「乌尔奇奥拉先生？」

　　「已经够了。还有，别加『先生』，我不玩你们人类那套。」

　　他收声后陷入完全的沉默，只有加快的脚步回响在凄凉黑腔之中。感受到他不愿在多说任何一句话，我识相的闭上嘴，紧随在后。

　　心脏现在才紧张的砰砰跳，我从来没有和葛力姆乔以外的十刃讲过那么多话，更别说还是跟那个迪罗伊告诫我不要扯上关系的乌尔奇奥拉。

　　就和他说的一样，葛力姆乔和乌尔奇奥拉几乎是相反的两个人。

　　一个像烈火般冲动又充满侵略性，狂热放肆，情绪全数表现；另一个则像大海般沉着冷静，深藏不露，无风之下就不会掀起一丝波浪。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着脚下的铺路。和萧隆充满锐角的浅灰色道路不同，也和我像云朵般边缘不断飘散轻烟的鹅黄色道路不同，乌尔奇奥拉铺出来的灵子路工工整整，虽然薄的像层纱，却又坚固如钢，是光滑的透明色。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完美」。这是一条完美的路。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来，它其实单调、无聊、没有色彩……什么都没有，只是为了让谁达成目的而存在。

　　少了赐予它用途与价值意义的人，就会变得什么也不是。

　　我不知道那是否反映了铺路人的本质，至少从乌尔奇奥拉带给我的印象看来，我觉得有几分相似。

　　他有坚不可摧的实力，对蓝染忠心耿耿，凡是被赐予的任务都能完美执行。但是在那之中没有乌尔奇奥拉自己的意识，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或可能没有过多的思考──

　　那一刻，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白而纤瘦的背影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看起来比我至今以来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来的寂静而空虚。

　　『对了……我曾经看过这个背影……』

　　难怪第一次见到乌尔奇奥拉时会有一丝熟悉感，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远、途中发生太多事而让人将它忘在了记忆的角落。

　　那天晚上，让我的灵魂从葛力姆乔手中活下来的──就是这个人啊。

　　「到了。」

　　我一惊，发现他已经停下脚步，伸手往前面一指，黑腔顿时上下撕开了裂缝，从对面传来刺眼亮光。乌尔奇奥拉直接跨出去，回眸示意我不要拖拖拉拉，我定了定神，走完最后几步路并跳出了和地面有些高低落差的裂缝之外。

　　透明的灵子步道在我双脚落地那一刻碎裂，黑腔口也像被切开的水一样回流闭合，而我的视线都还没从倒映着自己的黑耀地板上移开，迎接之声已经从天而降。

　　「欢迎回来。」

　　听到那声音，我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虚夜宫了──蓝染早就在他的王座上等着。

　　我用力深呼吸后才抬起头，和他悠然自得的双眼对上。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侧眼对我旁边的人说：「辛苦你了，乌尔奇奥拉。」

　　乌尔奇奥拉退一步，躬身行礼。

　　我趁机快速的扫视四周，瞄到站在高台下的东仙时狠狠皱眉，再继续寻找葛力姆乔的身影。但他不在，甚至没看到地上有任何能证明他遭遇不测的痕迹，好像乌尔奇奥拉眼里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灵寻……！』哪里都找不到葛力姆乔，他并不在这个空间。

　　「原来如此，最后妳选择了回来吗？」蓝染重新拉回我的注意力，口气颇感兴趣地问：「为何？」

　　真是恶趣味，他分明知道原因，否则他怎么会派乌尔奇奥拉──能将事实原封不动传达出去的人──而不是别人来接我。

　　我没回答他，谁知他又对我说：「无论如何，那个是个聪明的选择。」

　　「……什么意思？」

　　「要是妳在那时选错了答案，乌尔奇奥拉就会当场处决妳。」

　　我猛一冷颤，回头看向乌尔奇奥拉，他恭敬的将双手置身后直立站着，不管他的视线前方是什么，都不打算与我对视。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们竟如此尊重我的意愿，其实我根本就别无选择。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转看向蓝染。「还记得我对你没有价值吗？既然能那么轻易舍弃，又为何要给我回来的机会？为什么要让我选择？」

　　他随意一笑。

　　「我只是想看看妳会如何取舍罢了，没有其他意思。」他又将下巴轻轻垫在手臂上。「至于妳的价值问题，的确，现在的妳对我来说没有用处──但我也不打算让妳落入尸魂界手中，看他们自以为在根本就不存在的胜负中取得优势，甚至沾沾自喜的模样。」

　　尸魂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这样听来，我纯粹就是被卷入了两个世界的勾心斗角之中。

　　「……我可不是拿来供你们利用或展示优越感的物品。」

　　「呵……那恐怕由不得妳了。」

　　克制怒火，不愿多说的我准备转身，然而蓝染很清楚要怎么让火焰烧得更旺。他在我踏步前故作关心地说：「话又说回来──妳不问我葛力姆乔的情况吗？」

　　我一顿，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理性几乎都要被捏碎在紧握的拳头中。

　　「我以为妳很在意……甚至是为了他回来，莫非是我误会了？」

　　「告辞！」我背对他回吼，快速和乌尔奇奥拉擦身而过，并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外。

　　『谁要问你们……我才不想从伤害他的你们口中听到有关他的事，一句都不想！』

　　离开那个令人讨厌的空间，我摇头将他们的脸和声音从脑中甩开，并追寻记忆的地图，朝第六行宫奔驰着。眼看地下道的楼梯就在眼前，我一焦急，竟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从旁现身。

　　咚！突然冒出的身影被我撞个正着，双双一屁股跌到地上。

　　「嗷！」

　　听到对方的哀嚎声，顾不得自己疼痛，我赶紧爬起来向他伸出手。「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仔细一看，他是个身材纤瘦、有着乌黑短发和漂亮脸蛋的少年破面。小片的面具就像发夹一样别在头部侧边，额头上还有三个并排的粉红色菱形面纹。

　　真是可爱的破面；才刚闪过一丝这样的想法，他伸手过来──挥开了我的手。

　　「别随便碰我！妳这走路不长眼睛的笨女人！」

　　少年破面吐出和那张脸一点也不搭调的粗言，用浅紫色的双眸瞪着我。我目瞪口呆的愣在那儿，看他跳起来用萌袖拍了拍衣服，再故意抬头挺胸、抬高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比身高差不多的我更高大，投向傲慢眼神。

　　「所以呢？妳以为撞到我用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没事吗？」

　　我瞄了瞄被他挡住的阶梯，心不在焉的说：「额，真的很抱歉，我赶时间……」

　　正想走，他上前一步挡住我的去路，咄咄逼人指责道：「喂～妳那是什么态度啊？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不知自量的杂碎破面，就连对十刃该有的尊敬都忘了？哈，这也不怪妳，毕竟我是今天才上任的，妳最好从现在就给我记清──嗯？等等……」

　　真不知他还要说多久，一心只想赶快离开的我才发现他突然瞪大眼睛，将脸凑近，吓得我一震。

　　「妳不是破面──」

　　「好～了！到此为止吧！」

　　比我伸手挡更快，一抹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我们两人之间。「啊、市……」

　　「不可以哦，鲁比，怎么能在公共场合欺负弱小呢？」不等我叫完，市丸一手拦过我的肩，将我从少年破面身边拉开。

　　「哈？我才没有欺负她好吗！」少年破面不满的两手插腰，「是她先撞到我──」

　　「哎呀，该不会是被撞断骨头了吧？否则你为什么一直唉唉叫？」市丸用天真的语气打断他，再夸张的歪头。「不可能吧～蓝染笔下的破面要是这么柔弱娇嫩，别说十刃宝座，我看连虚夜宫都没有容身之处啰！」

　　少年破面顿时收声，愤恨又不甘的视线仿佛想将市丸刺穿，但市丸丝毫不为所动。

　　「嗯，很高兴你没什么大碍，那么这孩子我就先借走啦。」说着，他维持这个姿势，带领我绕过少年破面，不慌不忙地走下了地下道的阶梯。

　　「那个，市丸……先生，我自己可以走──」

　　「嘘，再等一会儿。」他小声说，侧头点了点后方。「妳也不想再被找麻烦吧？」

　　我偷偷回头，发现少年破面还像个门神一样的站在阶梯口上方。那眼神里充满怒气，巴不得将我们大切八块。我只好听从市丸的话，乖乖跟他往地下道的更深处走去，直到再也感觉不到少年破面的视线。

　　「到这里就没问题了吧。」这时他才放开手，我也赶紧从他身边退开。

　　「谢、谢谢你替我解围……」

　　「呵呵，徒手之劳而已。」他耸肩笑笑。「听说妳选择回来，没想到是真的呢。」

　　「……」我低下头。

　　「笨孩子呐，好不容易漂亮的掩人耳目，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怎么又跑回来了？就算选择留下，只要依赖那个叫黑崎的孩子，或投靠尸魂界，我想乌尔奇奥拉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市丸说得没错，就算乌尔奇奥拉真要对我不利，当时浦原先生也在旁边，我的选择绝对不会受限。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留下」这个选项，曾经有，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将疲倦又难过的视线投向地下道尽头，那个通往第六行宫的方向。

　　时间拖得越久，我的双脚就越是沉重，内心就越是绝望，害怕去面对结果。

　　「嗯～也就是说，妳比我想像中更在乎……」市丸似乎嘀咕了什么，他用手指戳戳我的头，语气开朗地说：「呐，我们来交换情报如何？」

　　「咦……？」

　　「妳告诉我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我就告诉妳妳现在最想知道的事。」

　　我困惑的对他眨眼。他知道我在意什么，我最想知道的事只有一件──但他渴望知道什么？他看起来明明无所不知，如果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可能提供答案？

　　「那个，我想我大概没办法──」

　　「去现世的时候，妳有看到一个橘色波浪卷的大姐姐吗？」市丸打断我，直接投来问题。

　　橘色波浪卷的大姐姐？我脑中马上浮现一个身影，要是没错，她应该是那个和日番谷搭档的死神。我记得名字是……

　　「松本……？」

　　「没错～就是她！」市丸笑着点点头，看起来似乎有点高兴。

　　但是这个笑容拖了很久，久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在犹豫接下来即将开口的话，我感受到的他高兴的情绪也逐渐消失，转变成一种寂静、复杂，以及带着些许悲伤的沉默。最后，他还是问了。

　　「……她受的伤……重吗？」

　　这次他笑的很寂寞。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也有这种表情，注视着那张脸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对方肯定是他重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那么觉得。

　　「她──」拼命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让他更难过，嘴巴张了又合，我还是决定不要用谎言来对待他的真情。「……对不起，因为我中途就离开了战场，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

　　「但她应该没事的。」我补充一句。「至少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受伤。」

　　自知又在说些不负责任的话，我尴尬移开视线。虽然她的没事就同等于纳奇姆的失败──我并没有希望从属官失败──但我现在只顾得上眼前这个人的感受。

　　我听到市丸轻轻一笑。

　　「……谢谢妳，善良的孩子。」他轻拍我的头，声音和动作如此温柔，让人根本就无法想像他和那个蓝染和东仙是同一伙的。

　　「我根本没帮上你──」

　　「葛力姆乔还活着喔。」

　　我睁大眼。四周仿佛时间停止般的宁静，我抬头盯着他，颤抖的声音中充满不安和期待：「你……说什……」

　　「葛力姆乔他没事，虽然……也不是完全的没事？」市丸保持微笑。「总之不要担心，赶紧去吧，妳也想快点见到他不是吗──」

　　「谢谢你！谢谢你，市丸先生……！」

　　还没等他说完，我已经一边大声道谢，一边转身跑去。

　　『他还活着！他没事……！』沉重的心一下充满活力，强而有力的跳动起来，仿佛连眼前的道路都变得明亮，指引我前进。

　　这下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了。葛力姆乔还活着，我还能见到他，还能感受到他；只要知道这点，我就无所畏惧。不再逃避，不再欺骗自己，这次我一定要将心中的想法传达给他──我就是为此回来。

　　「呵呵，不用谢，纵灵者的女孩。因为我们都知道，能和重要之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宝贵……所以勇敢去把握吧。」

　　在市丸的目送下，我朝向尽头奔驰。

　　通往第六行宫的阶梯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