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22、Chapter 09 动摇

　　「毕竟我们的『计划』才正要开始啊，月宫小～姐？」

　　气温骤降，亚斯遮在浏海阴影下的双眼就像橙色玻璃珠一样透明发亮，也同样冰凉，不禁让人怀疑他嘴角上的弧度是个假象。

　　我连口水也不敢下咽，用干涩的喉咙出声：「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感到有趣，亚斯笑了两声后看向我：「难道妳已经忘了？我不是说过要帮助妳离开这里吗？」

　　「咦……」

　　「啊，看妳那表情，妳以为我当时在说谎？」

　　没有什么以为不以为，因为他的确在那个高台上说了谎啊！傻傻相信他是我太笨，但我还没乐观到继续对他有所期盼，更别说伸长脖子等着他带我离开。然而，他现在却像是在提醒我似的再次搬出这件事。

　　为什么？就在我心想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的时候，亚斯浅笑，装模作样的低头行个礼说：「亚斯我是言出必行的，月宫小姐，不过之前也说了，需要『交换条件』才行。」

　　「你是说……对策……」

　　为了不让葛力姆乔阻止我离开，为了不让亚斯在事后被葛力姆乔惩罚，那样皆大欢喜的对策。

　　「是的，我就直说好了。」亚斯抬起他清秀的脸蛋，微眯起眼语带笑意的张开唇瓣：「要是想离开这里的话──就协助我除掉葛力姆乔。」

　　「……！？」

　　除掉。

　　除掉葛力姆乔。

　　我愣在那儿用大脑咀嚼他的话。那意思很简单、很清楚，没有拐弯抹角、没有修饰，所以才让人感到如此震惊。亚斯观察我的反应，我同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变化。可惜，那令人心寒的笑容中不参杂任何玩笑，他是认真的……！

　　「葛力姆乔消失就能一次解决所有问题，妳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点子吗？」仿佛想得到赞赏，他探头来争取我的同意。

　　我还有些不敢置信，用连自己都听来丢脸的抖音重复道：「我……我协助你……除、除掉葛力姆乔？」

　　「是的，刚才已经证明了妳有那个资格。」

　　「哈？资格……？」

　　「月宫小姐真是非常健忘……」亚斯摇头叹口气，后抬眉笑道：「当妳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不是来救妳了吗？我就是为了测试妳的利用价值才设计那出戏的啊！」

　　『利用价值』──听到这四个字的我微睁大眼，一下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等、等等！我想你是搞错了！」反应过来后，我才赶紧摇头摆手澄清道：「的确那时候葛力姆乔是出现了，但他并不是为了救我才来的！」

　　回想他那时候更像是被什么吸引而来，只不过刚好看到我从高空坠下，才顺手拉了我一把。哪怕要退一百步称呼那是拯救，也不过是因为有头上之人的命令，而绝非葛力姆乔自身的意识。

　　『毕竟他说过我是他的猎物，甚至想亲手……将我……』

　　想到这里，情绪黯淡下来。

　　「谁在乎他是为了什么？」亚斯则毫不关心的耸耸肩说：「重点是他救下你这个事实，明明也能选择看着妳摔死却没那么做，代表妳因为蓝染大人的命令或多或少对他有些影响力，能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那一刻才恍然大悟，打从一开始他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才会接近我的。

　　被思乡之情冲昏头，再受甜言蜜语迷惑，导致我根本忘了去怀疑，怀疑这过分幸运及顺利的发展。『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还高兴成那样……我是不是笨蛋！』

　　气愤的暗骂自己，我猛抬头看向亚斯开口：「我才不会帮你做那种事──」

　　「妳确定？」

　　打断我的话，亚斯稍微往旁边站一步，刻意将我正前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看着他的动作，才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却像是抢先回答似的抬起一只手，朝原本站的位置轻轻一个比划──

　　滋滋。

　　电流声、数码声，或只是单纯的撕裂声，空气中渐渐张开了一条裂缝，露出了本不该存在于此的第二空间，飘荡着奇怪气流的黑色世界。

　　啊啊，我认识这个东西，我清楚明白眼前这裂缝的作用。

　　「看来妳不是第一次见识到『黑腔』呢。」声音从旁边响起，亲切解释道：「这是我们移动各处的专用密道，也是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只要我愿意，带着妳利用黑腔去到任何妳想去的地方都不是不可能。」

　　换句话说，我期盼已久的归路就在眼前，就在那纯黑的背后。

　　视线离不开那片漆黑，一只手早已忍不住伸了过去。但是就在指尖即将感受到内部寒气的瞬间，它又像被拨开的水一样，回流融合。

　　「啊……」

　　出神望着消失了的出口，好像它从来不存在过，我沉默着转过头来，深感无助的看向亚斯。他静静用微笑回应着我，温柔却毫无温度的说：「那么……可以再让我听一次妳的决定吗，月宫小姐？」

　　我……

　　………

　　「呵呵，我就当妳是默认了吧。」和无力在脸上作出表情的我不同，亚斯满意点头后，单膝跪在我面前接着说：「别担心，我不会叫妳去跟葛力姆乔正面交锋的。」

　　然后，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小东西，小心翼翼塞进了我手里。

　　我捧起乘在掌心上的暗紫色方块，乍看之下有点像打磨过的光滑黑石子，仔细观察后又发现像水晶一样带点晶莹透明。

　　困惑一阵后我问：「这是什么……？」

　　「这叫『反膜之匪』，平时只有特定破面能拥有，不过嘛……我稍微动点脑筋弄来了一个。虽然不起眼，力量却非常惊人，启动后能将破面关进独立的异次元空间中，并且永不见天日……哼哼，听起来不是正适合某位孤高傲慢的王者吗？」

　　刻意忽略亚斯散发出来的阴险态度，我低头看著名为反膜之匪的小方块。

　　能够将被使用对象永远关进异次元里的道具。先不论是谁为了什么将它制作出来，的确是非常惊人的东西，也是非常残忍的东西。

　　还有什么，会比永久处在孤独之中更加令人绝望的呢。

　　亚斯的声音将注意力拉回来，他指着我手中的方块说：「非常简单，利用和不久前相同的情况，当妳和葛力姆乔近距离接触时，将反膜之匪投入他的虚洞中就好了。」

　　「你说的『虚洞』是指……」

　　「呵呵，就算像那样用视线扫描我，我也不会告诉妳我的虚洞在哪里的。但是请放心，葛力姆乔的虚洞妳想找不到都难。」

　　我居然也有想举双手赞成这家伙的时候。

　　如果葛力姆乔腹部的空洞就是虚洞，何止找不到，那简直就像在告诉全世界「我在这里」一样，根本到了某种暴露狂的程度。

　　『……虚洞？……虚？』

　　恍然间，似乎从这个词汇中联想到了什么。和虚类似的白色面具，无法填补的心之洞；破面和虚是相仿的存在，却又不尽相同。总觉得继续思考下去，好像就能明白些什么……

　　「嗯？这令人不悦的气息是……看来我该失陪了。」突然，亚斯转头朝门边看了看，一瞬间露出了厌恶的神情，而后又像翻书一样变回原来的笑颜站起身：「契机由我制造，至于时机就请月宫小姐自行判断吧。」

　　「契、契机？什么意思？」他又要做什么了？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安。

　　「呵呵，到时候妳就知道了。妳只需记住，我会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妳的……那么。」

　　语毕后，他再度行个礼，优雅且迅速的开了门，就那样若无其事并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房间，留下始终没能从地上起来的我，傻傻盯着门被轻声阖上。

　　手中的反膜之匪在月光下冥冥闪烁。要是葛力姆乔消失，就能一次解决许多烦恼及问题。他不把我当一回事，反过来说就是对我完全没戒心，又有不能伤害我的命令在身，任谁都明白，我无非是执行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只要把这个，丢进虚洞里……』

　　简单一个动作，就能摧毁他人的未来。那是，非常令人害怕的事情。我做不到，不可能做到，不想那么做，不应该那么做。……明明是如此。

　　「我好想……回家……」

　　──想回家。

　　好想回家。

　　回到那个充满温暖和欢笑的地方，回到最亲之人的身边。在各种荒谬绝伦的经历后才切身体会到，从前那些再平凡不过的小事，甚至是无聊的小事，全都是幸福的体现。

　　所以当亚斯再次问起我的意愿时，才没能一口咬定说「不」。

　　所以我用两手握住这个暗紫色小方块，一边畏惧着它所隐藏的可怕力量，却又不可抗力地的将它看作一线希望，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如果真的能因此回去……我……！』

　　碰！谁知忽然一声巨响，面前的门被狠狠撞开。

　　「喂！妳在吧！」

　　紧接着大剌剌出现在门边的，是顶着缠绕布条的巨大面具，有一头绿色碎发和拉链牙的眼熟破面。我整个吓傻，刚才还挂在眼角的泪水不知飞到哪里去，惊吓的同时已经一手将反膜之匪藏到了衣襟里去。

　　和我对上视线后，对方一脸不满的抱怨道：「什么啊，妳在的话不会应一声啊？」

　　「你给我机会应声了吗！？居、居然连门都不敲就擅自闯进来！还有门坏了怎么办！」没错，要抱怨的应该是我才对。

　　「口气很大嘛！妳以为自己是拜谁所赐才有这个房间的啊！」

　　「至少现在是我的房间！我需要隐私！」

　　「隐私？哼，像个女人似的。」

　　「我是啊！？」

　　奇妙的景象，先不说本来弥漫在房里的悲伤气氛瞬间被吹散，我现在居然和绿发破面像讲相声一样的吵了起来。

　　「你们在吵什么啊？迪，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直到第三人的声音介入我们之间，我才发现金发破面也站在绿发破面身后，抢过他手上的东西后走进来递到我面前说：「把这个吃了。」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将视线放到他递过来的盘子上。

　　「水果……？」

　　盛满在上面的是多种颜色鲜艳的果物，苹果、葡萄、香蕉……仿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它们散发着甜美香气，频频刺激着鼻腔，诱惑食欲。好久没看到这么有亲近感又让人放松戒心的东西，本来还深感怀疑的盯着看，却搞得金发破面不耐烦催了一句「还不快拿去」，我只好慌慌张张的两手将盘子接下。

　　「诶？可是……为什么？」受宠若惊的我还不敢轻率出手，视线反反覆覆在水果和他们两人之间交替。

　　「妳可要好好感谢我们！」绿发破面两手交叉胸前得意的说：「既然妳可以在虚圈维持灵体，代表妳的灵压在一般灵魂之上，也就会因此感到空腹，不吃东西迟早要饿死！」

　　「那明明是萧隆做的分析，为什么你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啊，兄弟？」旁人补上一句。

　　「别、别吵啦！总之妳给我吃东西！否则妳饿死会害我们受罚，懂吗！」

　　我……我茫然点点头。

　　原来如此，就想为什么人死后还得受饥饿折磨，竟是拜这个浦原先生所称「特殊灵压」之赐。如果一般灵魂根本不需要进食，也难怪当时在流魂街被老婆婆知道我肚子饿时会露出那种表情，还说附近不存在食物。而这盘水果，与其理解为他们良心发现，其实只是不得不这么做，又或是像养家畜要喂食的概念……我想。

　　虽然听起来有点可悲，那种解释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在绿发破面令人尴尬的紧迫盯人下，我投以金发破面一个确认的眼神，他没说什么，呼气后回应我一个耸肩。

　　将视线落回盘中，我缓缓从葡萄串上捏下一颗葡萄，塞到嘴里。

　　……好甜，带一点点酸。

　　就算自己看不到，也能感觉两边的脸颊松软下来。真奇怪，明明没有很饿，这一口却比饿肚子时吃到得还要让人满足。

　　明明也不是为了自己，我竟感受到一丝温暖。

　　「谢谢你们……很好吃。」

　　说完，继续往嘴里塞下一颗。隐约听到谁嘀咕一声「奇怪的家伙」，我没有理会，甚至有点想笑。因为确实很奇怪，不论是我还是他们，还是白色的房间或月光，第一次不再那么格格不入──刹那间，产生了那样的错觉。

　　「话说回来……我刚才看到了那个破面从妳的房间出去。」

　　「咳、咳呼──！？」金发破面差点没害得我被葡萄噎死。猛捶胸咳了几声之后，我用仓促形成的僵硬微笑应道：「你你、你说亚斯怎么了！？」

　　「唔啊，有够可疑，妳的装傻技术简直烂透了。」绿发破面一脸同情的看着我摇头。金发破面则微低头念道：「他叫亚斯吗……」

　　「你们不认识他吗？他倒是熟知你们的样子……」

　　「哼，我们可是葛力姆乔的从属官，不知道比较奇怪吧？可谁会去记一个连印象都留不下的家伙的名字？」回答我的问题，金发破面不改高傲态度的拨弄一下长发继续说：「现在倒是引起一点注意了，他为何会跟妳有交集……又在盘算些什么。」

　　说着，他深紫色的双眼和我对上，吓得我赶紧将视线移开。只感觉藏在胸口的小方块很是沉重，几乎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果然会起疑的吧……！』

　　就在我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绿发破面突然介入：「喂，妳的手是怎么回事？受伤了？」说着，抬起手朝自己的手臂一处指了指。

　　「诶？啊……」我看着他的动作，举起手查看相同位置，果真有一块被我遗忘的红色擦痕。

　　「难道是被那个破面……？」金发破面马上敏锐的抬眉追问。

　　「不、不是！呃，也不完全不是……」到底是还不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想说什么，一心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反正这种伤很快就会好了，只要用我的──」

　　停，等等。

　　我嘴一闭，陷入沉默。差点就顺口将自己的能力说出去，问题是我还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能够让他们知道的事。浦原先生说过别让「任何人」知道……那是否包括破面？可是一想到在尸魂界暴露后的遭遇，不免只会让人往坏的方面想。

　　面对我那明显不自然的中断，眼前两人不打算当作没听到，持续等着被我吞下的后半段。

　　总之，先不要说。这样决定后，我拼命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接话下去，好在这时突然注意到了收在衣襟里的另一样东西，灵机一动将它拿出来：「──我是说，用这个药擦一擦就好了！」

　　对！药盒！在伤口上擦药一点也不奇怪！这衔接简直再自然不过了！天才！

　　就在我为这份机智沾沾自喜，一边小哼着歌一边将盖子转开的时候，对面传来绿发破面很是嫌弃的声音：「喔噁！妳、妳怎么会有那盒药？」

　　怎么了？我看着他，不解他为什么露出一种好像吃到了苦瓜一样的表情。乍看之下不过是普通的药盒，颜色可爱，白色的软膏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然而却配上绿发破面那失礼的反应。终于我忍不住问道：「这药有什么奇怪的吗……？」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很是微妙。而后，金发破面才不太甘愿的开口：「印在盖子上的图案……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我们认识的──某个很讨厌的人的东西」

　　「很、很讨厌的人？」

　　「没错！」好像光想到那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似的，绿发破面接着道：「──是我们第六行宫的医疗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