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20、 Chapter 07 善意

　　「左边，安全。右边也……安全。好……」

　　从转角伸头出去确认后，我小心翼翼的跨出一步。仿佛像豪宅还是宫殿一样的宽敞走道让人不太自在，况且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格外阴森。

　　好好睡了一觉后总算有恢复的感觉，看来我真的累坏了，一睡就是一整天，睁开眼后窗外依旧是那被朦胧月光照耀的黑夜。同时，迟来的现实感才搭乘着被放慢的步调涌现而来，以及一堆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我在哪里、「蓝染」又是谁、他为什么下令确保我的安全，最重要的是今后该怎么办。

　　无论怎么想，总只得来一片空白，就像那无聊的房间一样。摇一摇头，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与其急着去追求太遥远太困难的答案，还不如从手边能先解决的事情开始。

　　哪怕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点也好，希望自己有在前进，而不是停滞着烦恼。

　　「总之先找回鞋子……」听着自己的赤脚轻轻拍响着大理石地板，冰凉感仿佛要传递到头皮似的。然而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把它们藏在哪间寝室了，那时为了逃命也没时间好好记路。

　　边想边走，刚要经过一个路口，突然几个人影出现在视线内，吓得我赶紧退后，背贴着墙不敢出声。一下没能看清楚，但其中两个背影略眼熟，应该是被指名要监视我的绿发破面和金发破面。

　　「当保母的感想如何啊？迪罗伊、伊尔弗特？」

　　「艾多拉德！你再笑试试看！听好，要不是因为葛力姆乔的命令，我打死都不想做这种事！纳奇姆，你不是对她很感兴趣吗？不如你来交棒吧？」

　　「不，我只是好奇她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监视什么的就算了。」

　　「你就是这样才一直都是个胖子，兄弟，那种看起来又脏又薄的灵魂还会好吃吗？再说了，我只是被迪牵扯进来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关我的事。」

　　……大概是这样的谈话内容。

　　无视什么吃不吃的部分，那气氛乍看之下就和半夜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小混混们有些神似……不，那不重要。

　　这么说来，当时是那个绿发破面和金发破面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也就是说只要问他们，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鞋子。问题是，连要怎么跟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都不知道的我，又要怎么做到「问」这个动作？况且他们真的会帮助自己吗？

　　『还是算了……就算不那么做，慢慢回想或一间一间找的话，哪怕只靠我自己一个人迟早也──』

　　“──就等着凄惨并孤单的死去吧？”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同时，脑中响起了那刻薄的声音。自从我来到这个地方之后，第一次向我表达了「善意」的那个声音。

　　「……」短暂的停顿后，低下头，默默伸手进胸前的衣襟，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能够乘在手掌上大小的圆形药盒，淡粉色盒盖上雕刻着一朵美丽的热带花。是刚才出房门时，在门外地上被我不小心喀一声踢到的东西。

　　会出现在那里是刻意是无意，这我不知道，但它的主人是谁并不难猜。

　　当时，面对别人主动伸来的手，我却像个胆小的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拒绝外面的一切，也不顾会因此刺伤别人。

　　看着手中的药盒，才在为自己的行为态度感到难过。老实说，我何尝不渴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甚至是得到伙伴？一再拒绝四周，最后把自己逼上绝路，就连想怪罪谁的时候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握紧药盒，我闭上眼。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明明很清楚……』

　　「啊！妳！」

　　听到呼声猛睁眼，那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却因不确定而偷探头出去看的我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绿发破面早已气冲冲的朝这里大步走来。

　　正想掉头就跑，后领立刻被他扯住，一把就将我揪出了转角。

　　「妳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居然完全没察觉到……」金长发破面跟着上前来，眯眼皱起眉头，有些不可思议的将手指抵在下巴上瞧我说，紧接着走到他旁边的高壮破面和胖破面也露出类似的神色。

　　「那不重要啦！」绿发破面则是咬起那排拉链般的牙齿，啧舌怒问：「喂，妳该不会是想要逃走吧？」

　　「额……不……」我是想没错，如果我知道怎么离开的话。

　　「那妳出来干嘛？居然敢不听我们的话……我看妳是找死吧？啊啊？」他两手收在口袋里像地痞流氓似地站着，瞪大没有被面具挡住的左侧褐眼，明明没比我高多少，还是拼命抬起下巴俯视着我。

　　本来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谁知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家伙又在学葛力姆乔了……」
　　「哼，真可悲。」
　　「难道没有人跟他说过一点也不像吗？」

　　啊──原来如此，就觉得那一连串动作和态度似曾相识，原来是在模仿葛力姆乔吗。这么说来，他的穿着似乎也和葛力姆乔有些相似……

　　「你们！我都听到了！还有妳，那什么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绿发破面回头对伙伴们跳脚，顺便连我一起骂。

　　「不，我没有瞧不起……」

　　「哼，那是妳不懂葛力姆乔到底是个多伟大的人。」也不管别人要不要听，他突然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听好了妳这家伙，葛力姆乔他啊，可是超酷超强超帅气的男人！单枪匹马面对比他身体巨大好几倍的复数敌人也无所畏惧！对！就像一道蓝色闪电！看到我头上的布了吧？这下面的伤口可是他赏赐的！而且他二话不说就收我们这些败者做小弟了！破面化后甚至直接升级从属官！爽快、没架子又很罩我们，他就是那么令人憧憬、敬佩、崇拜的存在知道吗！还有──」

　　哇……喔。

　　先不论有一半以上的内容听不懂，总之，这个可颂面包有多喜欢葛力姆乔是确实传达给我了。

　　一下塞进太多字的耳内还有点嗡嗡作响，瞧他一脸骄傲，仿佛在炫耀什么一样的姿态，我不禁睁眼愣在那儿。他身后三人和他的温度差简直就是亚热带和南北极，甚至像早就受不了他似的抹脸、翻白眼。

　　满足后，他收回孩子般闪闪发亮的面容，换回没有亲近感、不友善的视线。

　　「然而，光是蓝染害葛力姆乔受尽屈辱就够了……妳这个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垃圾别想再给葛力姆乔找麻烦，否则我绝对饶不了妳。说，出来游荡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可否认那态度让人手心开始冒汗，避开视线，我尽量让心情平静地答道：「只是……想找回我的鞋子，我把它留在最初被关的房间了，但是我不记得在哪里。」

　　他一听睁眼，低下脸往我的脚边看去。然后，他大声讥笑。

　　「哈，瞧妳这什么样子？活像个路边乞丐一样！亏妳敢这副模样出来啊！」

　　「所以我说留在了某个房间──」

　　「妳说塞在我床底下的垃圾吗？早就被我扔掉了啊！呆子！」

　　「什……！」猛抬头，我皱眉不满的看着他：「为什么擅自扔掉别人的东西啊！这样我很困扰！」

　　「关我什么事？妳要乱丢还不如直接扔垃圾桶里！或是干脆妳自己跳进去还比较快呢……哈哈！」

　　说完，他边笑边绕过我就走掉，其他两位陌生的破面也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把我当空气一般的经过，跟在绿发破面身后。金发破面则是在走到我身边时，不忘冷眼几句：

　　「哼……的确，我们不想让葛力姆乔有更多麻烦，但也不想跟妳扯上关系，所以妳最好自己安分回房。否则妳出任何事，甚至因此被我们教训……就都是妳自找的。」

　　说完，他一转头，扬起那头美丽的金发同样消失在了转角处。直到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我才长舒一口气。

　　『啊啊啊！气死人了！你们是破面了不起啊──！！』

　　没种的我无法指着他们的鼻子，只能在心里大骂。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把找鞋的事说出来了。或许是屈服在了对方的威胁下，又或是抱着一点点可能会得到帮助的期望……谁知，姑且是知道了鞋子的下落，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唉……和预期的一样，根本就没办法沟通。」发怒过后，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突然感到一阵沮丧，更是不甘心地低下头。

　　『别天真了……互相理解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啊，更别说变成伙伴什么的──』

　　「──妳还好吗？」

　　「哇！？」专心想着自己的事的我完全没想到会有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害得我一震，往前闪了好几步以后猛回头。

　　一位褐色卷发的男性破面就站在背后，貌似也被我的举动吓到而睁大眼望着我。

　　对方见我吓得不轻，慌慌张张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妳的！只是看妳似乎很失落的样子……其实，我不小心听到妳和从属官的对话了。」

　　「从属官……？」

　　「嗯，刚才那四位是葛力姆乔大人的从属官，也就是在这个第六行宫里仅次于他还要伟大的破面。还有一位萧隆先生，黑色辫子、看起来很严肃的那位。」他微笑着说。

　　这么说来，可颂面包的确有说什么类似的词汇。不过「第六行宫」？是这个场所的名字吗？如果「六」是用来排列的数字……难道前面还有一二三四五？这、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

　　「希望妳不要太介意，他们算是比较傲慢的那一类，而且特别喜欢欺负弱小。但不是所有的破面都是那样的，要说我的话……算是比较同情妳的那一类吧。」

　　我听了一愣，抬脸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

　　「你是……？」

　　他貌似读懂了我的心境，微侧过头，眯眼微笑着说：「妳好，我叫亚斯度托，大家都叫我亚斯。」说完，向我伸出手。

　　再一次，我遇到了向自己表达善意的破面。盯着那只手，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该握住它吗？』

　　如果我在这里拒绝，是不是又会和之前一样，践踏他人的善意之余亲手摧毁可能前进的道路？若不想要走向孤独无助的结局，是否应该再更努力，努力试着去接受？虽然对这个陌生世界不够了解的我，还无从判断是非善恶……

　　『那也要在接受过后……才能去判断……』

　　有些犹豫后，我缓慢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笑眯起眼，友善的和我握了握手，问到：「请问我该怎么称呼妳才好？」

　　「啊、那个……我叫月宫绯音。」

　　「请多指教，月宫小姐。」

　　哪怕还无法完全接纳，第一次和破面像正常人一样的接触，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被呼唤名字一定也占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从来没人在乎过，还是太久没被呼唤过，那不禁让人感到有些高兴，还有点难为情。至少此时此刻，我是庆幸自己提起勇气跨出那一步的，也多少给了自己一点安慰──今后的路，或许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坎坷、困难也说不定。

　　「当时我也在集会厅的一角拜见全程了……看得出来，月宫小姐因为葛力姆乔大人和从属官们受尽了委屈。」收回手，他同情的口气接着道：「虽说留妳活口至蓝染大人回来，但最后妳还是免不了一死吧……」

　　「是……这样吗……」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垂下肩来。

　　不知未来会如何展开的我，只能尽量保持乐观的心态不去想那些事……但果然，被当面寓言自己的死，还是让人受到不少打击，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因为这样妳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我决定，要帮月宫小姐逃走。」

　　「嗯，我也知道我逃不掉──咦你说什么！？」

　　「呵呵。」面对瞠目结舌的我，亚斯有趣的露出笑声，像是为了让我安心再一次说：「妳没听错，我说要帮妳逃离这个地方。」

　　终于，我隐藏不住内心的激动：「真、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那是当然的，毕竟连我都受不了这个冷酷无情又血气方刚的地方」他垂眉微笑，「可惜我除了这里无处可去，但月宫小姐不一样吧？」

　　「谢、谢谢你……！」

　　啊啊，神啊，感谢您让我遇到像亚斯这样的天使。何止道路不在坎坷困难，这下也不用走了，简直就像抽到好牌能够直接跳到终点一样的幸运。

　　「啊、可是……」就差没兴奋的跳起来之前，我才想起了事情没那么简单，「若帮助我不会害你受惩罚吗？毕竟葛力姆乔他……」

　　那个就连为他效命的人都能下得了手的人，更不可能会放过违背他命令的人。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那么轻易的就让这场逃脱成功进行。

　　和我的担心成反比，亚斯没有那么紧张，一手抵在下巴上眯眼笑说：「这点请放心，为了不让葛力姆乔大人阻止妳逃走，更不会因此重罚于我，我已经想好了对策。」

　　「对策？」

　　「是的。啊，不过这个对策需要月宫小姐的协助才能成功呢……不如这样吧？」我眨一眨眼，认真听他竖起食指开口：「『作为帮助月宫小姐逃离的交换条件，就是请月宫小姐先帮助我完成那个对策』……可以吗？」

　　然后，他笑咪咪的等待我的答覆。

　　也就是说，想要请亚斯帮我逃走，就必须先帮他完成他的对策？

　　我不懂，把这称为「交换条件」有点奇怪，毕竟我也希望事情能在双方都没有后患（也就是葛力姆乔）的情况下顺利完成，那进行他所谓的对策对我来说自然也只有好处，应该说求之不得啊？

　　虽然还有一些令人不解的部分，总之，我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思乡之情了。

　　「我知道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做。」下定决心后，我向他点点头。

　　他一笑，立刻就转过身说：「太好了。那么事不宜迟，请跟我来吧，让我们先来做一些准备。」说完，他踏着轻松的脚步就往前走去。

　　见他走得快，我赶紧想跟上，却在跨出一步的同时发现那是和回房间相反的方向，以及自己的脚底依旧冰凉这件事。应该说，透过这些让我想起的，是不久前绿发破面和金发破面对我说过的话。

　　要是跟着亚斯走，就会变成他们不期望的发展了吧。

　　『……没事的，毕竟今后不会再有关系了。』

　　就像在说服自己并没有做坏事，而实际根本也没有什么好事与坏事，我摇摇头，挥去烦扰在脑中的他们，跟在亚斯的脚步声后离开了这条走廊。

　　……
　　………

　　当我们停下脚步，已经来到了视野极佳的高处平台。

　　就像从公寓的顶楼了望，在月光照耀下，放眼望去依旧只有寂静的银白色沙漠，几处竖立在沙地上的白色枯树枝，以及呼呼吹过它们的凄凉风声。

　　寂寞的风景。但是，意外的让人心情平静。

　　『爸爸……你现在也跟我看着同一个漂亮的三日月吗？』

　　「月宫小姐？」亚斯的呼唤声将我从淡淡的感伤中拉回来，「妳还好吗？瞧妳一直抬头看月亮……」

　　「不……没什么。」我尴尬的笑了笑后，再次望向辽阔的远方，用手按住被风吹起的发丝问：「请问亚斯先生说的对策准备是要在这里？乍看之下什么也没有……」

　　走了有一段距离，突然就开始爬楼梯，而且还是看不到镜头的螺旋梯……说是对策准备，还以为最后会到什么秘密空间，没想到竟然会到这种地方来。就像我刚才说的，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让这里看起来至少像个了望台的围栏都没有──

　　面对我的困惑，亚斯两手收在身后站得笔直，只是垂眉苦笑。

　　「其实这个平台的边缘有一个特殊的隐藏门，为了实行我说的对策需要找到它……可是为了不被破面胡乱利用，它被设置了成只会对破面以外的灵魂产生反应。」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需要我协助』吗……」隐藏门，听起来不是简单的东西，或许亚斯所谓的对策真的是什么妙招，不然也无法阻止葛力姆乔对我们造成威胁吧。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是的，只要月宫小姐伸手碰到隐藏门它就会浮现了，因为不知道在什么位置，所以能请妳绕着平台的边缘一圈摸摸看吗？」

　　「边、边缘……是吗？」

　　「我知道在这么高的地方游走边缘还要伸出手需要极大的勇气……要是真的害怕，我也不会勉强月宫小姐的，只是葛力姆乔大人的事……」

　　「不……不！我做！」打断他的话，我咬牙握拳。事到如今怎么能因为这么点高度就退缩？比起离开这里，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啊、只是……你能站在我旁边吗？要是不小心踩滑了还能拉我一把之类的，哈哈、哈。」

　　亚斯听了我的请求一愣，手挡在嘴前笑道：「呵呵，请交给我吧。」

　　好，这样我就能稍微安心一点了。

　　小心翼翼在呼啸的强风下一步步靠近高耸平台的边缘，一瞬间只想把因好奇而往下看的自己掐死；真亏刚才还能跟亚斯开玩笑，说什么踩滑？这一摔下去别说粉身碎骨，大概连粉末都不会剩了吧！

　　「没问题吗？不要勉强，我们一起想想别的办法也……」

　　「没、没关系，谢谢你，亚斯。」背后的声音再次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

　　努力催眠大脑去无视高度，克制自己发软的双腿，我深呼吸一口气后，视线专注在亚斯所谓、可能有隐藏门的前方。

　　「那么，我开始了──」

　　──咚。

　　对，当我全神贯注于自己伸出的手上，那下一秒，或者说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往前倾斜。

　　「诶……」

　　而当我才意识到刚才从背后传来的是一股推力──我已经，开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