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8、Chapter 05 再会（下）

　　被掀开的棉被随他往后一抽，有如慢动作般在空中飘荡，形成了一片漂亮的波浪，然后才安静地落在后方地上。站在床边的葛力姆乔和趴在床上披头散发的我，只是睁大眼盯着对方。

　　对，就像在重演那天晚上的画面一样。

　　「妳是……」随后他皱眉眯起眼，对我的印象似有似无。不知该对此感到荣幸还是不幸，脑中一片空白的同时，视线突然被床边地毯上的东西吸引。

　　『诶……』

　　我一下定格住。

　　哪怕那个破面的存在带给我极大困扰──「真希望他死掉」什么的，却从来没想过。

　　所以如果真的只因被喊一声去死，那个破面就死了，这种事未免也太愚蠢了；太愚蠢，可谁又能解释他为何会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甚至失去了眼中的光泽？

　　突然回想起在现世逃命于虚的时候，要是那个人没有在夜路上和我遇到；同样，要是这个破面没有在房间里和我遇到──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要不是我将他人卷入……！』

　　「喂！妳是怎么──」回过头，葛力姆乔一伸手就要抓过来。我惊吓而猛地缩肩回避，顺势弧形挥动手中的武器。

　　唰！碎片尖角划过了他的手掌，使他的手停顿在半空。

　　「咦……！？」

　　令人惊讶的是，明明听到了切割声，也确实有触及到皮肉的手感，葛力姆乔顿在那里的手掌上却不见任何伤口，滴血不流，甚至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

　　他面无表情，收回手将掌心朝向自己看了看。而后握起拳，抬起冰冷锐利的视线：

　　「──就只有这点能耐？」

　　「！！」背脊一凉，我转身就往床下跳。

　　双脚着地后还没来得及往门口跑去，身体突感被强大的拉力牵引，砰一声重摔在有好几步之远的墙壁上。睁开眼，发现左手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压制在墙面，我一抬头，葛力姆乔高大的身影就在眼前。

　　心急又是一次促使右手捏紧碎片朝他刺去，这次却在碰到他之前遭他手背一挥，用力将碎片从我的手上直接拍飞了出去。看着飞落到远处的碎片在地面打转，我咬紧牙回过头来。

　　──啪！！

　　几乎是反射动作，一巴掌响亮的呼在他脸上。

　　「哈啊……哈啊……」

　　是激动是害怕，发麻的手在颤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葛力姆乔稍微偏向一边的侧脸上依旧连红印都没有，沉默将脸转正，眼睛还没和我对上，另一手嘎地就掐住我的脖子。

　　「咕、唔……！」被逼得仰头，披在眼前的头发顺着脸边滑开。紧抓着他的手腕，但就和那天晚上一样，那只手丝毫不为所动。

　　「啊啊……我记得这画面，果然妳是那时候的女人。」他高高在上地俯视我，轻视笑说：「哈，没想到妳还能活到现在？像妳这种货色不是早该被虚吃了，就该变成虚去吃别人才对，居然还千里迢迢跑到这种地方来！」

　　「放……开……！」

　　「妳是脑子进水了没听到我说的话？明知下场如何，还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不……！」

　　「不是？那妳倒是说说看！说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咯噔一声。那句话敲响了内心深处。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那一刻，恐惧冷却了下来，取代而之的是一幕幕过往的残像，漫长的让人感到久远，又好像昨天才发生似的记忆犹新。而在这段时间里接触到的种种问题，我何尝没有去问过──为什么？

　　残像开始倒转，追溯所有的疑问将它们聚集起来，回到源头再次按下播放键；满月和公园，血腥味和尘土味，高傲狂野的一抹蓝，以及回响在耳边的清脆断裂声。

　　等发现时，内心只剩下无尽的愤怒。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扯桑大吼，我松手伸向前去揪过葛力姆乔的衣领：「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就不会被迫离开我的家人！也不会到一个不欢迎我的世界！再遇到其他破面被带到这种鬼地方！」

　　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或真正的责任到底在谁身上，一相情愿的大吼直冲着他去，甚至忘记自身所面临的威胁与窘境。

　　「为什么……真正要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啊！！」

　　忘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这全部的全部、都是你的──唔！！」

　　最后一个字没能喊出口，强力束缚瞬间从脖子移动到了嘴上。被宽大的手掌捏住了鼻子以下半张脸，抬眼看过去；他睁大充满杀意、散发着凶光的双眼狠瞪着我。

　　「──吵死人了。」慢慢加重力道，下巴感觉都快变形，手腕更是快被捏断。

　　无视我表现在脸上的痛苦，葛力姆乔腾出他的右手活动着手指，从指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说：「我的确没必要问，因为那都不干我的事。对于只会用一张嘴叫嚣、自动送死的家伙……我只要送他去死就好了！」

　　一说完，发出声响的五根手指一下比出了爪型，有如肉食狩猎者最强大的武器，下一秒就能撕下你的皮肉，或是挖出你的心脏。

　　『……不甘心……』

　　盯着就像死刑执行者的那只手，有多少说不出的无奈和悔恨，眼眶一热。

　　这个夺走我一切的男人张狂而自私，别人的想法和心情对他来说根本就毫无价值、不屑一顾。明明只要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到属于我的地方，眼看那唯一支持着我前进的未来即将化为泡影，而依旧是这个男人，摧毁我仅剩的所有。

　　然而最可恨的，无非是改变不了这个结局的无力的我。

　　『好不甘心……！』

　　「去死吧！！」

　　紧闭眼感觉一滴湿润滑下，就等刹那间的疼痛来宣告结束之时──传来了谁的声音。

　　「──打扰啦！」

　　我猛一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锐利指尖，就瞄准在我的心脏前端；伴随胸口狂跳往上看到的第二眼，是葛力姆乔吃惊的神情，看着的却不是我；顺着那视线朝门边转去的第三眼──捕捉到留有一头银白发的纤瘦青年，眯眼面带笑容。

　　『什……么？』

　　还没搞清楚状况，那青年先是看一眼地上的破面，转向葛力姆乔后再看了看我，拍手笑道：「哎呀～看来我是赶上了？真是好险呢～」

　　那口关西腔听来很是轻松，和房内的紧张感形成强烈对比。

　　「啧……你来干什么，市丸银。」葛力姆乔收回做为凶器的手，压低声音很是不悦地问向来者。

　　「怎么？看到我你不高兴？」

　　「少废话！是你们说办完事前不会从尸魂界回来的！」面对那个人一脸笑意，葛力姆乔吼回去：「趁我还没被惹毛……你最好有屁快放！」

　　『尸魂界！？』

　　听葛力姆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銀发青年身上穿的不正是和在尸魂界追捕我的那两人一样的黑和绔吗！但除此之外还披了一件带有黑色花纹的纯白阵羽织，莫非他和那些人的身份不完全一样？

　　『这两个不应该有关连的人却相互认识……那么他是来救我的，还是……』

　　当我想着那种还无从判断的问题，对方一手搭上了瘦长的下巴，观察一阵后笑道：「啊～原来如此，因为我打断了你享乐？」

　　「知道就快说！你未告知就踏入我的行宫到底是为了──」

　　「呵呵，就是为了你手里那个女孩哦。」

　　「！！」在我惊讶答案难道是前者的同时，也能看出葛力姆乔的困惑。然而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听错对方的回答，没有松开抓着我的手，只是皱眉怀疑道：

　　「……你说什么？」

　　「我是受命带一则口信……应该说是命令？来给你的呢，葛力姆乔。」说着，銀发青年竖起食指，仿佛在重复谁的台词一样开口：「『照顾好我的客人，别让我回来接见一位死人。』──说是做为你之前擅自行动的处罚喔！明明都已经被禁足了，蓝染队长他真坏对吧？」

　　他用同情的语气，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地笑了笑。

　　「──哈啊！？」这次换我跟着葛力姆乔的讶异睁大了双眼，显然他无法接受而骂道：「那家伙在想什么！留着这种垃圾有什么……再说他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你不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吗？呵呵，总之他一向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只要照着做就是了。」对方两手一摊笑应。

　　「呿，我可不奉陪他的麻烦事，也有没必要听他的话！这玩意儿是我的猎物，要杀要宰是我的自由！」

　　说完，葛力姆乔又要对我展开攻击；可在那之前，銀发青年立刻送上一句：

　　「──所以我说过了呀，葛力姆乔……这不是请托，而是『命令』哦？」

　　那使葛力姆乔的手一顿，没了下一步动作。我看他盯着我的那双眼不像是在看我，好似在专心听着旁人的声音，或是在思考一样放空。

　　「的确～要违背命令是你的自由，毕竟你已经违背过一次了。但你是想继续留在这个位置，得以追求更高的境界，还是准备好去面对『自由的代价』了呢？……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智慧去判断该如何选择。」

　　他呵呵一声结束了要说的话，落音后，待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去。

　　「啧……要他记得自己说的，就到他回来为止！」葛力姆乔松开了手，我也终于从墙面上解放，脱力滑坐到了地面。

　　「哎呀～看来我可以放心地回去了！」銀发青年松口气，转过身扬起长白阵羽织说：「对了，赶紧找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吧，你也不想在臭气熏天的房间里睡觉对吗？」

　　然后他就要这么扬长而去。看着那摇晃的背影，哪怕还没能消化事情的发展，心里顿感焦急，我开口叫住他。

　　「等等……！」没想到他真的回应了我的呼唤，停下脚步回头。

　　请帮助我……这下一句话却没能说出口。或许是因为还心存怀疑，那似笑非笑的嘴脸，面对葛力姆乔保持游刃有余，亦将破面遗体视为污物一般；对于这些尽是令人感到浑身不对劲的疑点，我看着他。

　　他大概明白了我眼中的含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对不起哦？有求于我，恐怕只会让妳失望而已，妳就自求多福吧？」而后稍微收起了微笑，他喃喃自语道：「不过真没想到呢，时隔多年居然还能再见到……不，没什么。那么之后就麻烦你啦！葛力姆乔～」

　　留话后，这次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像一阵烟似的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果然……不是来救我的……』

　　不用恐怕，我想我已经足够失望了。阖眼无力地垂下头，虽然他没有帮助我意思，却也没有要加害于我，甚至算是间接替我化解了危机，我应该要感到庆幸才是；但一想到得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心情还是不免沉重。

　　「喂，起来。」

　　再加上负责监视我的居然是旁边这个人，情绪就更加糟糕。

　　「别拖拖拉拉的！」

　　「哇啊！？」根本不给我时间缓和一下心情，感觉手臂被抓住一扯，整个人像拔萝卜一样从地上被拉起来。我站稳脚一愣，而后拼命想甩掉葛力姆乔的手。

　　他也压根不想碰我似的，手一放就往门口走去说：「给我过来。」

　　「……要去哪里？」

　　「问那么多废话干嘛？我让妳过来就过来！」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抱起自己的手肘，皱眉撇开脸不再回应他。他看我半天没反应，很是不耐烦地侧过身讽刺道：

　　「怎么，难到妳不但不会自己站起来，连自己走路都不会？那双脚是假的？」

　　「……」

　　嗙！！

　　「──给我听好了，妳这死女人。」

　　反应跟不上声音的速度，等发现时他已经出现在面前，甚至一拳砸向了我背后的墙壁，从耳边听到了碎裂的声响。那紧皱的眉头代表愤怒，压制着低沉的嗓音：「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不要以为我现在杀不了妳就嚣张起来……特别是那个反抗的眼神。」

　　说着，另一只手伸到了我的两眼前，作势要一口气将它们挖出来似的语带威胁。

　　「这段期间最好不要给我惹是生非，记住──妳的死期只是被延后了而已！」

　　「……！」那一瞬间，恐惧又爬满了全身。

　　见我确实将他的话听进去，收回了两手又是一个转身，背对着放狠话道：「要是妳再不跟过来，我就把妳的手脚折断，再用绳子绑在地上用拖的！」

　　『差劲……！』

　　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敢把骂人的话往肚里吞，心不甘情不愿地踏出了一步。

　　『嘶……』危机解除后才意识到腰间的伤口还未止血，一手捂在被浸湿的红色衣料上。听到我的脚步声，葛力姆乔头也不回地开始往前，我跟上去，却在经过了地上那个破面时又止住脚。

　　那看似充满了不解与哀伤的无神双眼，让人不忍去直视。

　　『……对不起。』

　　蹲下来，伸手轻轻阖上了他的眼皮。站起身后，发现葛力姆乔停在门边看着我，更应该说他似乎看到了我刚才的举动。

　　是在催促我动作快，还是觉得那行为可笑。无论如何，我读不懂他当下的情绪。

　　回避了他的视线，低头继续默默地朝他走去。他再次行动起来，出了房门右转，我也跟着越过了门框，发现他脚步很快，已经走到了几步之远。才正要尾随在后，却从正面──从我逃过来的那条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奔跑声，而后是模糊的身影。

　　还没能看仔细，只听伴随脚步声的是耳熟的喊声：

　　「──啊！找到了！妳这家伙居然敢乱跑！？」

　　『是、是那个绿发的破面……！』错位一看，金发破面同样跟在他身后，两人看到我都加快了步伐。

　　「我现在就让妳再也跑不了！领死吧！」绿发破面边吼边伸出手形成了利器，然后猛一蹬脚，以异常惊人的速度朝这里直飞而来。

　　那气势凌人，吓得我一个哆嗦，急往葛力姆乔那边看去，谁知他完全没注意到，竟然走的更远了！无奈我得靠自己的力量闪躲，可就算我再怎么快也来不及对方先刺穿我的喉咙，只好一缩身将两手挡在面前──

　　啪！

　　「呃、诶！？」绿发破面吃惊的声音取代了应有的痛处，我唯唯诺诺睁开了眼一惊；那尖锐的指甲不但没有伤及到我，居然是另一只手将它一把揪住。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是葛力姆乔的侧影。

　　「你吵死了！没事别在那边大声嚷嚷！」他甩开对方的手后骂道。

　　「葛力姆乔！？为什么你会和我捡回来的……诶？什么情况？」对方则是更加困惑地回问，指了指葛力姆乔，再指向我。

　　随后跟上来的金发破面淡淡开口：「……葛力姆乔，你和这个整认识吗？」

　　「哼！」葛力姆乔没有正面回应，转过身走了几步，才对着后头发号施令道：「迪罗伊，你抓好她跟上我，伊尔弗特去全宫传话──所有人，给我到集会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