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4、Chapter 03 俘虏

　　宁静的夜晚、昏暗的病房、摇曳的烛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仿佛所有必要的元素都齐聚一堂，就等最后那句话将一切观感带到了巅峰──

　　「是我亲眼看到的──那女孩确实是个『纵灵者』啊！」

　　『……什么？』

　　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他们的对话持续着。

　　黑衣人还有些怀疑的问道：「根据呢？」

　　「当时她四周的灵子流动异常……好像有自我意识似的，甚至能具现化成肉眼可见的蓝色光芒。本来生命垂危的孩子在她动过手脚后完全康复，我检查过，那种让伤口以倍速好转的能力……必定就是『纵灵术』里的『灵愈』！」

　　老医生比划手脚，形容着那些令人熟悉的画面。

　　「好吧……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当事人现在在哪里？」

　　「请放心，我让她吃了安眠药，现在大概还在房里昏睡呢。……那个，死神大人，关于犒赏的部份……」

　　「哼，那要等确定对方真的是『纵灵者』之后再说！」

　　捂嘴怕吃惊不小心露出来──我现在到底，是在听什么内容？

　　什么纵灵者、什么灵愈？安眠药是怎么一回事，犒赏又是怎么一回事？太多莫名其妙的讯息袭击而来，令人昏的站不直脚，而唯一能够理解的只有一件事；

　　『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心脏噗通噗通地狂挑，甚至到害怕会因此被发现的程度。视线不敢从透过门缝看到的黑衣人背影上离开，只是一步、再一步，向后退去。

　　「──大姐姐，妳在做什么……？」

　　「！！」

　　何时揉着爱困双眼的男孩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困惑的看着这边。顾不得回应，猛一转头再次往门缝外看去──

　　两个黑衣人早已转身，惊讶的四只眼睛同样透过门缝和我对个正着。

　　「不准动！！」

　　几乎和他们的呐喊同时拉上门，砰的一声，确定紧闭后赶紧将旁边的铁钩子放下，钩住门上的锁环。脚步声咄咄逼近，还没来得及从门边离开，猛烈撞击声随即而来。

　　嗙！嗙！

　　「别做无谓的抵抗！纵灵者！挣扎只会让妳的下场更难看而已！」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踹门，气势之强就差没拔刀直接把门砍了。

　　眼看再这样下去破门而入也是迟早的事，我察看四周，发现了后面的窗户。

　　「大姐姐……」

　　一道参杂着害怕与不安的声音从旁传来，提醒了现场还有一个被无辜卷入的孩子。他惊恐看着我，被门外咆哮吓得动弹不得。

　　「亮太……」伸手想安抚他，却在碰到他之前煞住。

　　不对，他并不是因为门外的人才这样。瞧他缩起脖子瑟瑟发抖，脸色很是难看，好不容易打颤着唇说：

　　「妳、妳真的……是纵灵者吗？」

　　『啊……他害怕的──是我。』

　　收回手，握在自己另一只手里，尽量缓慢的从他身边退开。

　　下一步侧身冲向窗边，拉开帘子探头往下看；虽然是2楼，但这种老房子建得不高，粗糙的木墙也比较容易产生摩擦力，如果抓紧旁边的排水管踩稳脚，或许还是能够下得去。

　　拉起过长的浴衣，深呼吸后一口气踩上了窗台。开始还因为不习惯这高度有些脚软，催眠自己不要往下看，转个身，右手先抓住了水管，并测试脚底确实能踩得住墙面。

　　嗙！嗙擦！

　　撞击声持续着，那声音听起来不太妙，见门边已被撞出裂缝，将门外的光线透露进来。稍微往旁边一瞥，视线再次和男孩对上。

　　「……对不起。」

　　从梗塞的喉咙勉强挤出三个字，只能挤出三个字，然后我全身蹬离了窗边。

　　「她从窗户逃了！快追！」顺利落地时，楼上正好传来门被突破的声音。

　　没有时间犹豫，站起身就跑了起来。甚至连为了什么逃跑、为了什么道歉都没能搞清楚。骚动点亮了左右民宅的灯火，那火光好像在为黑衣人指路，尾随着我的步伐一路蔓延。

　　我只能在太过刺眼的黑夜中，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
　　………

　　「你那边找到了吗？」

　　「没有……怎么会连灵压都感觉不到……」

　　「八成又是什么能力吧！可恶，不能让她就这么逍遥法外！」

　　手里提着灯光的两个黑衣人快速交换情报后再次交错，从木桥两边跑开，继续寻找他们口中那个「罪人」 ───而我，蹲坐在桥下的影子里，看着河水倒影中的光点远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内心很清楚，是因为自己打破了和浦原先生的约定。

　　回想起刚才男孩看着我的眼神，不禁对自己当时做的决定感到些许后悔；好在那只有一瞬间，因为当妇人的笑脸取代它时，又替我挥去了负面的想法。

　　『我并没有……做不对的事。』如此安慰才让心情好一些。

　　然而我不明白，浦原先生告诉我不要让别人发现这个能力，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纵灵者。只知道那些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用这个名字追捕自己，明明被他们称作「当事人」的人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浦原先生……！」

　　“假设真的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使用能力而被发现的时候──尽管找地方藏好。”

　　一震，突然想起了踏上旅程前浦原先生另外补充过的话。

　　“妳的灵压……也就是灵力比较特别，只要不使用能力，一般人是无法靠灵压察觉到妳的。躲起来，等一位名叫志波空鹤的女性找到妳。”

　　「志波……空鹤……」

　　对了，心情混乱加上一下发生太多事，都忘了还有这件事以及这样一个人存在。浦原先生称之为旧友的，会愿意帮助我的人。

　　别烦恼了。一个人烦恼也不会有答案，与其哭哭啼啼的胡思乱想，还不如先脱离眼前的险境，照着浦原先生说的想办法隐藏自己，等待他人相助。那之后再弄清楚这一切也不迟，最重要的，还是平安回到爸爸身边。

　　擦一擦湿润的眼角，为了达到目的，现在必须要振作。

　　确认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之后态度变得比较乐观，我拍一拍脸站起身，正准备研究该躲到何处去的时候──

　　啪撒……

　　桥底下，河的另一端竟然传出了的脚步声。

　　愣在原地，我只是睁大双眼紧盯着对面的漆黑，连呼吸都不敢出声。很快，一道白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地从影子中浮现出来，直至视线能完全捕捉对方的样貌。

　　『──啊啊，原来如此。』

　　难怪第一次听到传闻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部份不太对劲，第二次听妇人描述事情经过时更是加强了那个印象。当下怎么也说不上来的那份违和感，终于在自己亲眼见证后明白了原由。

　　『传闻中的杀人魔并不是虚……』

　　毕竟我所知道的虚，都是被白色面具遮住了脸的怪物，有时像水母，有时又像猩猩──至少不会一眼看了就断定是「人」。和虚有着相似特征，看起来又会像是「人影」的不是虚。

　　“竟敢把我和那些家伙混为一谈，是在瞧不起人吗？”
　　“给我听好了女人！我不是什么虚──”

　　──那是破面啊！

　　「啊……好饿……伤口好痛……只吃这么一点根本没办法恢复……」随着对方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浓浓血腥味从他身上飘来。

　　『为什么、在尸魂界会……』

　　面对那身材高大的男性破面，深怕任何动作刺激到他，我压低身姿，希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像空气一样；然而那一点也不奏效，下一秒，他无神的眼珠转向了自己。

　　「……妳也成为我的粮食吧。」

　　噌地一声，根本没看清楚动作，何时他已经距离自己不到一步之差。抬头对上那充满了凶气的眼光，背脊瞬间发凉。

　　──会被杀掉。

　　不存在所谓的第三人生。

　　这次等待着自己的──肯定，就是真正的「死」。

　　『不要！！』

　　掉头正想跑，没能踏出半步的身子就这样被压制在布满石头的河床上，他一手扯着我的右手拉到背后按住，另一只手则按在我的后脑勺上。

　　「放开我！放开我……！」仰不起头，双脚吧嗒吧嗒踢翻了好几颗石子。

　　「啊～每个被我逮到的人都会求饶呢，虽然最后都进到肚子里了。」头上传来他舔唇的湿滑声音，还有那带着讥笑的口吻：「嘛……有些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是了，嘻嘻嘻。」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从他那满不在乎的言语中，似乎能听到无数的悲鸣和哀怨，发自于那些无辜葬身在他口下的冤魂们。

　　而我很快就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不要那样！！』

　　噼哩啪啦！

　　「唔！？」

　　当我闭眼在心中大叫的同时，四周响起了电流弹跳般的滋滋声，还有头上的人因吃惊而从嘴里露出来的低唔声。

　　「……怎么回事？哪来如此巨量又强大的灵子！」一瞬间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自言自语地惊叹着。

　　『诶？』

　　听到他的话我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被大片赤色光芒包围。

　　那被他称作「灵子」的光点就像我在使用治疗能力时那样，顺着我的身体曲线流动，环绕在身边。但不同的是这艳丽的颜色，与柔和的蓝色完全相反，也不像蓝色灵子那样温暖、温柔，而是更上一层楼的炙热和活跃。

　　『这、这是什么！？』

　　虽然它们就在我心生动摇的同时很快又瓦解不见，被这从没见过的奇异景象吓到，我顿时愣在那儿。

　　「嘻、嘻嘻……竟被我发现这样的宝物！」将我拉回神的，是头上听来兴奋的颤抖声：「啊啊，也不用冒险去吃死神了，只要吃了妳一定马上就能痊愈，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强！到时就能找那两个家伙报仇雪恨……真幸运，我真是太幸运了嘻嘻──哈哈哈哈！！」

　　他就像发狂了一样地笑着，大笑到扭曲的声音只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喂！那边好像有什么状况！」这时，本该远去的灯火再次倒映在河中朝我们靠近，使破面明显露出了厌恶的态度。

　　「啧……可不能在这里被死神发现呐。」

　　他起身连带抓起了我，并一手将我的双手束缚在后。只见他另一只手朝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一划──滋啪滋啪，还在困惑，一道耳熟却极度令人不舒服的撕裂声传来。

　　等察觉到时，齿状的裂缝竟从空气中上下开启了一面黑色空间。

　　──不好的预感。

　　「救──……唔！！」

　　猛转向那些灯光，还未喊到第二个字，嘴巴已经被冰冷的手给捂住。惊恐地抬眼看去，破面露出了阴险而诡异的笑容看着我，低声道：「嘿……可别指望他们能够救妳哦？」

　　说完，他拖着我，开始往那漆黑的入口前进。

　　「唔嗯！嗯唔嗯……！」尽管我再怎么扭动身体，想甩开无论是背后的束缚还是嘴上的牵制，它们都无动于衷。

　　『不会吧……不要……拜托……！！』

　　直到整个人都已经被拖进了裂缝中，还在祈求谁能够伸出救援之手，带我远离这阴森的地方；但是那种人哪里都不存在。

　　『浦原先生！──爸爸……！！』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裂缝紧闭，将世界带入了一片黑暗。

　　……
　　………

　　咚沙！

　　再度重见光亮时感觉身体一坠，整个人摔倒了柔软又干燥的微粒表面上。提起沉重的脑袋一看──荒芜沙漠白茫茫一片，又或是单调而压抑的灰色。黑夜与三日月笼罩着这寂寞的景象，显得更加冷清空虚。

　　『这里是……哪里？』

　　撑起身环视四周，上一秒还在充满人性与生活感的街道，转眼间竟来到了这样的不毛之地；同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自由。

　　『刚才那个破面呢！？』

　　轰隆隆！

　　就像在回应我的疑惑，剧烈声响从远处传来，伴随着被炸起好几公尺高的沙柱，听到了一道惨叫──是带我来这里的人的惨叫。

　　下意识低头躲藏在沙丘之后，偷偷观察前方的状况。很快高大破面的身影从空中落下，弹上沙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停止。仔细一看，原本不存在的类似刀伤和炸裂伤遍布他全身，模样很是凄惨狼狈。

　　还来不及理解眼前的状况，只见那破面颤抖着撑起前身，气愤地喘息道：「可、恶……不要以为你们能一直把别人踩在脚下──迪罗伊！伊尔弗特！」

　　就在他话一落音，一只脚随即踩住他的头，将那狰狞的脸镶进了沙子里。

　　「什么？可以麻烦你不要吃着沙子讲话吗？根本听不清楚啊！」回应的声音充满了藐视与笑意，待沙尘渐渐消散，那只脚的主人很快就显出了原型──是个顶着巨大的船型面具、上面还缠绕了青绿布条的灰绿发破面。

　　仔细一看，还有另一位坡面站在他身后，同样在头顶上有片单角面具，一头童话妖精般的金色长发，跟前面的破面比起来显得有些无聊，也不屑看被踩在脚下的人一眼。

　　难道是自相残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咕……等我吃了『那玩意儿』……绝对会给你好看──」

　　「哼，我对输给我两次的弱者已经没兴趣了，所以──再见啦！！」绿发破面不等对方说完，抬起一只手将五根手指合并，形成了锋利的凶器。

　　在他朝对方脖子刺下那一瞬间我移开了视线，只听那破面发自咽喉的一声低鸣，之后再也没了动静。

　　「哈！这就是找我们第六刃从属官挑衅的下场！」

　　「哼，还说人家是弱者呢，也不想想你在我们之中是最弱的那个？」

　　「吵、吵死了！那和这件事无关吧？再说你还不是没能在第一次就杀了他！」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过来搅局──」然后俩破面互相吵了起来，好像他们刚才做的事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

　　怎么办……！

　　我几乎将全身和白沙贴平，恨不得能够像只蚯蚓一样无声无息的遁进地底。虽然搞不清楚这是哪里，也不知该往何处去，至少我明白；先到没有那两个破面的地方才是最优先事项！

　　「唉，我为什么要浪费口水进行这个无聊的争论。总之接下来……」

　　确认金发破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趁机开始缓慢的往旁边移动。谁知根本还没前进，更应该说只不过是转了方向而已──噌一声，讨厌声音响在耳边，四只脚已经踩在我面前的沙地上。

　　摒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抬头望去──刚才还在远处的两个破面就那么低头盯着自己。金发破面只是冷冷地接着说：

　　「──『这玩意儿』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