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39、Chapter 87（裏）

　　「为何中断了与吾辈的联系，继承者？」

　　「……」

　　跟随万助——也就是实质上最后一位纵灵者的幸存者跨进灵子空间之后，炎之都还没正眼看过他。是因为明白自己失职所造成的罪恶感，还是纯粹「不想」这种幼稚情绪……他没花时间去烦恼。

　　「您老也看到了，这里的灵子既混沌又杂乱无章，光是研究怎么开启灵子空间就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呢。」他笑咪咪说：「只是没想到有人睡醒后精力旺盛，等不及亲自跑来，害我白辛苦了一场——」

　　「无聊的耍嘴皮就免了。」这次换万助移开视线，转身背对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开不起玩笑。

　　耸耸肩，炎之干脆的闭上嘴，反正能不应付这老头他也落得轻松。谁知对方却忽然提起他不想碰触的话题：「方才那两个恶灵……虽不知为何是那副不伦不类的模样，但你似乎对他们有些……想法？」

　　那害炎之内心咯噔了一声。

　　「对你来说，他人的『生命』只不过是储备能量般的存在，你却刻意选择将他们击昏……为了什么？」

　　「……」

　　「所以『那』就是你迟迟不完成使命的理由——」

　　「和他们没关系。」急促且强硬的回答，炎之从小就不擅在这个人面前隐藏情绪，特别是那试探性的口吻，令人厌烦。

　　「有无关系可不是你说的算。」万助回过头来，如老鹰般尖锐的视线直视着他，「你会在此地逗留，代表你找到了我们的目标……然而明知该怎么做却止步不前，那必然有其他对你造成影响的东西存在。」

　　「老年妄想就到此为止吧。」叹了口气，炎之阖眼道：「我这叫伺机行事，毕竟月宫绯音比我们想像中更熟悉纵灵术，再加上她身边还有个麻烦的保镳……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吼……？」

　　「总之我有我的想法，你不要多管闲事。」

　　「只怕你的想法已经模糊不清。」

　　得到炎之充满烦躁与不认同的视线，万助用厚实老音反压道：「在吾辈看来，你沉迷于不安定又虚假的平稳里太久……从而忘了这个世界曾如何待你。」

　　「什……」

　　「不仅如此，你也忘了自己为何追求力量，忘了自己最终的目标就是毁掉这一切，创造自己的归属……还是支持着你活到现在的『仇恨』早就被你抛到脑后了？它就只有这点程度？」

　　顿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炎之露出动摇之色，在不安中加重语气反驳：「我知道！那种事怎么可能会忘！我只是觉得——或许——」

　　「或许有别的选择？」

　　万助讽刺般的反应却又令他噤声。

　　「你莫不是……还在渴望，甚至是期待与他人的连结，进而从中得到归属吧？」冷彻的视线锁定住他，「就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吗？」

　　无情的言语使炎之无法动弹。

　　「被亲生父母唾弃，并带着诅咒一般的不幸害死善良之人；在得到力量后牺牲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只为实现你一人的愿望——别告诉吾辈，尽管如此，你依然可笑并天真的认为……这世上还会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你？」

　　「我——」

　　令人发麻的熟悉感觉开始侵蚀大脑，他也逐渐无法思考。

　　对，像毒一样的魔咒，亦或是来自深渊的低语。任由万助走到自己身边，炎之垂下的视线看不到他，却能清楚听到他的声音：

　　「你若是在这里，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而停手，那才是真正白费了至今以来辛苦得到的成果……而你将回到那个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接纳你——哪里都没有你的归属的——不公平的世界。」

　　不要，他不想回去。

　　他再也不想体验那令人痛彻心扉的凄惨。

　　『我发誓过要靠自己的双手得到归属……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炎之抱着头，明明身处在明亮的灵子空间，悲伤与恐惧却逐渐将四周染上黑暗，使他再也看不到一点光——对，就如同紫藤家被两个怪物攻击那一晚。

　　与□□分离的灵魂被撕裂到残破不堪，炎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家的。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倒在连月光都照耀不到的阴暗小巷里，在苟延残喘中往前爬行。胸口的铁链与地面磨擦，发出粗糙刺耳的声音，不知是泪水还是疼痛使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也不知是悲伤还是熏人的血腥味令他头昏脑胀。

　　年幼的他只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那个家……而他也永远失去了珍视之人。

　　全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呜……对不……起……」

　　就连虚弱的道歉都像是个笑话。

　　等不到任何人，得不到任何原谅，渴求着拯救而伸出的手，也只是让自身这毫无价值的灵魂变得更加空虚。他绝望地认为，或许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打算赋予他存在的意义，才会将他身边的一切全都夺走。

　　但为什么是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昧的悲伤逐渐转化为悲愤，染红了他的视线。他诅咒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以及丝毫没有力量与之抗衡、弱小无能的自己，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竟能再次睁开眼，并实实在在地大吸一口气之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究竟是死后梦到自己活着，还是活着梦见自己死了？严重的混乱使他分辨不清，只知自己还倒在同一条小巷里，趴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奇怪的是，他非但不再感到疼痛，甚至觉得全身轻盈，充满力量。

　　愣愣撑起身，无论是伤口，还是胸前断掉的那条铁链全都不见了。

　　「——『当家大人』选中了你。」忽地，低沉老音从旁响起。

　　他猛回过头，惊见一个灰红短发的初老男人。黑暗中仔细一看，对方略带皱纹的脸上显露疲惫，呼吸也有些散乱，深色的和服严重破损，腹部更像是被什么拥有利爪的野兽撕裂一般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那是炎之第一次见到万助。当然，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老人是什么来历，只能在困惑与不安中瑟瑟发抖。

　　「想必你一定也抱有很深的悔恨吧……」可能因为含着血沫，老人的声音有些黏稠、不清楚，「从今以后……你就是『纵灵者当家』的继承者了。」

　　「继……承者？」

　　「没错……你借着当家大人的灵魂重获新生，也因此拥有了你无法想像的能力。保护自己也好，伤害他人也罢……在残酷无情的生存战中，你能做到任何事，而非只能当个惨死在黑暗角落里的输家。」

　　老人的双眼闪烁金光，指向了他的手道：「掌控组成世间万物的灵子，同等于能将生命操之在手的力量——『纵灵术』就在你手中。」

　　顺着看向自己的手，他屏住呼吸。确实有风……或是水一样的奇妙触感滑过他的指缝间，随后闪烁起微微红光，或许那就是所谓的灵子。

　　虽然几乎听不懂老人说的话，但如星火般点灭的光点十分美丽，令人目不转睛。

　　「炎之——！」
　　「臭——小鬼——！」

　　这时，碎玻璃一般尖锐刺耳的女声，以及磨石一样粗哑的男声从巷外传来。

　　是他们，他们找到他了——带着父母面影的怪物又掀起了他最深层的恐惧，仿佛真的有碎片飞来刺穿他身体，有石头将他的双脚固定住，使他无法动弹。

　　「不用怕。」藏在黑暗中的老人泰若自然，暼向两道畸形巨影的目光就像在看着两只小虫，「只要你能试着呼唤出深藏在你灵魂里的那股力量，你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以及他人的命运。」

　　不知为何，明明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老人的话却能安抚他的不安，甚至给他信心。

　　如果他与他人的命运真能由他决定；如果他真能靠指缝间这些艳红光点做到任何事……

　　眼看白色巨影已经朝他冲来，下一秒他的灵魂又要被他们撕碎——他们凭什么再一次将他撕碎？凭什么他们在死后还能继续放肆，而自己就不能为了活命拼搏？

　　难道真正应该灰飞烟灭的不是那些怪物吗？

　　「消失吧……」

　　小小的愿望终于脱口而出，向前伸出的双手之中闪烁出大片红光，并掀起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强烈欲望；更多，他想要更多仿佛能烧毁一切的鲜艳之红。而就像在呼应他的渴求——红色灵子围绕着他形成了焰火般的漩涡。

　　「你们通通——消失吧！！」

　　在他失去控制的咆哮下，漩涡如巨龙扑向了白色怪物们，将他们吞进地狱烈火之中。听到长着红色背毛的怪物凄惨哀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愤恨地加强了火焰的烈度，直到将怪物们完全焚烧殆尽之前，都没有从那艳丽火光中移开视线……

　　等再次回过神来，火焰漩涡和怪物的身影都消失了，只剩一大片红色灵子从还残留着焦味地方飘来，全数回到了他的手中。

　　感受到它们增长了自己，他在呆然中不自觉地……笑了。

　　老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可以消灭任何人，他人的性命全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而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妙。

　　年幼的他提早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想在这个充满不公平的世界里活下去，人真正需要的不是与他人互相扶持，不是付出关怀的温暖，也不是情感上的支柱——而是强大到能够拥有一切、摧毁一切的力量。

　　既然这个世界不给他归属，那么他只要毁掉阻碍他的一切，自己创造归属就好了。

　　「看来你很中意全新的自己……但吾辈必须遗憾的提醒你，它还不完全属于你。」

　　猛然一愣，他看向老人，发现对方已经跨进了一片奇怪的蓝色空间中，从中散发的光芒十分刺眼，令他忍不住遮挡。

　　「为什么？我……不是被选中的继承者吗？」

　　「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人……同样拥有继承者的资格。」老人有些难受的捂着伤口，放慢呼吸回道：「你们各自拥有一半的力量，只有将对方的力量回收，才能成为完整而最强的存在。」

　　也就是说……有人要和他争夺这个力量？

　　盯着手中的光点，他头皮麻法，手指不自觉用力；不行，他绝不会让出这个力量，也一定要成为纵灵者一族——不管那是什么——唯一的继承者，实现自己的愿望。

　　为了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对自己毫无怜悯与又不公平的世界。

　　为了再也不用因为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而失去。

　　谁都别想再次——从他身上夺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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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讲述chapter87炎之跟万助离开后发生的事，包括他成为纵灵者的过去，建议看过chapter87和84之后再来观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