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严奚

44、（四四）

　　客厅里灯光温暖又明亮，耀眼的射灯打在洁白的瓷砖上，映照出顾远航惨白的面孔。

　　纪书晨坐在客厅沙发上，许良烨背对着大门，听到动静转过身，朝着他们走来。

　　“老张，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询问：“小纪熬了一锅热汤，正好……来，驱驱寒意。”

　　说话途中，他的眼神没有半刻停留在顾远航身上，仿佛当做他不存在一般。

　　张竞川没吱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人。

　　顾远航的肩膀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一双有神的眼睛盯着客厅里的人瞧着。

　　纪书晨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深咖色的短发，吹了一个很好看的样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在接收到顾远航的视线的同时，回以从容一笑。

　　顾远航只觉得周遭一阵寒意，从脚底心到天灵盖，冰冷到骨子里。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抬腿离开，却被张竞川抓住手腕，紧了紧，用眼神警示他。

　　纪书晨起身从沙发处走了过来，站在张竞川面前，“竞川哥……你回来了，来……进屋来。”他顿了顿，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顾远航恨不得拔腿离开，当下却迈不动步子。

　　许良烨见他不出声，气氛僵持，他伸手拍了拍张竞川的肩，“老张……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来……”

　　纪书晨将他迎了进来，整个途中都不曾看顾远航一眼。

　　张竞川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深吸一口气，轻扯了一下顾远航的手腕，“你过来。”又对身前的另外两人道：“你们俩也坐吧，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咱们正好趁机把话说明白。”

　　张竞川关上门，走回客厅，里间三人各个表情不一。顾远航似乎十分不愿意久留，脸上露出紧张的情绪，看着张竞川，欲言又止；反观纪书晨却显得坦然许多，嘴角依然是淡淡的笑容，对上张竞川的眸子，不躲不避，没有半分怯意。

　　许良烨率先开口：“老张，今天我带着小纪过来，为的也是把你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他略微一顿，看向纪书晨，那人神情安然从容，没有一丝不适，“我说你就是和他闹点小矛盾，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他非不信，硬要拉着我过来看看你……”许良烨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张竞川没回他，歪过脑袋看着纪书晨，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纪书晨坐不住，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拢过他一只手臂，整个人靠了上去，“竞川哥……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他故作低姿态有意讨好他，“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张竞川忽然高声反问，瞥了他一眼，又道：“烧烤摊的那顿胖揍我可没白挨，你说说看……要怎么做才‘值得’我不生气？”

　　纪书晨脸上的笑意立时凝固，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他，不敢相信。

　　“还有去年那帮人……我住了好几天医院，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张竞川自嘲地笑了笑，摇摇脑袋，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小纪，你对竞川哥的照顾可真是无微不至啊。”

　　纪书晨的脸色当即变了，惨白着一张面孔，咬着唇反驳：“竞川哥……你先听我解释……”

　　张竞川扭头看向一旁的许良烨，“老许，今天你也在，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许良烨见事情瞒不住了，没有任何解释，只说了一句：“和小纪没关系，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张竞川冷笑出声：“你的手段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神色一凛，厉声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他站起身一把握稳了纪书晨的手臂，把人往前一扯。纪书晨穿着拖鞋没站稳，当下一个踉跄，膝盖骨撞到了茶几一角，疼得他险些掉泪。

　　张竞川把人往顾远航身前带，纪书晨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重心不稳跌到在地，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张竞川一脸愠色，“他之前是怎么打你的，现在机会来了，你正好可以借机打回去！”张竞川指着纪书晨，面朝顾远航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以牙还牙，让他也尝尝在床上裹着石膏趟个十天半个月是个什么滋味儿！”

　　顾远航显然没想过战火会波及自己，眼下对上张竞川暗沉沉的眸子，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再看纪书晨，已然是一脸泪意，绝望地看向张竞川，眼眶微红，面露委屈神色。

　　许良烨被张竞川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上前扶起纪书晨，转而对张竞川咬牙切齿道：“老张，你可够了！是，没错……我的手段的确下作了些，可是我也和你说了，这和小纪没有半点关系！”他沉声为自己辩驳，继而轻蔑一笑，语带讽刺意味：“话说回来，你也别以为自己多清高，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当初想骗顾远航上床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副嘴脸……”

　　张竞川听了这番话，一时激起怒意，双目圆睁龇牙咧嘴，“你说什么！”话音未落，一手扬起拳头，重重地落在许良烨的脸上。

　　许良烨的鼻骨受到重击，张竞川这一拳下手太重，许良烨脸上挂了彩。他伸手一摸，感觉到一阵热意，一行血水从鼻腔中流出。

　　纪书晨和顾远航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纪书晨忙上前拦住张竞川，出言阻止：“竞川哥……你要打就打我吧！不关姐夫的事！”话一出口，声音几近哽咽。

　　顾远航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劝慰道：“竞川哥……别打了！”

　　张竞川收回手，而许良烨却咽不下这口气，“好啊老张……你他么为了一个小男孩打我，你好啊！”话毕，爬起身扑上前，也不留情面，一拳还给张竞川。

　　两人立时便扭打在一起，张竞川注重技巧，拳拳落在许良烨脸上；许良烨却没这么讲究，只要能打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打个痛快，两人苦做一番争斗。

　　旁边站着的两人见他们打红了眼睛，眼看情势越发控制不足，纪书晨既焦急又糟心，试图上前阻拦，却被平白无故地挨了一拳揍，当即尖叫出声，“啊——”

　　张竞川收回手，许良烨抬起头，“小纪！”

　　这两这才作罢，挣脱开来，张竞川鼻青脸肿，许良烨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纪书晨被这一拳揍得眼冒金星，站稳了脚跟，复又开口，“竞川哥……”他喃喃低语了一句，“你要帮他报仇吗？”

　　张竞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人是顾远航，低声回答，“不，我不想帮他报仇，但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纪书晨听罢，抹了一把脸颊，泪眼婆娑，“你、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苦笑一声，“那你、你又到底有没喜欢过我呢？”

　　张竞川显然不会回答他愚蠢的提问，不仅如此，又对他们下了最后通牒，“赶紧滚，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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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许良烨和纪书晨两人，家里的气氛显得莫名地古怪。

　　经过一场混战，张竞川脸上挂了大彩，此刻正躺在沙发上低声哀嚎，任顾远航在旁帮他看伤势。

　　“你家里没有药箱吗？”他找了一圈没都找着，语气不免焦急，“脸上的伤口得擦点药膏，千万不能发炎了，到时候留疤可真就破相了。”

　　张竞川捂着一侧面颊，大呼小叫地，“别磨蹭了，来……你先过来。”他把顾远航骗到跟前，朝他挤眉弄眼，又故作姿态地求表扬，问：“我刚才表现地怎么样？”

　　顾远航手里动作一顿，“什么表现？”他有点不理解。

　　张竞川解释说，“我可是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你的面子，没觉得应该好好谢谢我？”他得意洋洋地，“瞧见刚才他俩走的时候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吗？太大快人心了！”

　　顾远航只笑笑，兀自沉默，起身去找药箱，没有回答他。

　　过了片刻，张竞川看到他腋下夹着药箱蹦蹦跳跳吃力地上前为自己涂抹药膏，不由心情大好，笑容也放肆了些，“诶……你干嘛不说话？”

　　顾远航低头认真手里的动作，张竞川坚持，非要问出一个究竟。

　　他故意加重手里的力道，棉花签重重地按压在他的嘴角，只听张竞川呜呼一声，“你谋杀亲夫啊？！”

　　顾远航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占些口头便宜，还真是张竞川风格啊。

　　算了，自己和他计较什么呢，顾远航细细思量着，将药膏收好，放回药箱内。

　　张竞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收好药箱放回原位，又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靠枕，认真地埋头收拾“战场”。

　　张竞川的视线停留在了掉落在地的某物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顾远航，“你过来一下。”伸出手，将一串钥匙交到他手里，“以后你带着钥匙进出门，会方便些。”话毕，无声地笑了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顾远航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串钥匙，这是之前纪书晨走时，被张竞川拦下、要求他交出来的他家的钥匙。

　　钥匙环上别着一个灰色的小海豚，俏皮又可爱。

　　顾远航看了一眼，当即便推还回去，“这东西我不能要。”

　　张竞川面露疑惑，“怎么就不能要我，我给你的……不犯法。”

　　顾远航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纪书晨带着泪痕的面孔，心中一刺，只觉得莫名地难受。

　　“我还是不要了，免得下次你又向我要回去呢？”他低低地开口解释，半晌，复又笑道：“竞川哥……这一次，你准备让我保管多久呢？”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