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严奚

43、（四三）

　　顾远航收拾妥当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张竞川正低身蹲在客厅的茶几前，帮他归置行李。

　　看到张竞川将自己的物品一件件地往书房搬，顾远航心里有些异样，跟上前去忍不住开口道：“竞川哥，别麻烦了……我没准备住多久的。”

　　张竞川知道他的心思，头也不抬地回他：“你放心，我也没想让你住太久，等你脚伤好了，你就可以滚了。”

　　顾远航咬着嘴唇想了想，继而跟上前，“那……”

　　“别这个那个了，你再这么蹦来蹦去的，脚伤更难恢复了。”张竞川制止他的举动，指了指客厅沙发一角，“那边坐着，晚点跟我来厨房，教我做饭。”

　　顾远航噎了一下，抬眼瞧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你要做饭？”他问他，“你行吗？”

　　张竞川活了三十多年，从没碰过锅碗瓢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可是被顾远航这么开门见山的戳到短处，当下还是觉得没面子，露出尴尬的神情，咬咬牙道：“不会怎么了，学就是了，别这么看着我！”他踢了踢一旁的行李箱，“不就是做饭么？别得意，等我认真学好了，做得不一定比你差！”.

　　两人斗了一会儿嘴，张竞川把顾远航的行李彻底收拾完毕，书房也被他整理出一个小卧室的模样，最后才走出门，对顾远航道：“我去小区超市买点蔬菜，晚上没准备，随便吃点。”

　　顾远航点点头，现在这情势，他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张竞川动作挺快，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就近买了几样简单的蔬菜。回到厨房，剥了包菜外头腐烂的菜叶，洗干净了，切好，随后叫来顾远航，要他站在自己身旁，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菜。

　　顾远航垂下眸子看了两眼切好的菜叶，发现菜梗中间还残留着灰褐色的泥渍，他轻声叹息，摇了摇头：“还是让我来吧，你在一旁看着。”

　　张竞川有些不服气，无奈自己又确实不会下厨，真这么犟下去，两人都该饿着。

　　他木着脸让出位置，顾远航从他手中接过菜刀，把没洗净的菜叶拢道洗水槽内，一手点开煤气开关，倒了油，摁下油烟机，有模有样地埋头捯饬晚餐。

　　张竞川在一旁扶着顾远航的腰身生怕他站不稳，另一头又忍不住瞧悄悄垂眸打量了一眼他轻抬起的右腿，心头浮起一股莫名地烦躁，心想着：会做菜了不起了，就你显摆，活该你吊着一条腿行动不便。

　　再一抬头，看到顾远航饱满的后脑勺，乌黑的头发盖住了耳廓，张竞川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忍，再想到那天在住院部门外瞧见的身影，所有的不忍又化作怒气，急于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发泄……

　　顾远航手脚麻利，三菜一汤的晚饭不多时便做好了。

　　张竞川忙了这大半天，终于觉得饿了。两人对面而坐，他为顾远航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他时顺口问了一句，“下周末准备怎么过？”

　　顾远航低头扒饭，似乎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嘴巴里饭还未咽下，模模糊糊地发出几个音节。

　　张竞川停住动作听他讲，顾远航后又重复道：“下周末是什么日子？”

　　张竞川没回他，见他不愿提，自己便当做不知道。

　　吃过饭，张竞川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显示，起身往阳台的方向走去，厨房里只留顾远航一个人。

　　张竞川的这通电话接的时间有点长，顾远航将吃过的餐盘收拾好，洗干净了放进橱柜，走出厨房时，张竞川还未回来。

　　他觉得无所事事，绕着张竞川的家仔细观察了一圈。

　　之前并不是没有来过，只是他一直没有在意张竞川的家是什么模样。现在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之前一直觉得冷冰冰的装饰经过一个春秋的交替，现在再看平添了一丝人情味。

　　顾远航回到书房环顾一圈，从前他对这间书房的印象及其简单，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只摆了一副桌椅，而如今这个房间被张竞川改装成了客卧，床被摆在靠窗台的位置上，厚重的遮光布挡住了室外所有的光线。

　　顾远航在床前坐在，将那只包着石膏的腿高高抬起搁置在床尾处，低下/身时，他的视线捕捉到了床头柜一侧摆放着一条咖啡色的纸袋。

　　顾远航觉得好奇，伸手打开袋子，向里瞧了一眼。

　　……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日张竞川起得尤其地早，拉开窗帘看到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所有景物似乎融为了一体，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顾远航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忙着收拾碗筷，却不想被张竞川喊住，“先别收拾了，今天日子不错，我带你出门逛逛。”

　　顾远航觉得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正下着鹅毛大雪，他问张竞川，“你确定要现在出门？不等雪小一点再去吗？”

　　张竞川执意，换好了衣服，又给顾远航披上大衣，戴好围巾和帽子，这才安心。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上了车，张竞川启动开关，打开了暖气，对一旁的顾远航道：“中午想吃点什么？好好想想。”

　　顾远航半个脑袋缩在围巾里头，两颊冻得通红，整张脸都快没知觉了，“我没什么想吃的。”他问张竞川，“外头天太冷了，咱回去吧？”

　　张竞川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权当他在使小性子，油门一踩，驱车前往市内最大的购物商城。

　　顾远航的脚伤好得利索些了，来之前想到外头下着雪，张竞川索性连轮椅也不带了，扛着两柄长拐，扔给了顾远航，“拿着用。”

　　两人进了购物商城，张竞川终于不着急了，一楼二楼慢慢地来回逛着，逛了大半天却什么东西也没买。

　　顾远航有些奇怪，正想开口问他，便听到张竞川说：“天冷了，你是不是该添置些衣服？”他脸上带着笑意，十分轻松愉悦，“想买点什么，去看看？”

　　话毕，不等顾远航辩解，领着他去了四楼男装区域，直奔一家平日里经常光顾的门店，指了指顾远航，对销售员小姑娘道：“把最新的款式都拿出来，给他试试。”

　　那个小姑娘与他相熟，见张竞川长时间没来，今天领着另外一个年轻顾客前来，心里约莫有了两三分猜疑，却不表态，点头哈腰地将新品一一置于台前，叫顾远航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试穿。

　　一番折腾结束，张竞川给他添了好几件新衣，大到风衣夹克和外套，小到内衣内裤和袜子。顾远航也没想到他今天兴致这么好，买了一大摞的东西给自己，却从不问问他的意见。

　　逛完商城将近午时，张竞川觉得饿了，带着顾远航进了一家料理店。

　　两人坐定，点过餐，张竞川扬着一张和善地笑脸问他，“小远……觉得怎么样，开心吗？”

　　顾远航直言，“竞川哥……你没必要这样，其实……”

　　张竞川伸手制止他的话，“你就当我是人傻钱多，我想买个开心，总行了吧？”

　　他们俩话不投机，接下来一顿饭张竞川沉着脸不发一语，似乎是真生气了。顾远航见好就收，立时噤声不再多言。

　　吃过饭，张竞川整个人都表现地恹恹地，之前想好的节目也被顾远航的一盆冷水泼得没了兴致，付完钱便带着他离开商场，驱车往家中赶去。

　　回去的路上，顾远航有意和他主动攀谈，张竞川依旧是冷着脸，问他三句惜字如金地只回一句。顾远航暗暗发笑，没想到张竞川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下，顾远航又开口道，这回他却是好言好语地解释说：“竞川哥……谢谢你今天的安排，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

　　张竞川斜睨了他一眼，心想：亏你还知道我是在给你过生日呢，板着一张脸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的。

　　张竞川知道他是有意装傻，之前问他周末有什么安排时，顾远航故意不回答，他心里就有了想法。直到今天早晨，两人一块儿出门，他也还是犹豫不决的，让他一起陪同像是逼他就义似的，张竞川回想起自己这番举动只觉得可笑。

　　后来两人逛商场，他亦是有意让他自己挑选生日礼物，这个顾远航也是傻傻的，看了两圈都还看下来，要不是最后自己快刀斩乱麻替他决定了，估计这一早上都白忙活了。张竞川想到之前那个销售小姐看着顾远航的表情，就跟看到一个呆子似的。

　　没错，顾远航不就是个呆子吗？蠢到不自知，自己对他刻意的讨好都看不出来，还非得出面直言让他难堪，张竞川都快被他气得没脾气了！

　　两人坐上电梯，顾远航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自己此前的一番作为，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不想麻烦张竞川破费，更多的是怕自己承担不了他的好意，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电梯门打开，张竞川的一条长腿迈了出去，另一条腿还没抬起，听了顾远航的话，歪过脑袋看着他，要笑不笑地：“你什么时候还会不好意思了？我对你的好，你不是一直都心知肚明吗？”

　　顾远航咬着舌尖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厢张竞川打开房门，立时愣住了。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家里有人。

　　顾远航跟在他身后，一时失了警戒心，看到张竞川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他还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张竞川侧身给他让了些位置，顾远航进门时才发现室内的灯光亮着，客厅里坐了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