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洛秋黎

3、chapter 03

　　俞悦毕业才五年多，收入和专业水平持平，在这座城市的工薪阶层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也并没有中大奖的好运。房子当然是啃老来的。

　　七十平，两室一厅，地处闹市，交通便捷。极其适合长期独居或短期藏娇。

　　前两天妈妈问起元旦和过年回不回家，俞悦说：“元旦回，过年就算了。今年你们还来陵京过年呗。”
　　妈妈松了口气：“元旦好，元旦你舅舅家不回来，省得听他们念叨这套房子又涨了多少。”

　　俞悦大学时期的陵京房价十分萎靡，单平破万都在少数。俞悦从高中起就暗恋的慕铮还劝她，不要打买房的主意，背了房贷不说，还不保值。
　　哪知道后来房价会翻成那个样子。

　　万幸楼市隐隐有起色时，她已经毕业，并与慕铮分手——其实是被分手，失魂落魄地结束了多年的一头热。俞悦父母心疼女儿在外飘零，决定帮她在陵京安家。

　　房子是2015年从舅舅家的表姐手里捡的漏。那会儿表姐刚怀孕，又是嫌这套婚房太小，又是嫌周边高架太吵不利于养胎。附近还没啥好学校，以后孩子上学很成问题。
　　陵京大小也是个省会，表姐两口子算来算去，算出这辈子都供不起这里的学区房。一合计，他们打算把婚房卖了，回老家换学位。
　　俞悦家寻思面积和地段都适合，买！
　　表姐开口五成首付，俞悦家艰难地把钱凑了，后来的事，就……房价水涨船高是一回事，谁能算到政府突然把两所名校连根打包，从老校区拔起扔在了附近。

　　这以后，俞悦就不回老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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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来独往》首播效果十分喜人。

　　不仅嘉宾中有频传不合的影视演员，甚至主题曲都能撕得不亦乐乎——徐星栎参加《歌者》好不容易打响第一炮，你成蹊就来了首金曲翻唱，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大粉引导、粉圈互攻、营销号煽风点火，论坛、微博、豆瓣娱乐小组，到处吵得热热闹闹。糊坛很久没出过这么能蹦跶的一对新人，厮杀热度甚至有点超出经济公司的预料。

　　成蹊没空管这些，他被鹿鸣一头按进录音棚。
　　后方的俞悦却闲不住。坐拥一手八卦，谁能忍住不掺和一脚？

　　早在成蹊出道比赛时，她就注册了一串小号给初期人气寥寥的他刷评。眼见着各路真假信源越辩越扯，连成蹊大学时期的轶事都隐隐浮出水面，俞悦赶紧披上权重最高的一个号杀到超话——
　　“瞒不住了，其实本水军头子我，跟老成是大学同班同学。”

　　为证言论真实，她顺带贴上了毕业证和学生卡。为了真实，也为了省事，直接贴了成蹊本人的，个人信息细心码掉，简直天衣无缝。

　　部分从赛时追起的长情粉丝还记得她，一呼百应——
　　“哈哈哈当初就猜你是娘家人！”
　　“热泪盈眶，娘家人出来护短了。”
　　“同学，快快为我们揭露少年老成的真面目！”
　　……

　　成蹊收到经纪人的推送，点开就看到参赛期间最眼熟的那个大粉id，当即兴致盎然。
　　评论已经盖了一百多楼，粉丝们又是提问又是感谢，给俞悦演得不亦乐乎。
　　成蹊阅读了点赞量最高的几条回复——

　　“成蹊压根就没挂过科。有一说一，专业排名不算靠前，但被扣学位证纯属瞎扯。大四上学期还在拿奖学金，我记得很清楚，三等最后一名，差点与三百巨款失之交臂。”
　　众粉丝：哈哈哈哈哈哈，哥哥果然穷得只有我们了！
　　成蹊：那会儿不是已经给我拉黑了么……她知道得倒挺多。

　　“陪女友打胎？陪女友的自行车打胎吧！只说我知道的：他确实谈过一个女朋友，是同专业的学妹，一个多月就分手了，说接触了几天感觉不合适，不想拖着耽误人家。
　　不过这出确实有点恶心。你们说他挑哪天不好，偏偏双十一当天跟人提分手，学妹大半夜哭到我们辅导员那儿去……后来学妹跟辅导员她亲弟弟在一起了你能信？？”
　　众粉丝：草！又好笑又好惨，心疼学妹，钢铁直男情商太低了！
　　成蹊无法否认。这段往事确实是去年寄人篱下时为表忠心，自己主动抖落的……

　　“大一进校一嗓子惊艳音乐台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最近我搬家，还从旧手机里翻出了考古视频。”
　　视频链接附上。

　　成蹊顿生好奇。距离那次登台已近十年，彼时还是人手一台诺基亚5230的塞班时代，遇事先掏相机的本能还没写进大家的基因，怎么会有人费内存录这个？
　　点开不过三秒他突然明白，这应该是当时的俞悦请朋友录的。
　　一片嘈杂声中背景音乐响起，那是他们参加新生十佳决赛时，第一次合作的那首歌。

　　成蹊想看清十年前的他们是如何青涩的模样。然而俞悦的委托人显然对他没有半分兴趣，镜头全程基本怼着俞悦，只在两人对唱时才给他带到那么一丢丢画面。
　　看到自己了，朴实稻草刘海，松垮的T恤牛仔裤，不忍直视。好在业务水平还是扎实的，即便收声设备简陋，他的声音一出，惊起台下无数倒吸凉气。
　　发迹初啼！成蹊越听越满意，越听越虚荣，刚成年就稳如老狗，是天分吧，这是天分吧！

　　他还想顺带回顾下俞悦的样貌，然而俞悦她居然，给自己打了码！美其名曰“就不带无关同学下场了”。
　　呸！

　　后援会反应迅速，立即剪出单人cut纳入安利资源中。与此同时，成蹊也正式开始跟鹿鸣团队接洽自己的第一张个人专辑。

　　鹿鸣是责任心十分到位的制作人，也是敬业的歌手。成蹊专辑与《歌者》两个大项在手，鹿鸣精简日程常驻陵京，每天超过一半的时间待在录音棚。
　　工作间隙聊到《歌者》的竞演情况，成蹊开玩笑说：“总决赛我给老师帮帮唱呗。”
　　鹿鸣居然真的想了想：“那会儿你的专辑差不多刚进宣传期，我要是能进总决赛，一定带你打歌！”
　　闻言，涉世未深的助理小董恨不得原地磕头。
　　成蹊：“那我先取个号，就等老师抽奖了。”

　　音乐总监艾涯竖着耳朵，心说这小子真他娘是个人才。
　　此时他想起另一宗八卦，打岔问：“成蹊这两天住哪家酒店啊？”
　　“暂住朋友家。不过下周《独来独往》开始录制，这周得搬家了。”
　　“朋友？男朋友女朋友？”
　　成蹊又是浅浅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鹿鸣很是赞赏：“还是去年比赛那个？我早说了，咱们这行还是有典范的。”

　　鹿鸣从业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成蹊这个年轻人却叫他看不透。话少领悟力强，处事风格毫无规律，在极有原则和毫无底线之间随机波动。
　　例如，他拒绝了业内人士的“神交”橄榄枝，却与徐星栎这么个小角色配合撕扯。
　　再例如，《独来独往》不能免俗地安排了嘉宾拉郎配环节，在对手未知的前提下，形象清朗的成蹊方居然主动提交了几个互动方案，并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营业，姿态之低令节目组大为惊讶。

　　他总是能抓住机会，但若有后手出来抢夺，他又轻轻松松放手，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像一个看透红尘后出世戏水的耄耋老人。

　　许多人挖过成蹊的简历：工科大学药学专业，毕业后只做过一份工作，选秀前两个月还在苦逼地当药代跑业绩。履历简单干净，就连对家也琢磨不出什么问题。

　　职场爱听甜话，偏偏鹿鸣不喜欢这个劲。他看厌了新人的做小伏低，没点个性，搞什么艺术？唱功后天练，天资靠娘胎，文化底蕴需要童子功。扬名立万的构成很复杂，不是两三年能熏陶出来的。
　　当然，艺术家也是要吃饭的。不仅要吃得饱，还得尽可能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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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成蹊带人搬行李，俞悦识趣地在外头逛了一下午，拖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去。
　　没想到客厅里亮堂得很，两个男人堂而皇之沙发瘫，她上午洗了一半的樱桃，现在只剩了个空盘子。

　　俞悦第一反应：骂人。第二反应：躲！

　　然而成蹊连第一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她，上来就捞肩膀：“这位是悦姐，你吃的水果都是她洗的。”
　　俞悦：“………………”
　　“这我经纪人。”
　　俞悦努力挣开他的胳膊：“……经纪人好年轻啊。”

　　小董到底不如成蹊脸皮厚，没敢在人家沙发里陷得太深，唰蹦起来：“悦姐好。我是成哥的助理董源，叫我小董就行！”
　　小董一口一个哥啊姐的喊得贼溜，俞悦也听明白了，经纪公司有大经纪人和小经纪人，这位应该就是一对一的小经纪人了。

　　成蹊给她箍得牢牢的，她没法跑，不情愿地憋出一句：
　　“你们吃饭了吗？”
　　成蹊：“累了一下午了，还真没有。”
　　您倒是不客气……

　　小董当然识相地跑了，顺带推走两个箱子。
　　俞悦的注意力跟着转移到客厅堆放的小山上，垒得整整齐齐，不知道的还以为搭积木呢。
　　一年而已，这家伙在这里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生活痕迹。

　　成蹊叹气：“悦姐，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他挽起袖子进厨房，半蹲下扒拉橱柜，“樱桃没都吃完，剩下的也洗好了，给你藏着呢。”
　　俞悦顺势跳到他背上狂笑。
　　成蹊直起身子给她往上抖了抖，没好气说：“笑这么开心干嘛，离别的伤感能不能伪装一下。”

　　好的。背着的人开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卡得恰到好处。
　　成蹊：“……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