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上天》白茶霁夜

19、世家

　　梦罗用前半生遇人不淑伤身伤心的故事来总结自己的后半生:她们龟类就是太懒了。懒得解释。

　　于是麻烦来了。

　　她该怎么向愤怒之下的承宇解释，她并不是杀害他心上人的凶手？事情的反转就在于他极力维护的同门师兄弟才是凶手？

　　一天之内经过这两场打击，承宇的心脏一定很坚不可摧。

　　但梦罗还是秉持着体恤子民的原则，避开承宇的锋芒躲进小天地里。

　　黄长老愕然道:“你可真给高阳家长脸。”

　　梦罗委婉的推却，哪里哪里，她做的还不够。

　　沉渊君忽然开口:“梦罗，你听。”

　　“我不听。”梦罗捂上耳朵，堂而皇之的忽略外面嘈杂的声音。

　　沉渊君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坏了！”梦罗立刻换上一脸挫败:“陶陶和穆青还在外面呢。”

　　沉渊君从喉咙里发出赞叹:“很好。”

　　黄长老继续吸收黑僵的灵气。过了片刻，梦罗打开小天地。外面夜色沉静如水，明晃晃的倒挂银月，满地琳琅的月色，抹去刚才打斗的痕迹。

　　梦罗居然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把陶陶和穆青带走了，不然我还得想怎么安置这两个小家伙。”

　　沉渊君不好好待在小天地，也跑了出来。他指着青镇，道:“去那。”

　　梦罗奇怪的看他一眼，他不是傻了么，怎么知道要去青镇。

　　沉渊君读懂了她的目光，淡淡笑道:“我是暂时忘了。不是傻了。”

　　梦罗决定收回看傻子的眼神，努力把失忆后的沉渊君当失忆前的沉渊君看待。没走两步，沉渊君捡起地上的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好吧，梦罗承认她做不到。

　　沉渊君手里的是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

　　看得出年岁已久，甚至落满泥垢。梦罗漫不经心的拿过铜镜，在手里掂量几下，最后拂去上面一层灰。顿时愣住。

　　这面铜镜被打磨得光滑，反面也很平顺，隐约能看到深浅不一的印记，似乎是只乌龟浮雕的形状。

　　遥远的时空传来一个男子悠悠的声音。他似乎在颠簸，声线略微颤抖却给人极安心的感觉。

　　“阿罗，你待好。我带你回家。”

　　温凉的手抚上铜镜，铜镜背面的浮雕现出清灰色的光。似乎在回应。

　　沉渊君见她看得愣神，二话不说抽回铜镜。手中猛地落空，梦罗用商量的语气道:“我拿东西跟你换？”

　　沉渊君将铜镜收进袖子，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径直向青镇走去。

　　梦罗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青天宗测试的当天，来了很多皇族世家。梦罗隔着涌动的人群，踮脚看向中央搭建的木台。沉渊君一脸沉吟，只是站在那，却没有人撞到他。

　　梦罗挣扎一时，愤愤道:“不公平！”

　　沉渊君露出疑问的表情，黑曜石幽深沉敛。

　　梦罗揉着肿胀的腿:“为什么挤我？为什么不挤你？”

　　沉渊君将她浑身上下打量遍，淡淡一笑:“气质。”

　　梦罗温软道:“你在说我良家妇女的气质让他们趋之若鹜？”

　　沉渊君收回笑容，重新看向木台:“当我没说。”

　　梦罗不跟傻子计较。

　　忽然，人群分开一条通道，无数个护卫将两侧的人使劲的往后推。梦罗绕过不慎跌倒的几人，不解道:“这是干嘛？”

　　身旁一人望她眉间宽阔，面容轻柔如二八少女，还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忙道:“你不知道十大世家么？”

　　梦罗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还有人不知道十大世家？周围的人立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梦罗终于体会到当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沉渊君的时候，沉渊君是何种心情。

　　“陇西李家，赵郡李家，弘农杨家，太原王家，琅琊王家，陈郡谢家，清河崔家，荥阳郑家，范阳卢家，太原温家。”那人一口说了这么多，梦罗于心不忍，将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他。那人仰头饮了不少，感到畅快，咂咂嘴道:“这是什么水？这么好喝？”

　　一旁，沉渊君缓缓道:“雨水。”

　　那人面色微变，呕吐起来。周围人投来嫌弃的目光。吐了好一阵子，那人才狼狈的抬头，道:“你是故意的吧。”

　　梦罗摆摆手:“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只不过喜欢用雨水擦拭后背罢了。心里默默的补充一句后，梦罗和那人熟络的聊起来。

　　那人将刚才的事抛到脑后，向梦罗伸出手:“在下季丛。出自陈郡谢家的分家。”

　　鸡虫？这么古怪的名字？

　　梦罗柔柔一笑，唤道:“鸡大哥。”

　　季丛:“……”

　　“虫大哥？”

　　季丛忍无可忍的提醒道:“我是陈郡谢家的……”

　　梦罗不想跟他在同一个问题上讨论，微微笑道:“陈大哥……”

　　沉渊君总算见识到睁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但见季丛的脸憋得通红，仍保持着世家公子的完好样貌:“姑娘贵姓？”

　　梦罗指自己:“小女孟罗。”再指沉渊君:“这是我家兄长，陈渊。”

　　季丛一听他们不是出自世家，还是流露出些许的失望。转念疑道:“姑娘姓孟，你家兄长却姓陈？这不合情理啊？”

　　梦罗顿了顿，方才慢慢道:“我们是爹娘再婚的人家。他虽然是我兄长，却没有丝毫血缘。”

　　沉渊君淡淡看她一眼。

　　季丛惋惜道:“那你们一定很辛苦。”

　　梦罗别过头，挤出几滴泪花:“是呢。”

　　沉渊君身形有些不稳，眼底满满笑意。梦罗抬手，抱着他的胳膊，温软的身子飘出淡淡的莲香。沉渊君皱眉，避开她身上的温度。

　　“你看。”梦罗解释道:“我家兄长从小带个绝症。不能沾人。”如果洁癖是绝症的话，他一定病入膏肓。

　　沉渊君淡淡道:“梦罗……”

　　梦罗慌忙放下手，小鸟依人般的立好。模样温软又委屈:“你看他。”

　　季丛感叹道:“你家兄长脾气还不太好。”

　　梦罗没有开口，眼里流露出惆怅万分的神色。沉渊君突然抬手，梦罗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的缩头。沉渊君的指尖停留在她脸侧，挑起一缕碎发，轻巧的别在她耳后。

　　梦罗耳尖一红:“你干嘛？”

　　沉渊君在尘光迷茫中看她，须臾道:“当然照顾好你。”一副长兄为父的样子。

　　梦罗别过头:“谁要你照顾啊。”

　　人群突然发出呼声，似乎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只见几道绰约的身影悄然走近。

　　走在前面的是男子，轻摇扇子，仪态洒脱风流。梦罗的目光被他手里的扇子吸引。扇子很薄，却夹着正反两面。素色的扇面绘制几个奇特的符文，摇晃间似有清风徐来。

　　季丛小声道:“他是弘农杨家的长子。杨弘。”

　　身后跟着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她正歪头跟身边高达数尺的大汉说着话，眉眼闪动轻灵的光。

　　“她是太原王家的明珠。王应欢。她的爷爷就是玄虚门的太原长老。”季丛指着女子手腕垂落的银铃:“那是王家的至宝。竟然给了这个偏房所出的孙女。”

　　梦罗讶然道:“你们还挺讲究门庭的。”

　　季丛似乎被戳中心事，刚才还兴致盎然，转眼落寞下来:“越是世家大族越是注重门庭，我的娘亲就是出自小户人家，所以一直不得族中长老的认可。最后郁郁寡欢而终。”

　　梦罗拍拍他的肩膀，鼓舞道:“你定能打破陈规，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

　　季丛怪疑的看她:“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梦罗茫然，难道她说错了么？

　　季丛指着那个叫应欢的姑娘说道:“能有几个人做到她这样，出自偏房，还能受尽宠爱。大多数的人都像我。”

　　梦罗长吁出声。她有些不懂这样的世家。

　　沉渊君望着那个身高数尺的大汉，徐徐说道:“他身上有龙族的气息，应该是携带了龙族的宝物。”

　　季丛继续道:“这是陇西李家的李威。别看他这么大个子，其实也刚弱冠不久。李家一直放任他在外闯荡，所以练的钢筋铁骨。听说他曾去过龙宫，得到一件宝物。不过，”话锋一转:“没人见过那件宝物。”

　　李威突然从人群中感受到一股目光，巡视过去，只见一张俊美淡漠的面容。

　　旁边的王应欢察觉到李威脸上细微的变化:“李威大哥，你怎么了？”

　　李威和沉渊君对上片刻，收回目光:“没什么。”短短试探，他便知道这人深不可测。似乎大有来头。李威略微回想一下，世家中好像没有这般人物。难道是普通人？

　　不可能吧。李威即刻否定，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有人比得上倾注全族之力的自己。

　　更何况是出自普通人家。

　　人潮有所骚动。

　　一个孩童不慎跌倒在分割的道路中央。

　　一双玉手扶起孩童，细心的掸去他膝盖的石子，语气轻柔:“疼么？”

　　孩童支支吾吾道:“疼。”

　　抬头对上一张温婉的面容，女子伸出青葱般的手指点他鼻子:“疼就对了。走吧。”

　　孩童懵懵懂懂钻回人群。

　　季丛目露精光，似乎这个女子点亮了一切:“她是太原温家的姑娘。温蓝。”

　　周围嘈杂的人声几乎被女子如兰的气质吸引，一时间安静下来。

　　王应欢回头，笑容不达眼底:“温姐姐好魅力啊。那么多男人为你着迷。想必你的心里肯定很欢喜吧。”

　　温蓝悠悠一笑，不把她的话放心里。

　　杨弘也回头，和温蓝的目光碰个正着。慢慢缓神，各自分开，留下一抹不知味。

　　王应欢轻哼。

　　季丛感到可惜:“温蓝姑娘真是好人。一直行医救世，不收分文。我娘亲有病之际，她还亲自来我家诊治。真的是好人呐。”

　　季丛发出连连感叹，之前几个人都只是简单介绍，到了温蓝话便多了。

　　梦罗轻咳，止住他的滔滔不绝:“温蓝姑娘很好。这个我知道。”温蓝后面又走来一个星眸朗目的少年:“他是谁？”

　　季丛见那少年英姿勃发，面容虽然还有些青涩，眉眼中已经有将门儿女的弘壮气势:“他啊，他是荥阳郑家的郑朔。在军营中长大，后来拔旗入匪，经常劫持附近的官道。郑家老太君没办法，才想把这个混世小魔头送进青天宗。”

　　梦罗评论道:“我喜欢。”

　　沉渊君赞同道:“跟你很像。”

　　季丛以为他们在开玩笑:“怎么会呢。孟罗姑娘气质温软可人，一看就和温蓝姑娘一样菩萨心肠。”

　　梦罗咳了咳:“那是那是。”

　　沉渊君揶揄笑道:“你还年轻。”

　　梦罗嗔他一眼。季丛摸不着头脑:“我说的不对么？”

　　梦罗连连点头:“对对对。”只不过菩萨也分两种。一种慈眉善目，一种心狠手辣。

　　郑朔小魔王过后，出现一道清晰的身影。

　　“他……”

　　梦罗话音未落，那人悠悠的往这边看来。

　　季丛刻意压低声音:“清河崔家。崔瑜。”

　　那人绝美的面容多了一丝浅笑，三尺白绫覆住半张脸。他浑身散发着光，唯独眼睛无光。

　　“他是世家公子小姐中最古怪的，从小到大不是双腿不能行走，就是双目不能看见，不知道下一个又轮到了什么。”季丛惋惜道。

　　梦罗悠悠道:“这哪叫古怪。我还有个朋友，时常装扮成山河鸟兽石头柱子感受人生呢。所以说，以何种样貌活着都是人生的一种形态。无它有尔。”

　　说的就是姜乌。

　　崔瑜突然荡出笑容，郑朔疑道:“崔哥哥笑什么？”

　　崔瑜仰面浅笑:“没什么。只是听到一段有趣的言论罢了。”

　　梦罗心里惊道:他耳力那么好？

　　季丛道:“崔家最有名的不是崔瑜，而是他的孪生姐姐崔攸宁。”

　　梦罗咋一听，有些耳熟。倒是想不起在哪听过。季丛继续道:“要说崔攸宁，天生一副仙子的面貌。为人清冷，从出生起就有仙骨，除了号称青天宗第一人的陈青云外，就数她的仙骨最多。”

　　时隔几日，又听到陈青云的名字。

　　梦罗转移话题:“你说的仙骨是人身上长的骨头么？”

　　季丛又拿看坏人的目光看她:“佛有舍利，仙有仙骨，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梦罗温软笑道:“抱歉。我就是不知道。”

　　季丛无奈的摇头，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你握紧这块玉石，我帮你测测。”

　　梦罗握住玉石:“怎么样？”

　　季丛突然瞳孔放大，露出极其惊骇的表情:“你！你怎么有那么多仙骨！”

　　梦罗慌忙捂紧他的嘴巴:“你的玉石坏了。”

　　季丛抽空换气:“不可能！这是我爹特地留给我娘的。希望我能光耀门楣，被爷爷迎回本家！”

　　那块玉石到了沉渊君手上。

　　碎了。

　　季丛彻底癫狂了:“你……你们！”

　　梦罗圆场:“你看，真的是坏了吧。”

　　季丛想了想，可能真坏了。后来再一想。这块玉石能测一百个仙骨。除非是超过了，不然只能是坏了。

　　是坏了……

　　还是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