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策瑜》青苓

12、冷茶/昼（1）

　　周瑜捱到早晨八点多，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打开房门打算到卫生间洗漱。在门口时他丝毫没有考虑过为什么门是关的。

　　习惯性地一推卫生间的门，穿了睡衣，咬着牙刷一嘴泡沫的孙策吓了一跳，看着他。

　　“啊……对不起，我，嗯，你先用。”周瑜倒退了几步，不忘帮他把门关上。显然在合住的第一天清晨，自己就忘记了家里来了一位房客这样的事。不，与其说是忘记了多出一位房客，不如说是整整思考了两三个小时现实与梦境的意义，被这些内容占据了满脑子所以恍恍惚惚推门洗漱，根本忘记了主人公就在家里。

　　孙策确认毛巾整整齐齐连角都拉平地挂好了，漱口杯也冲刷得相当干净地放在架子上，十足有作为客人的诚意，这才出来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我好了，你用吧。”

　　“好。”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伴随一声重物掉在地上的响声——孙策推断那也许是皮带的金属扣？总之，周瑜打开门时，孙策已经去饭厅了，浪费了周瑜特地把衣服穿戴整齐才打开房门的一番苦心。

　　与此同时，孙策也在饭厅发愣：自己现在这个拿着一包麦片的行为要怎么解释？房客需要履行的义务里，绝对不包括要包揽房东先生的早饭。而且谁知道房东先生需求的是不是抹着鱼子酱的现烤吐司、配上新鲜原生态的牛奶和切成纸片那么薄的西班牙伊比利亚火腿呢？昨天在博客里吐槽了一段，结果点评技术时相当毒辣的Corvus竟然熬夜发出了一条比点评技术时还要毒辣百倍的评价。Corvus者，周瑜的恶友郭嘉先生；周瑜者，本博客的深潜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孙策想到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有一种已然被拆穿了的苦痛感。

　　他看到了吗？没看到吗？我该删评论吗？万一他还没看到我就删了呢？万一他其实看到了就看我删不删呢？

　　围巾，手套，钱包……“你准备好走了吗？”周瑜硬生生地停止了自己想要去门口穿鞋的步伐，转向孙策。一起出门，应该是身为合住者的礼节。

　　“麦片吃吗？”孙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嘴不服从心灵的管教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吃。”下意识地回答，同时身体做出反应，拉出凳子，坐下。穿好大衣围着围巾捧碗的样子不能称为好看，但意外地没有显得很好笑，大概是因为工作日的早上通常都是匆忙的。

　　热开水冲泡的麦片没有什么味道，纯粹为了健康而吃的早餐罢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多买一点早饭放在冰箱里？”

　　“在我没有搬来前你早饭难道不吃吗？”

　　“没有合意的，不想吃啊。”从周瑜的表情来看，麦片也并不是什么合意的食物。

　　“我特别好奇麦片算哪个档次？”

　　“算……”周瑜正在扶着门框把靴子往腿上套，随口说道，“算是廉价的里面最好的食物吧。”

　　孙策被这句话震得定在那里至少有十秒钟没有动。昨天梦境中有一句和这句极其类似的话，但是那个梦的内容实在是一言难尽。本想今天抽个时间找周瑜八卦一下的。难道，总不会……
　　“廉价的里面最好的食物，我以为是鸡蛋来着。”孙策有意说得不快，以便让周瑜对照到每一个字，结果，周瑜的反应坐实了他最担忧也是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周瑜慢慢地把脚在地上踩了踩，拉了拉围巾，慢慢地把头转过来，看着他。嘴唇下意识地抿了抿，眨了眨眼睛——如果只是讨论字面意义，显然不会是这样的表情。眼神交汇当中，已然带上了无数复杂的含义。

　　如果说只是普通关系，会因为梦境不安吧，而不是这种疑惑占多数的情绪。

　　如果说只是普通关系，会抗拒这样的梦境吧，而不是这种莫名的，想探知对方意思的情况。

　　郭嘉的那句评论只有六个字，却好像抛下一篇写了标题却没有写正文的小说，他们两人则是一行一行的字打上去，又踌躇地按着backspace不停地删除掉，如此反复半天，纸上还是只有一个标题。

　　既然有了标题，总要有人落下第一笔。

　　“午休的时候，好吗？”孙策问，在早上谈这个会来不及上班，他还是位很实际的老板。

　　周瑜点了点头，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站在门外等他。这位同居者的头发又已经梳得纹丝不乱，衣服也服服帖帖，笔挺的裤子，擦得光亮的靴子，就那么站在电梯口，真是令人不得不赞叹所谓一表人才大抵如此。

　　家门钥匙孙策手里当然也有一把，所以关门、关窗、锁门这种事周瑜就用手插在口袋里的状态表明了自己已成功甩手。

　　两人步行前往公司，到达门口时刚巧九点。
　　“早啊。”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在跑来跑去。

　　“怎么了？！进贼了？”

　　虞翻见到孙策，像见到了救星，声音还在发抖：“老板，刚才接到电话，我们托管服务的那边出事了！”

　　孙策大步冲过去：“什么？”

　　“有台服务器上的数据被清了，其中就有一台存着我们的部分云端代码……”

　　“请他们恢复啊！”

　　“已经尝试过了，恢复不了，他们忙了半夜了。”

　　“我们不是有好几处托管的吗？不是自己也有云备份吗？”

　　正常来说，云服务绝不止一处，互为备份再加上异地备份，多的会有四五处，互相关联，安全性非常高。

　　“……是人为的。其实别的还好，都已经交付客户了，但是最近在做的那个新的就……”

　　孙策用力地理解了一下，才读懂这个字面意思。

　　“故、意、清、的？”

　　“对，他们昨晚值班的运维联系不上了，打电话没有人接，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托管服务的公司正在拼命地找这个人。”

　　“见鬼了，报复社会也不要找我们啊！关爱创业公司啊！”

　　“那不是报复社会，是报复我们。”虞翻木然地说，“老大，如果你周末回家没有带笔记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办公台上的笔记本一起被偷了。”

　　“另外，所有关联的互为备份的也全都清得干干净净。”
　　孙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急躁的冷笑声，就算被袁术逼债逼到门口时他也没有这么愤怒。平日里时常飞扬的眉毛此时向着中心拧去，眼睛中的怒色恨不得穿越网线，去把那头的犯人戳成筛子。

　　“他们说，要是七十二个小时还找不到会报警的。”

　　“报警？！”孙策呼出一口气，用力地仰了仰头：“七十二个小时报警，有什么用！我的代码！这混蛋简直是在谋杀我！”

　　“最近那个……”最近那个是近半年来接到的最大的单了，孙策已经做了快一个月，关键问题在于还有一个多礼拜就是说好的交付时间了。本来打算这周做完，然后联调测试的。

　　沉默的太史慈开口：“而且，我们的台式机都在，就你的笔记本被偷了。”

　　“你自己的台式机上，有备份吗？”虞翻小心翼翼地问。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孙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一下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我们到底得罪谁了？”

　　和他一起走来的周瑜本来脸上挂着和煦如暖阳的笑，从进来听到噩耗开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刻脸上也是冰冷僵硬的表情。

　　“在这种关键时候会心一击……呵呵，我也真想知道我得罪谁了。”

　　“要通知客户发生意外，违约了么？”虞翻小心翼翼地问。

　　孙策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

　　“不。”出声的是周瑜，“等他们报警就算找到人也来不及了，再说既然是存心报复，当然不会还留着可以恢复的可能。如果通知客户发生意外违约，影响很坏的，我们以后大概也很难做下去了。毕竟这次的客户我记得……嗯，是业内知名的大公司吧。”

　　如果出了这种事故——并且孙策自己也有责任，把开发的笔记本电脑随意地扔在公司不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如果对方知道一定会认为是他的莽撞和粗心才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孙策没有搭话，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未开机的显示器。

　　“现在追究责任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其实，我还有个办法。”周瑜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看了看孙策又叹了口气，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