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钟爱你的每一个模样》薄荷无涩

9、《霸王别姬》2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冬

　　天寒日短，天桥又开市了，小食摊子纷杂。什么混沌，扒糕，吊子汤，卤煮火烧，爆肚，灌肠，炒肝，还有茶汤，油茶，豌豆黄，爱窝窝，盆儿糕。

　　又有隆咚声响，是拉洋片的在招揽客人。

　　也有说书的，变戏法的，摔交的，抖空竹的，打把戏的，翻筋斗的，荤相声的，拉大弓的，卖大力丸的，演硬气功的。

　　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戏班头子关师傅，正带着他哪一班徒弟演猴戏，一众小猴崽子脸上涂了红黄皂白的油彩，穿了简陋的猴儿装，其中一个最大的美猴王叫小石头，已有十二岁。

　　小豆子那暗门子的娘也抱着他站在人群中。

　　陶乐思将将四岁多，正骑在仆人头颈里，看这热闹。这娃娃得了太姨奶奶亲眼，又是个刻苦的。得空她央了想出门子玩，三四回里也能得逞一回的。

　　这日来天桥看热闹，正看到小猴儿失手塌到其他孩子身上，周围便有人取笑起来。小孩子们一阵躲乱，仆人看着也意兴阑珊驾着项上的女公子便别处去了。

　　只陶乐思却记着了这一位姓关的师傅，虽然不成正统，也还是有几分道行。不知那个叫小豆子的孩子去了他门下没有，心中挂念、回去几日歇息不安。

　　倒让陶太爷以为她心思浮动、贪功，急于速成，将她说了一通，又取了小竹棍在小腿上打了两下。好让她长记性，不可轻浮急躁。

　　夜间太姨奶奶取了药来给她抹伤，劝慰几句。在家中养半月，心思才沉稳下来。

　　待得闲准了外出，却是没在天桥见着那班猴子，她心里挂念但这般年岁她要作甚，出门看个热闹还就罢了，要打听什么就有些妖异了。

　　只在陶太爷院中学习基本功，将将五、六岁已经把一折《四郎探母》学得差不离。

　　这一年太姨奶奶作寿，只得几个女眷同玩。

　　有了这个心肝可人儿，太姨奶奶喜欢的紧，着人特地给陶乐思制了戏袍。着仆从吆喝来几个晚辈陪她弄了一出戏来。

　　比别个兢兢战战不同，她却浑身气派，勾了脸谱星眸朗目，别有一番英姿俊俏。把《四郎探母》从头演到尾，神韵唱腔俱佳。

　　陶太爷听闻今日里小丫头要登台，本打算看两眼掂量掂量。却是一直看完了、等她下了台，一下把这孩儿抱将起来。“好！我们陶家看来也是要出个小冬皇！”

　　太太妈妈们无不赞誉有加，说什么的有。

　　什么“活脱脱像个小郎君”。

　　那个又说“老爷子教导有方。”

　　还有的说“可惜了是个女娃。”

　　太姨奶奶从老爷子手里接过她，笑得开怀。“你这话我不爱听，现如今民国，便是我这老太太也听说外面大搞男女平等。我这孙女儿以后造化却是今日无法估量的。”

　　把个老爷子逗得直笑。“知道的，是晓得你偏爱护短，这不知道的还不晓得你要搞什么平等了呢！最是规矩人，也破了功了。”

　　“也是您把她教的好！看看多乖巧伶俐，咱们梨园世家里这年岁，这般机灵的孩子可数不出几个来。”

　　“行了、说来说去还是说你的心肝儿肉，我自外间去了。今日你过生，多饮几杯无妨。”老太爷说着才往外间去了，心里对陶乐思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陶乐思偎在太姨奶奶怀里，看着人群里不甚显眼的陶四太太，只见她今日也是笑得开心，身上的衣料眼见着比往年却是新了不少，料子也不错的。

　　太姨奶奶对陶四家还是有心照拂的。

　　至宴席结束，太姨奶奶也没招陶四太太说话，母女两自然没有亲近接触的功夫。

　　陶四太太是个有眼色的人，看到女儿被教养的好、也不来裹乱，即便有个什么那也是来日方长的事。

　　陶乐思八岁的时候，已经显示出比别人孩童不一般的智慧来。

　　每每与太姨奶奶并老爷子应答都令人欣慰赞赏。

　　老爷子还带她出去看过戏，一众老头儿对着这个小娃娃都喜欢的不行。都知道陶老头得了个宝贝儿孙女，却是舍得带出来了。

　　又有人逗引她唱戏，她架子却是抬得足足的，别的人逗话应答是应答，再要提要求她却是不应的，倒真是有点大气。

　　待老爷子开口说“你便唱上两句，让爷爷们给你指点指点。”

　　她才面色端正的唱来，唱腔神韵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小小年岁。

　　便有那起了心思的要与陶老爷子套关系，想订个娃娃亲什么的。

　　陶老爷子思路比他们都清楚，这孩子还没养大呢，倒怎么要成了为他人做嫁？只说：“家里除了出嫁的两个大孙女，其他都可以订，只除了她。年岁小且不说，聪慧的紧，只怕慧极必伤，不令她早嫁，待她长大了自有缘分。”

　　这话一说，他人心里还不是有数了，又是个待价而沽的罢！

　　有了家族大家长的厚爱，陶乐思说的话也管那么点用了，着仆人打听才寻去了北平肉市广和楼不远处的一座四合院。

　　却见院门大开，一众大大小小的男孩练功的练功，吊嗓的吊嗓。

　　进了院她东看西瞅，便被关师傅给截住了。“你这娃娃是哪里来的！这地儿可不是随便进的！”

　　“我可不是随便来的，我是特地找来的！”

　　“哦？”关师傅上下打量着她，倒是有点意趣。

　　这时间那个仆人便也寻过来了，只在门口叫着她。“三小姐、三小姐，您让小的可好找！”

　　却原来这着小褂、带小帽的还是个小丫头！

　　“嘿！哪里来的丫头片子！”

　　陶乐思口齿伶俐的很。“我来这是想看你们耍猴戏！”

　　关师傅脾气却是不好，上来就要提溜她的衣领。

　　仆人立刻上来将她抢下！“关班主！我们小姐可是陶家的孙辈，养在我们老爷子跟前最是得他喜爱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和梨园世家比，这小班却是太渺小不过了。

　　关师傅也停了下来，看着她。“你一个丫头片子乱跑什么，也不怕家里担心。”

　　只听她条理清楚的陈述道。“早两年在天桥见你们耍猴戏，后不得见，特特寻来！可挂念了许久。”

　　这一番话倒是把关师傅说笑了，也有意卖个好，日后陶家如果能顺手搭上一把，他这戏班也就两样了。

　　“罢了，你们几个猴儿过来演给小姐儿看看，也让我瞅瞅功夫是不是有拉下！”

　　着徒儿一个一个挨次指点着翻过去，一连串的筋斗。

　　陶乐思拍着手又笑又跳，一双咕噜噜的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

　　只见墙角处站着一个男孩子，绳索拉着腿，嘴里念念有词。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手上拿了棍打着他的手板心。“错了、又错了！你本是女娇娥！”

　　“我、我、我本是男儿郎！”

　　不待老头再打下去，陶乐思已经跑到了他跟前。“小哥哥、戏文里可不是这般唱的！”

　　被打了岔的老头正要一棍子下来，却被关师傅阻止了。

　　小豆子只见面前一个珠玉可爱的小娃娃仰头看着他，脸上是可爱的笑脸。“小哥哥、唱戏是唱戏，虽然唱是女娇娥，但你自己知道自己是男儿郎就行了呀！”

　　“我本是男儿郎！”

　　“我知道啊，但唱戏不是说自己，是演别人！”她眼咕噜一转，摆正了姿态唱道：“曾记得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有本宫改名姓脱了此难，十五载在辽国匹配凤鸾……”

　　旁观的关师傅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小豆子也看得有些怔愣，怎么就唱起来了。

　　“小哥哥、我这一出戏唱的是杨四郎，你看我本是女儿身，这戏文和人生是两码事。你可别拧了性子分不清真假。”

　　看着她笑盈盈的，小豆子眼珠动了。“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我、我、我本是……男儿郎”

　　“错了，小哥哥、唱戏是照本子唱，不是说你自己，你又弄混了。唱戏的时候你别想着自己，你想这个角色。尼姑是女的，男的那叫和尚！”

　　她这话说的俏皮，连旁边人都笑了，看着小豆子也弯起了嘴角，她也笑开来。“小哥哥、你可要好好练，待来日你唱旦角、我唱生角，共演一出《游龙戏凤》可好？”

　　“小豆子、你可要好好学了。”关师傅听了陶乐思这话，有些激动起来，这可不是要提领的意思了，虽然这姑娘看着还小，顺道搭上陶家再好不过了。

　　小豆子目光闪了闪，重又唱道。“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我、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小哥哥、这以后、你可要分清了戏文和现实，这词、可不要唱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