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小南柯》花酒灼

12、第十二章.主仆

　　1.

　　王盟给吴家做了一辈子的小厮。

　　2.

　　一开始是因为年幼时，家乡发了大水，娘亲逃难时染了病，自此卧床不起。

　　家里的一切都毁在水灾里，若是还要养着他，便顾不得娘亲的命。

　　父亲思来想去觉得这孩子跟着他保准要受苦，加上发妻病重不得不多加看顾，忍了心痛在县城里找了人把小孩卖走了。

　　大户人家里多的是那些想要生子却没有这个福分的。又或是想要借着孩子一步登天，却生出个女儿的。

　　总之这些人就是会钻这些空子，把这些寻摸来的孩子们卖一个好价钱。

　　王盟也不知道这命算是好还是不好。买他的是一家大户人家。姓吴。

　　这若是真的被卖了进去，一生吃穿不愁不说。说不定能有机会一步登天。按照常理来说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吴家人买这个孩子却并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而是为了他家那个病殃殃的小少爷。

　　3.

　　小少爷身子骨不是特别好。

　　他是他们吴家这一辈的独苗苗。因此总是娇生惯养着。家里人恨不得什么好的都捧到他手里。

　　可是因为他的身子骨不是很好，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正儿八经的上学堂。

　　也就缺少了许许多多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的机会。

　　正好，王盟这个孩子瞧着年纪也适当，身子骨也不错。出身又算不得太高。买回来给他家小少爷当个玩伴也还不错。

　　于是就这么着。王盟就扎根在吴家，成了一个小厮。

　　4.

　　那个时候王盟已经有七八岁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记事了，有一些早熟的，也或多或少的懂得一些事理了。

　　以前他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也听过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脾气不怎么好，把小厮折磨死的闲言闲语。

　　再小一些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个年纪他已经懂得很多事了，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十分害怕来着。

　　可他深知自己只是被卖进来的一个物件，是连爹娘都不疼爱的多余的人，纵然心里面害怕，也不敢在嘴巴上多说些什么，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早熟。脸上的表情却也还是藏不住。

　　给他引路的人只当他初来乍到的有些不适应，并没有多想。只是低声说着些什么，要好好照顾少爷的话。

　　他想，少爷会一个不开心就对她动辄打骂吗？会笑眯眯的在他身上弄出那些肉眼看不出来的伤疤吗？

　　这一切的忐忑不安都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5.

　　少爷——全名吴邪。

　　是一个跟他想象里面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他和他年纪没差多少，长得玉雪可爱，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一点虚弱。

　　可能是因为生病。

　　王盟一见到这个人就不害怕了。

　　6.

　　吴邪少爷见到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

　　“你就是他们给我找的小伴读呀。”

　　王盟不知道伴读是什么，只是感觉那个人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有大户人家应有的矜贵。这样纡尊降贵，总让他有一些局促。

　　也没有完全听清他讲的是什么，只顾着点头。

　　吴邪又到:“那我们今后可要好好相处啊。”

　　这是自然的。王盟心里想。

　　我是被买回来的，当然要以你的意愿为先。

　　于是吴家大院里面，就这样渐渐的长起了两个男孩。

　　7.

　　吴邪十八岁那年，身子骨更是每况愈下。

　　他周身雪白的衣裳里面，好像总是浮满了那种轻微的药香味道。

　　王盟把今日份的汤药熬好，晾到合适的温度拿到他眼前。

　　“少爷，该喝药了。”

　　“咳咳”吴邪咳了两声，倒是没有怎么拒绝，很爽快的就把那苦汤药喝了下去。喝完也没吃王盟准备好的蜜饯。

　　王盟本来想再劝，却被他止住了话语。

　　“去，帮我拿笔和纸来。”

　　王盟就知道，他这又是要画画了。

　　8.

　　身为贴身的小厮，王盟自然是能感觉出来，自家少爷应该是私底下和什么人，有着密切的交流。

　　就像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的要画笔，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会画一些王盟看不懂的图画，有点像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少爷身子骨不好，除了家里很少有别的地方能供他出门游玩的。

　　因为总是要考虑这些地方是不适合他，万一因为出门一趟受了凉受了惊，那就得不偿失了。

　　少爷自己应该也知道他出不去的这种情况。那他为什么还要坚持不懈的画这些地图呢？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盟总觉得这些地图看起来十分的奇怪。

　　有一点不像是能游玩的路线。倒更像是一副什么迷宫图了。

　　可是王盟心知肚明，这是他和少爷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哪怕他知道少爷可能真的是有一些奇怪的往来，但只要少爷没有透露过。那他就需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9.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吴邪的身子骨是什么样子的，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偏偏这个时候，门房发现少爷向外面的往来十分频繁。

　　可是他有什么能到外面去的呢？

　　10.

　　吴家到底是高门大户，查这种事情还是手到擒来的。

　　原来他家大少爷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一伙盗墓贼扯上了关系。

　　那盗墓贼是什么名声，他家大少爷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公子哥。怎么也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

　　他三叔当时就大发雷霆，觉着这么久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竟然是有人帮忙瞒天过海了。

　　王盟自是首当其冲，被人按在门口打了好几十板子。

　　他鲜血淋漓的想，虽然其实我什么也都不知道，但是也不知道，这样一来，少爷会不会能安分一点。

　　11.

　　吴邪果然又咳得更加厉害了。

　　他打小聪慧，自然知道这是杀鸡儆猴。

　　毕竟他身子骨这么脆弱，这几十板子若是落到他身上来的，毕定要去掉半条命。

　　但他也没想连累王盟的。

　　他寻来了药，一声不吭的帮王盟上药。

　　王盟早就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药洒在身上也没觉得多难受。

　　只是张了张口问。

　　“少爷，你以后……还要和那些人继续往来吗？”

　　吴邪的手停了一下。

　　王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12.

　　盗墓贼既然是被称呼做贼，自然不是什么好行当。

　　王盟不太懂自家光风霁月的大少爷，怎么也会掺合其中，其实他也不太在乎前因后果，只是觉得十分难过。

　　他们这么久的主仆情谊。越界一点说，这么些年来的朋友情谊。

　　就算他不在乎，少爷却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半分。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带他一起。

　　却可以和半路认识的人一起。更加亲近。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一样。

　　13.

　　少爷还是想办法逃走了。

　　不，应该说是和他认识的那些人里面，有十分善于翻墙走壁的，而且手劲也十分不小。就朝他脖子的某一个位置那么一摁，他就迷迷糊糊的晕过去了。

　　在醒来的时候，就是面对着众人的询问。还有空空如也的房间。

　　他垂着眼睛勉强答了几句话。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都纷纷忙着寻找他家少爷的踪影。

　　这个时候他却反而没有平常的那种着急了。

　　他盯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摸着脖子上已经快要感觉不出来疼痛的位置，忽然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14.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他也不想离开父母的身边，可是却依旧无可奈何的被卖进了大户人家。

　　父亲垂着眼睛，就是不肯看他。怕万一要是看了他一眼，便狠不下心来了。

　　母亲病殃殃的睁不开眼睛。若是睁开眼睛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允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

　　他被人贩子抱着。

　　盯着那个满脸愧疚的男人，指望着他说点什么。

　　哪怕是谎言，安抚一下自己也好。

　　可是一句话也没有。

　　他用一种让人痛恨的诚实表明了，我们不是暂时分开。我只是不要你了。

　　15.

　　好像多年前的这一幕被复刻重写。

　　现在换他这个被服侍多年的少爷，也是如此一言不发的，把他摒弃在往后余生之外。

　　16.

　　吴家养了很多条狗，吴家人自然不会忘记利用自己这样的优势来去寻找自家的少爷。

　　但是他家少爷本来也是脑子十分聪明机警的。当然也不可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估计是用什么方式掩盖了身上的气味。狗群一时遍寻不到。

　　王盟在身上揣了点什么东西，抱着三寸钉。反而是这么多人当中，最先寻找到他家少爷踪影的人。

　　毕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他对他家少爷有可能会使用出来的方法，实在是心知肚明。

　　少爷明显是发现了他的踪迹，可是却一意孤行，并不打算停下来。

　　他身边的人也大概是因为顾忌着少爷的原因，并没有对他动什么手脚。

　　直到他们准备去下一个墓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有人拦在他的身前。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王盟勾起一个虚幻的笑:“我也没有打算跟进去，或是向谁通风报信，要不然的话，早在我最开始发现你们踪迹的时候，就会有吴家人追上来的。”

　　那人问:“那你一直跟着干嘛？”

　　王盟道“我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就算不让他们知道，我也总该跟着来。不然岂不是对不起我的卖身钱。”

　　那人无话可说，见他软硬不吃，又确实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就把他放在一边了。

　　但也没忘警告一句:“你要是敢通风报信，那等我们出来之后有你好瞧的。”

　　王盟没说话。

　　17.

　　听闻吴家大少爷死了。

　　有一伙穷凶极恶的盗墓贼，因为被大少爷发现了踪迹，于是便挟持了他。

　　可惜在逃跑的过程中，这伙盗墓贼不幸引燃了炸药。全给埋在碎石瓦砾间死了个干净。

　　可怜他那个自小服侍的小厮呦，刚抱着狗寻到自家大少爷踪影，就见到这一幕。

　　倒也是个忠心的仆，当时就殉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