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夜半时》风月泊

5、五、夜跑

　　——又来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阿婇攥紧了手，皱眉。

　　她刚从奶奶那里回来。傍晚时候村路上没什么人，远近只有她一个。而那种声音又出现了，紧紧跟在她后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她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背后就会传来那种怪异的脚步声。不，不是脚步声，听着更像是一个人单脚跳着，发出闷闷的有规律的声响。

　　起初她只以为是错觉，或者谁在恶作剧，或者……遇上变态了。结果都不是。

　　阿婇猛地回头看去，意料之中地，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她一阵心慌，赶紧加快了步子，想摆脱这种声音，可她越快，后面似乎追得越紧。动静越来越大。

　　这时几个村里人骑着摩托车过来，陆续从她身边经过，还殷勤地打了招呼，身后紧跟着的声音才消失不见。阿婇心头一松，拔腿就奔回家里去。

　　跟家里人说起这件事情，他们都觉得邪门。第二天阿婇妈就拉着她去找了村里有名的神婆。神婆听完事情经过，表情严肃起来，左右摆弄起那些神器，点了香，念念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咒语。

　　阿婇难得从大学放假回来，本来是想在家好好放松一下的，没想到会碰上这些奇怪的事情，还被拉来这种地方。虽然亲身经历了怪事，自己也有些信了那神神鬼鬼的东西，但眼下看着这老婆子翻白眼念叨，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向来是不喜欢神婆这一类的人物的，总觉得都是些骗子。

　　“我来看看你家里。”神婆突然伸手按在阿婇脑门上，有些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她看，随即摇头晃脑地哼唧了一阵，接着说：“你们家五口人，两男三女。”

　　“是是。”旁边的阿婇妈赶紧应声。

　　“家里来客人了……昨晚上在院里摆了桌。”

　　阿婇妈听了更是点头如捣蒜，觉得这神婆真是神，还知道昨天家里招待亲戚了，像是真能看见一样。

　　“你们家客厅里的茶几摆的位置不对，应该横向南边……”神婆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奇怪的尖刺，听着很不舒服。阿婇忍着心里的抗拒，继续听着她说。

　　停顿了会儿，神婆又开口了：“大姑娘昨夜里睡不安稳……”

　　阿婇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昨夜里她确实心浮气躁，一整晚都翻来覆去做噩梦。这时候，那神婆却突然大喝一声，被火烧了似地缩回手，浑浊的眼睛里冒出厉光，尖声道：“脚……床边出现一只脚，不是你们家的……”

　　从神婆那里回来，阿婇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有去喝家里人求回的符水，穿上跑鞋就出了门。她习惯夜跑，尤其是心情不佳的时候。但如今也不敢太晚出门，毕竟渔村里晚些就没人在外头走动了，这会儿黄昏时候出去，见人少了就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呵，什么床边出现了一只脚，真是莫名其妙。

　　阿婇攥紧了手，却感觉心里毛毛的，有些说不出的愤懑。

　　她沿着村路，跑过菜市场，来到那条新建不久的海景路。这条路与渔村接边，通向沿海一带，修建得很漂亮，宽敞的双向道，中间围着花圃草地，一路上风景美，空气也清新。可惜村里人没什么夜生活，晚上也不出来跳跳广场舞跑跑步什么的。

　　跑了蛮远的路，已经快7点半了。夏天天黑得迟，但是海景路上早早亮了灯，一路过去黄灿灿的，很漂亮。阿婇觉得连日的抑郁都减轻了许多，休息一下，沿路返回去。这会儿路上车也少了，只偶尔经过一些外地人的车和搭着旅客的的士。

　　她往渔村方向跑。跑到一半，忽然发现四下安静。原来不觉间路上竟只剩她自己一个人而已了。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

　　身后，那种声音果然又出现了。

　　哒哒，哒哒。

　　阿婇头皮一麻，赶紧加快速度跑。

　　她想到了白天里神婆说的那只脚，这才后知后觉的惊惧起来，忍不住联想了一系列的画面，只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办……好像不应该跑出来这么远的。这会儿路上怎么没有车了，为什么这么安静。

　　阿婇有些后悔了。跑着跑着，她发觉自己呼吸愈发困难，脑海里阵阵发懵，四肢也控制不住地酸软，越跑越慢。

　　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住。

　　绝望的时候，终于望见了村口，幸运地还看见了人。有个在路边卖水果的阿婆正要收摊回家。

　　阿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跑过去搭话：“阿婆这么早就收摊了呀。”

　　“是啊，过了七点半谁还出来买水果啊。”慈祥的老婆婆站在三轮车后头，拉开伞布将几个果箱子盖住，边乐呵呵地搭话：“大姑娘来这儿度假啊？”

　　身后那哒哒声不见了，阿婇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擦着额头的汗，回答说：“不是，我村里人，在外地读书，前几天才放假回来。”

　　喘了几口气，又聊了起来，打算跟着阿婆一道走回去：“村旁修了这么漂亮的路，晚上大伙应该出来散散步才对。可我都来这儿夜跑了好几次了也不见人。”

　　老婆婆收拾三轮车的动作顿住。抬起脸来，布满沟壑的面容里现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大姑娘，从前这里是很多人来散步的，但现在都不来了。你晚上也少来这里吧。”

　　“为什么？”

　　“你没听说吗，两个月前，就那段路上，出了车祸。”她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女人喝醉了飙车出来，刚好就撞上了一群买东西的外地游客，当场撞死了四个人。”

　　“那场面太可怕了，人直接飞了出去，四肢都烂了。”说到这里，老阿婆颤着声音，手指又一挪，指着近处路边：“喏，就在那里，当时就有一条腿飞落到了那里，连着肉筋，血溅了一地……”

　　阿婇僵住，嘴巴一点点长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清晰感受到，身后有什么一跳，一跳地靠近，然后在咫尺的地方站定了。

　　寒气扑到汗湿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