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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前尘往事 ...


  •   兆国位于中原之地,西南方向接壤的甸国一直蠢蠢欲动。自二十年前甸乱被平息之后,就一直由大元帅言昭镇守西南边陲。言昭在十年甸乱中战功赫赫,是让甸国军士闻风丧胆的存在。是以如今言帅已经年过花甲,仍在边疆为国效力,说他的威名堪抵十万大军也不为过。
      庆元帝的皇后言氏就是言昭之女,闺名言翎岚。三十年前甸乱初起,言昭平甸乱有功被封为镇西大元帅,三年后刚刚及笄的言昭小女言翎岚就被德光帝指婚给了当时还是厉王的上官琰,笠年就生了大皇子上官淦,后又生了一子一女就是上官瀛和上官锦。
      庆元帝书房中,和英端了茶上来,看见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一个坐在案前抚着额头,一个立在一旁无声无息,便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先喝口热茶吧。”
      闻言,庆元帝抬起了头,端过和英递过来的热茶,掀起盖子泯了泯茶叶,又放在了一旁,随之叹了口气。
      “陛下,无论发生什么事,要龙体为重呀。”和英劝道。
      庆元帝点了点头,对和英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和英听罢躬身应是,刚走到门口,就见熙宁公主上官锦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来不及阻拦,急声说道:“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陛下和太子殿下正有要事商谈。”一边说着一边在后面追着进来。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听里面庆元帝喝道:“熙宁,你来干什么?”
      上官锦眼里已经泪光闪闪,她问道:“父皇,言帅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赶紧回去。”庆元帝愠怒。
      上官锦激动地上前一步,上官瀛见状拦在她身前安抚着说:“锦儿,你先回去,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上官锦抬着头看向自己的哥哥,摇了摇头,“二哥,我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还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当初大哥哥也是,母后也是,现在连外公也是。”说着说着她已经泣出了声,“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又失去一个亲人。”
      上官瀛眼眶也湿了,妹妹的痛苦他哪能不明白,也许只有他最能体会了吧。他低下了头,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眼底泛滥的情绪,也为了克制住自己。
      上官锦一把推开上官瀛,跪到了庆元帝面前,“父皇,言帅他不仅仅是兆国的言帅,他也是我和二哥哥的外公啊,他是母后的亲爹,如果他真的有事,母后肯定不会不管的,我们去把母后找回来吧,她肯定不会不管的外公的……”她一边反反复复地说着,一边泣不成声。
      “够了!”
      头顶一声怒喝声传来,震的上官锦收了声,也震的寻着上官锦找过来的童明月愣在了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听庆元帝似是极度压抑着声音命令道:“出去!”
      上官锦吓得瞪大了眼睛,泪水还挂在她的眼睑上,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落下来,她从来没见过父皇发过这么大的火,至少对着自己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父皇让她感到陌生,也让她害怕,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连和英来拉她起来,她都没有知觉。突然一个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父皇恕儿臣擅闯之罪。”紧接着,她的身子被搂在了一个人身前,“父皇,公主殿下今天晚上吃多了酒,儿臣这就带她回去。”
      上官锦转头愣愣地看向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童明月对她浅浅一笑,“公主,你喝醉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庆元帝和上官瀛也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庆元帝很快地收敛了方才的情绪,温和地说道:“亦旻啊,你来的正好,赶紧把她带回去。”说这话时又像是一个宠溺女儿的寻常父亲一般,刚刚还盛怒的庆元帝一下子不见了。
      上官锦也回过神来,“我没有喝醉。父皇……。”她还待要说些什么,被童明月拉住。
      “公主,天色已经很晚了,父皇已经很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上官锦看了看童明月,她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些许担忧为难的神色。她咬了咬唇,怨怒地看了庆元帝一眼,眼角还带着泪痕。
      庆元帝别过眼去,太像了,简直是太像了,他实在看不了这个眼神,这个眼神跟那人走的时候看他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突然感觉胸口一顿翻涌,他狠狠滴压了下来,口中微微带上了点腥甜。
      上官锦见自己父皇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怒又委屈,她狠狠跺了一脚,“哼……”地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公主!”童明月看着上官锦的背影,告罪道:“父皇,请恕儿臣告退。”说着还没等庆元帝点头就追出了门去。
      庆元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向和英摆了摆手,和英立即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重新关好了书房的门。
      “瀛儿,你也怪朕吗?”
      上首突然传来了声音,上官瀛忙收回了目光,敛了心神。“父皇是指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庆元帝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里透着疲惫,“熙宁一直怪朕当初没有将你们母后留下来,让她从小就没有了母亲,你……是不是也这样怪朕?”
      上官瀛衣服下攒住的拳头又紧了紧,指甲抠进肉里,带来一阵阵的疼。他很想说怪,当然怪,他不仅怪眼前的这个人也怪那个抛弃了他们的人。但是他忍住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是这么忍过来的,他说:“儿臣不敢,父皇肯定有父皇的理由。”
      庆元帝淡淡一笑,“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心里这么想,朕不怪你们。”他看向站在一旁上官瀛,眉目之间已颇有几分储君的气势,只是周身的气质尚存着几分温润。如果淦儿还在……,他想着,又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去触碰那段尘封的记忆。
      “你们知道她当初为何要离开皇宫吗?”庆元帝问道。
      “不知道,”上官瀛表情凝重,那段记忆他也不想去触碰。那时候他才十二岁,记得的也是有限,但是也比上官锦记得的多些,上官锦那时候才九岁。
      庆元轻叹了一声,“她不是离开你们,她是离开了朕。”
      “你们母后的性子你们当时还小不知道,最是骄傲强势的,……”
      庆元帝说着陷入了记忆中。那时候他还是四皇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甸乱未平,边疆虽有战事,京城中却风平浪静。一天,他在飞来阁上和几位京中子弟吃茶,突然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银盔甲的女子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打街上走过,身后跟着一众刚从边疆战场回来的将士,风尘仆仆之中更加衬的她的英姿勃发,让人过目难忘。听身边人说,她就是言昭大元帅的小女儿言翎岚,这次是代表言帅回京接受封赏的。这是他见她的第一眼,娇美的容颜配上那一身坚硬冰冷的铠甲,如一朵火红的海棠花,就这样绽放在了他的心中。
      在为抗敌将士们举办的欢迎会上,德光帝好一番赏赐了言氏一门和众将士,她站起来谢恩时说:“陛下,当前西南战事仍然吃紧,甸人狡猾,不可半分掉以轻心。我父帅本想亲自回来谢恩,可是他又怕自己一走,甸国又重新来犯,如此倒是愧对了皇恩,我兄长们都身担要职,不敢擅离职守,所以就只得派臣女来了,望陛下恕罪。”
      一番话不卑不亢,一点儿小女儿的扭捏作态都没有,让席上众人都惊讶不已。那一天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春衫,跟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一身女儿家装扮让她多了几分娇柔可爱,但是说话时眉宇之间的英气还是隐约可见。
      德光帝闻言,哈哈笑道:“何罪之有,言帅带领着众将士们在前线抗敌当是最要紧之事,如果没有他们的枕戈待旦,哪来我们现如今的歌舞升平。”
      “陛下圣明,我军将士们一直以来舍身忘死,保家卫国,为的就是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们谋太平。”她接着说,“陛下,可是我今次回京,有些感慨,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何不当讲,尽管说来听听……!”
      “我这次回京,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我们镇守西南的将士们故意拖延战事,每年吃着朝廷里几千万担的粮饷,却对阵甸国久久僵持不下。我之前一直跟着父兄在前线没听到这些话还自罢了,如今入了京,这些流言就飘到了我的耳朵里,就不得不在这大殿上当着陛下和朝中各位叔伯大臣们的面说上一说。只因这些流言若放着不管,到时候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让君臣离心;若传到天下人皆知甚至到前线将士们那里,军民离心不说,更会让前线将士们寒心了,如此则国之危矣。”
      德光帝大怒,“是谁传播的此等谣言,到底是何居心?若让朕查出来当严惩不贷。”当即命人彻查此事。
      “陛下,您不用着急。我想着这也许是敌人使得离间之计也未可知,目的就是让我兆国君臣、军民离心离德,好动摇我方军心。我今儿个提出来,也是想让陛下知道一下,好早做防范。”
      德光帝扶着胡须,认同地点了点头,速速安排下去。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他震惊于她的举止气度和言谈之间散发出来的机敏,即使她尚未及笄,因着常年跟着父兄出入战场,所以身上早就没有了闺阁中女儿的稚嫩,言行举止都有其父的大将之风,果然是将门无弱女。
      第三次是花朝节上,他骑着马跟她争抢一只猎物。他本不想跟她争的,但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势在必得。当他拿着猎到的小兔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撇撇嘴不满地道:“小兔子这么可爱,你居然杀死了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事后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她属兔,最是喜爱兔子。几天后几只纯白的小兔子就被送到了元帅府邸,以作赔罪之用。
      第四次,当他满心欢喜地去找她,想问问她喜不喜欢那些小兔子的时候,谁知道她已经离京回西南军中去了。他莫名地有些失落,那时候他还不懂这些失落是什么,毕竟那时候他也还年少。
      又过了两年,他被封为厉□□的传统,皇子成年后封王,封王之后就将被赐婚。他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身在皇室婚事身不由己的道理,但是两年来无数次闪回在自己脑海中的身影到底让他有些意难平。于是生平第一次,他向自己的父皇争取自己想要的。他想娶的人只有她,是的,那时候他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当赐婚的诏书颁到他的手中的时候,他欣喜若狂,这一年她刚及笄。
      “听说是你让皇帝给我们赐婚的?”新婚之夜,她直白的问他。
      “是。”
      那一刻他有些惴惴不安,是不是自己过于一厢情愿?皇室的身份让他有种天生的优越感,以为自己开心了,别人就不会不愿意,他也很少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是那一刻他却在乎眼前的人是否是真的愿意嫁给他。
      “你,不愿意吗?”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小心翼翼。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看着她凝着的眉,他有些慌又又些恼,“什么叫不知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一个皇子。”她看向他,“你能保证今生今世只娶我一个人吗?”
      “我能。”他脱口而出,说完他又有了些犹豫。
      她笑了,笑的害羞又灿烂。刚才的犹疑顾虑一下子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忍不住对着她宣誓道:“我上官琰今生今世有言翎岚一人足矣。”
      婚后自然是甜蜜的,他什么都顺着她,只要她高兴,没过多久就有了个可爱麟儿,取名上官淦。可惜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就传来噩耗,德光帝驾崩了,传位给了他。这个皇位他从来没想要也没想过不要,毕竟天下谁不想要。那时候的他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至高无上的位置,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许多东西。
      他自认比不上先皇和太祖皇帝,自登上帝位,每天都惴惴不安,生怕祖辈打下的江山断送在自己手中,成为历史的罪人。在别人眼中他是九五至尊,其实他不过是被绑架在帝位上的孤家寡人罢了。好在那时候她在他身边,一直默默支持陪伴着他,与他商议一些国事,虽然论起来不应该让女人掺合这些,但是他心里清楚,她的见识不短于他,甚至很多时候他都得问策于她。
      但是慢慢地,随着他在政事上的越来越熟练,他也越来越享受当一个帝王,拥有杀伐决断的至高权利。大臣们多次上奏,希望他充盈后宫,好延绵皇室血脉。回绝了几次之后,他也觉得有此必要,毕竟他现在是皇帝啊。可是,她当然不同意。
      “你还记得当初娶我进门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那时候她质问他。
      “当然记得。”他答道。
      “是什么?”
      “我上官琰今生今世有言翎岚一人足矣。可是……翎岚,” 他抢白道,“朕现在是皇帝。”
      “皇帝?!”她冷笑一声,“皇帝不是更应该一言九鼎吗?”说着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到了她的唇边,满口苦涩的味道。
      他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可是他是皇帝啊,怎么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管后宫有多少人,我对你都会是一样的。”他保证道。
      她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她也知道他保证不了。
      选妃还是照常进行了,后宫里开始充斥着莺莺燕燕。
      后来,甸乱平息了,她又给他生了个皇子。
      “给他取个什么名儿呢?”她抱着襁褓中婴儿,一边摇晃着手臂哄着,一边嘟囔着,似是问他,又似在自言自语。
      他凝神思索起来,想要努力想出一个好名字,好配得上自己和她的孩子,好叫她开心。
      “你外公刚刚打了胜仗,不如就叫你瀛儿吧,跟你哥哥一样,从水字。”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到一个百分之百满意的名字来,她就自顾自地取了一个。
      “瀛儿,瀛儿,真是个好名字。”他接口道。
      她看向他,柔柔地笑了笑,又复去瞧襁褓中的婴孩。那一瞬间他心里也开了花,他将眼前的母子二人都揽进自己怀里,温柔地搂紧。
      上官瀛出来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的。今天他知道了太多的事,以前他靠猜的也大致了解了些,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前因后果。大哥、母后、父皇还有自己,如此种种,让他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他突然也感到害怕,害怕自己像父皇一样被绑在了皇位之上,而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诚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太子,可是哪怕是还未登上太子之位的时候,他也从来也没有拥有过自己想要的。他的快乐停在了母后离开的那一天。那天之后,父皇也变得疏远冷漠,对他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妹妹被送到了太后祖母身边抚养,而他自己只能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他那时候不明白,不明白温柔疼爱自己的母后为什么会突然抛下一切离开了皇宫,不明白慈爱的父皇为什么突然连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原本开心温暖的一切人和事都离他而去。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啊!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学着察言观色,轻易不说话,再也不会笑。他隐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拼了命的练习武艺,攻读书本,他要变得强大才能在诺大的皇宫中生存下来。随着年岁渐长,想要他命的人越来越多,嫡子的身份给了他尊贵也成了他的催命符。他明白,除非自己登上皇位,不然任何其他人坐上那个位置都不会容忍他这个嫡子的存在。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争。韬光养晦,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他要的只不过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有自保的能力。
      帝王之心不可测,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他曾经也猜测过,或许父皇是署意老六的吧,不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扶持强大的母族靠山。即使现在他成了太子,他也不能确定这个太子之位是否是为其他人立的靶子。
      直到刚刚,直到庆元帝跟他说起了曾经的那些过往,那些他一知半解,想知道又不敢去问的事。他明白了,明白了父皇立他为太子的初心。
      “我曾经答应过你们母后,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当太子。”
      庆元帝的话还在耳边,他知道这个孩子原本应该是上官淦。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如果母后还在,如果大哥还在,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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