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只赤司 ...
-
二十
炎炎的夏日，懒白的云拉扯拳曲成丝状，延伸在湛蓝湛蓝的天空中。
长途汽车的沿途都是浓绿的树荫，一排排林立，于是细小的光斑便洒到明净的玻璃车窗上，洒到车中少年们英气勃勃的脸上。
赤司稍拉开车窗，窗外的凉风顿时扑到脸上，他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正巧经过一个小池塘，一只红色的蜻蜓擦着盛发的草叶飞过。赤司看着它摇摇摆摆飞到自己面前，再摇摇摆摆飞过，穿到丛林深处，再看不到了。
远处，托赤司好视力的福，洛山篮球部本次暑假合宿所下榻的旅馆遥遥在望。
旁边正好是一个篮球馆，放下行李后，篮球部的少年们就来到了这里。
“我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的习惯。”
“虽然是在暑假期间，但是你们既然决定来到这里，就请拼尽全力训练。各层级的具体训练项目张贴在公告栏，掂量好自己的分量，自行增加。”
“请记住这一点——洛山不需要弱者。在我赤司征十郎的领导下，我们中不会有弱者。”
“训练，开始！”
巨大空阔的篮球馆，挑高的穹顶，阳光从四周的方形小窗落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淡淡的浮尘。一颗颗深橘红色的篮球在少年们手中飞跃着，或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绝对的高效——这是赤司对篮球部训练要求。
有一个场子的少年们分外引人注目。黄色头发的少年三指一点，手中的篮球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地，少年本人也迅速过人。
篮下古铜色皮肤的大块头蛮横地一撞，最终还是抢到了球，起身扣球的线路却被拦了。他嘴角一勾，露出雪白的牙齿，将球回传给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
看似羸弱的少年轻轻一跃，以优美的姿势投出了又一个完美的空心球，然后回赠一个勾人的微笑。
无冠的五将，名不虚传。赤司又转头向另一个场子，灰色头发的少年规规矩矩地运球投球，在这个能人倍出的地方反而显得有些不起眼了。不过赤司并不着急，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是他的篮球部，代表了他绝对的胜利。
赤司迅速走位，然后将篮球猛地扣进了篮筐。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颔划到他的锁骨上，线条俊朗而流畅。他异色的双眸流转着璀璨的光。
窗外绿树成荫，蝉声正好。
“暖凉屋、暖凉屋！”
“暖凉屋有暖暖的温泉、凉凉的竹席子、特制冷饮、还有夏季特推甜点！甜点上放了满满的红豆，点就送樱花果冻！”
“姐姐，你要住在这里吗？暖凉屋最棒了！”
被可爱的小妹妹安利了的大姐姐抿着唇微笑着，摆了摆手，并表示她已经提前订好旅馆了。
“哦，真可惜。那就祝姐姐旅行愉快啦，一定要度过一个非常非常棒的假期！”
大姐姐摸了摸小妹妹的头，笑着离开了。嗯，遇见这个小妹妹的游客，会有一天的好心情呢。
确实是很可爱的小女孩。单根乌黑的麻花辫，发尾缀着一个嫩黄色的蝴蝶发卡。白嫩的脸上还犹未褪去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洁白的棉布裙子下露出短短胖胖藕节般的小腿。
凉子是小旅馆暖凉屋的女儿，放了假最爱干的事就是迈着短短的腿四处撒安利。
又没有找到客人，哎，还要更努力一点！凉子剥开一粒糖果塞到嘴里，暗暗地鼓励了自己一番。啊，西瓜味的好棒！
她开心地转起了圈圈，转到了路边的屋檐下，靠着墙休息，盯着地上的蚂蚁。
蚂蚁们排成一条黑色的细细的线，不知道要到哪儿去。
“凉······子？”
凉子抬头，那个红发的少年瞬间撞入眼帘。
盛夏的街边，树荫浓绿茂密，蝉声层层叠叠，暖风里飞扬着淡淡的沙尘，以及湿润的泥土的芳香。
那个少年脸庞帅得发光，眼睛颜色竟然不一样。多么矛盾而又美丽啊，分明像冰凉的夜，却几乎要灼烧起来。
他站在那里，微微弯下腰，双眼专注地看着她，口中喊着她的名字。
“是暖凉屋的凉子吧。我是住店的客人，赤司征十郎。”赤司耐心地看着眼前小小的女孩，“你妈妈托我们看见你就带你回去，还说她今晚做了虾仁炒饭和煎饺。”
“哦。那就回家吧。”凉子还有些不甘心，她还一个客人都没有拉到呢。
“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女孩子可要更注意安全一些啊。”赤司身后的玲央微笑着打趣了一句。
“你们人这么多，要真是坏人我也没辙啊。”凉子也没心没肺地冲着玲央笑，“而且我知道的，你就不是坏人。”
赤司突然弯了弯唇角。凉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刻，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
妈妈，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会发光。
“走吧。”赤司向凉子伸出手。凉子和他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是篮球部的少年们，风里传来些花的芳香。
凉子突然觉得，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赤司浸泡在淡碧色的温泉水里，水面上浮着木托盘。
木托盘上放着日式传统的餐食，清粥、腌姜片，和一块时令的烤黄花鱼。凉子很认真地说自家的温泉煮蛋特别好吃，赤司就顺便在温泉里吃点简单的晚餐。他并不挑食，也不贪食。
暖凉屋有天然温泉，石匠用铜管引入温泉水，形成了这个温润如玉的泡池。夏天运动完，冲完澡，泡进温泉里，看热气一点点升腾起来，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赤司闭上眼，鼻尖萦绕着草木清隽的香。他拿起木勺，将温泉水一勺一勺浇在自己身上，看水从放松下来的肌肉上迅速地流淌而过。棕色的木勺中，舀起的温泉水清澈透明，落到池中，又恢复了淡碧色。
忽然有一只蝴蝶从旁飞过，然后停在一株草上，轻微地颤抖着，然后合上翅膀，安详得仿佛沉睡。
“祗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
沙罗双树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骄者难久，恰如春宵一梦；
猛者遂灭，好似风前之尘。”
赤司忽然想起了《平家物语》的开篇诗，轻笑了一声。
然后起身。修长的身影在氤氲的水雾中模糊不清。
“给，赤司君。”凉子把玻璃瓶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泡完温泉后一定要喝牛奶，特别特别棒。”
除了温泉，有一个小小的房间，供客人休息。房间角落摆放着一些宽叶的绿色盆栽，叶片被擦得亮亮的；有一台自动贩卖机，里面的饮料啊雪糕啊按照颜色和口味整整齐齐地码好，看上去琳琅满目的一片。
凉子刚从柜台边蹦跶下来，还从旁边的小冰柜里拿了两瓶牛奶。还有一台乒乓球桌，深蓝色的桌面，笔迹可爱的纸片夹在网边，上面写着需要球拍的话可以到柜台那里借。
赤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皱着鼻子认真地对他用同龄人的称呼，一挑眉，接过了她手中玻璃瓶装的牛奶，“谢谢。钱请先记在账上，最后我一并付清。”
“还有，嗯，你很好。很懂事，很贴心。”
凉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双颊红通通的。
“因为我很喜欢我们家啊。你看，这里的盆栽、这里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这里的乒乓球台，我都最喜欢了。”
“我可是以后要当暖凉屋老板娘的女人啊，要让每一个客人脸上都有着很幸福很幸福的笑。”
赤司环顾四周，小小的旅店，打理很干净也很温馨。他莫名想到了樱家的小店，然而暖凉屋的凉子和铃屋的樱，她们的志向完全不一样。
“赤司君，要打乒乓球吗？”凉子笑眯眯的，嘴角有一个小酒窝，“我的乒乓球打得可是我们班里最好的了。”
“好啊。”赤司笑笑，“到时可别说我欺负你。”
“我才不会！”
于是两人就开始打起了乒乓球。凉子比乒乓球桌高不了多少，可她认认真真盯着球，有时还能打出个令人惊艳的抽球。赤司还是放了水，从他那个角度看凉子矮矮的，头上有一个小小的旋儿，就像樱一样。
“呼，我打不过你。”
“你还小。”
“喔，那我们吃甜点吧！”
赤司不太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来的。
“是双皮奶啦，还有樱花果冻。”凉子强调说，“双皮奶白嫩嫩的，揭开一层后一颤一颤的，上面放了很多很多甜甜的沙沙的红豆。樱花是可以吃的，每一朵样子都不一样，甜甜的，是妈妈自己做的。”
“好啊。”
凉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小冰柜边，拿出了两份双皮奶和樱花果冻。两人就坐在房间的长椅子上一起吃了起来。
她偏头，身边的少年坐着还是比她高那么多，穿着自家藏青色的浴袍，露出锁骨一截白皙的皮肤。他吃着凉子最喜欢的双皮奶，那份双皮奶上放了满满的红豆。
唔，大事不好了。凉子一边吃着双皮奶，一边傻乎乎地笑了。
大概、好像有点喜欢上了。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二十只赤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