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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十三、转运 ...

  •   晴日阳光热烈,盛夏的早晨,九、十点钟便蒸了起来,气温一路飙升上了黄色警报。
      不过于姚哲是无谓的。他一向随意翘班,美其名曰住家办公,可十次视频会议九次半明显背景不是他家,剩下半次他很可能正泡在浴缸里。
      诚然身为堂堂总裁,没什么人有胆子来过问他的出勤率。并且只要他切实履行了职责,公司运转一切正常,董事会那些虎视眈眈巴不得他出个大纰漏的异见者们也实在拿捏不着他。
      “怎么起这么早?”
      代号“铁桥”的鹫骐二代当家人简琥一身棉麻休闲,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自后搂了搂爱人的腰,亲昵地在他颈上落一记早安吻,转身去倒咖啡。
      姚哲仅着一件松垮垮的真丝睡袍,腰带还被他扯下来很不讲究地绑了发尾,坐在餐吧前的高脚凳上开心地在晃着两条细白的大长腿。
      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简琥看:“包包对姚臻这次去凤凰城表现得很鸡血呢!”
      简琥失笑:“他死活不信那照片是你做计散出去的。”
      姚哲很无辜:“的确不是我散出去的呀!”
      “人不是你故意漏的?”
      “百密一疏,我也很无奈的。”
      简琥将咖啡杯搁在桌上,两手撑住桌沿把姚哲牢牢圈在狭小的势力范围内,面贴面好整以暇地问:“那你这回是要疏还是密?”
      姚哲捧住爱人的脸,顽童般喜笑颜开:“嘿嘿,我已经不是鹫骐的总司令喽!”
      简琥一手环住他腰,一手托在臀下,轻易将人抱了起来。姚哲搂着他脖颈,光溜溜的双腿在他腋下轻佻地乱踢。
      “总司令要的服务费好高啊!”
      “姚总觉得鄙人不值?”
      “哼,是臻哥不值!”
      “那让傻包公报私仇,误伤友军吧!”
      姚哲身子往上一蹿,猫儿似的龇了龇牙:“我把傻包送我哥床上去。”
      简琥双眼圆睁。
      “谁让他只效忠你一个?他从来就没当我是总司令过。”
      “我是觉得你这样对臻哥不好。他洁身自好许多年,真要出这么个桃色丑闻弄不好得自杀。而且他是直的!”
      “傻包也不是弯的呀!”
      “所以?”
      姚哲眨眨眼,简直小鹿一样温驯无害,嘴里说的却是:“所以不怕他们假戏真做。炒炒花边多有乐趣,反正臻哥那些小报记者等八卦也等得如饥似渴了,差不多该让公众的注意力从我们身上转移出去了。警察老盯着你,假身份被揭穿的话我们又要被拆散了,好虐的!”
      简琥啼笑皆非:“亲爱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看在臻哥扮了这么多年恶人,又对黎总一往情深了几十年的份儿上,你放过他们吧!”
      姚哲在他唇上啄了一吻,勉为其难:“总司令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简琥回吻他:“真的?那总司令可以吃餐前开胃菜了吗?”
      “行!唔哼,哈哈哈——”
      于是两个没羞没臊的大孩子勾勾缠缠嘻嘻哈哈回了卧室。

      宛如一场默契而无声的仪式,囚徒们不约而同站在囚室的栅门后头,向着经过的青年行注目礼。
      那些眼神中是不轻易流露情感的。看不到向上的致意,也读不出向下的蔑视,就是直直地,好像野兽一般天生了凌厉和冷漠,全部投射在同一个人身上。
      班督克并不喜欢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非是在意旁人的侧目,他单纯不喜欢阳光而已。紫外线好像尖锐的利器刺入身体般令他暴怒烦躁,他酷爱浩渺的银河星空,和清澈皎洁的月光,他仿佛天生的夜行动物,惯于蹑足而行,喜欢蛰伏。当然他没有病理上对阳光的惧怕,光照不会在他的皮肤表面造成灼伤般的红肿甚至溃烂,更不会像烧化德古拉伯爵那样使他灰飞烟灭,就是生理性的逆反。对这本该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说,白天太容易犯困了。他宁愿大热天里穿上连帽衫拉起兜帽,也不想让人看见他无聊又乏累地哈欠连天。
      “嘿,鼩鼱!”很少有人敢当面称呼“二月”老大的外号,不过贝坎少爷一直是特别有胆色的,“换个老鼠洞匿着?还是正义联盟终于向你下达了终极审判?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藏起来?你是吓哭了吗,啊?哈哈哈哈,天上的父啊,请宽恕我的罪孽,妈妈救我!”
      没有预想中的哄笑。即便是同贝坎一道被送进来的少年犯们此刻也只敢克制地待在自己的囚室里,觑着室友们的脸色,慌忙收敛住嘴角堪堪披挂的讥讽,尴尬地要笑不笑,全身僵硬。
      倏然响起了歌声,似旷野中悠扬地拔调,一声声绵长,自低音处缓缓地高亢。初始以为是无词的哼唱,却渐渐聚众相和,歌声随之壮阔了起来,清晰地传递出了语言,是这片土地上古老的土著。印第安人歌颂着图腾,盛赞勇士缅怀亡灵,他们向着太阳祈祷,在篝火前忘情舞蹈。他们虔诚地希求风调雨顺,同时向自然献上敬畏,而当灾厄降临,勇士们便聚集起来,凭借雄鹰赐予的力量向魔王发起无畏的挑战。
      这是一曲叙事诗,是传说中的英雄们即将踏上征程。也许,永不能归来!
      狱警们寻常地警戒、巡逻,甚至眼神威吓都未见有,他们放任囚犯们独有的送迎,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在向具象的灵魂致意。许多年没有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举动了,充满了仪式感,朴素而隆重。
      这是贝坎始料未及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习惯了金钱帝国的一切基于物质基础的高低之分,自己居高临下地嘲笑贫穷,自封了强者的至高。但显然此座监狱里的秩序并非如此。或不仅止如此。少数族裔的歌曲本以为该随着语言的失传而遗落,然而语言不是文字,它的意义如此复杂,它的形式却又可以若斯简洁。就是音节的组合,藉由口口相传,默默背诵,谙熟于心。即使那只是一首不完整的歌曲。
      班督克却没有停下来聆听。他的步履始终缓慢懒散,清晨的日头倾斜,在他宽大的身形后投射出更大的阴影,一步一拖曳,竟渐渐拉伸成一羽傲坐的兀鹰。好多人以为是错觉了,纷纷揉搓眼睛,再去看时,却更觉那鹰正在收肩展翼,欲待助跑,迎着风滑翔而起。阴影在臆想中膨大,宛如信念嵯峨,瞬间耸立向云端。
      警灯旋转闪亮,栅门自动滑开。荷枪实弹的特警在轮轨的另一头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满含深意地望住隐于连帽衫下不可估测的脸庞,移步侧身,将囚犯让过。
      “咦?我以为会是帕德森。”狱警自来熟地跟身旁素未谋面的特警队员攀谈。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前头分别两人一组守住了首与中。
      “违规啊,劳伦斯伙计!”队伍中间的特警半真半假地提醒。狱警赶忙举起手示意,不敢再多探问。
      此后彼此自觉地杜绝交谈,穿越重重门禁,直出了监舍大楼。
      刚跨出来,班督克便语气不满地咕哝了句什么。
      新来的特警似乎听见了,微微笑了下。
      “前方也许会是更严重的水深火热。”
      班督克蓦地顿下脚步。因为他听到的是一句许多年没有听过的汉语,他听懂了。
      “新筑?”回以同样的但有些生硬的汉语。
      “吃糖么?”对方不答反问。
      “糖不是一直都好吃。”
      “我喜欢糖。”
      “我喜欢给我糖的人。”
      “他死了。”
      “很多人死了。”
      “你活着。”
      “还有你。”
      “你好!”
      班督克微微偏过身,兜帽下的脸依旧难辨,唯有声调隐隐地雀跃:“嗨,糖糖!”
      特警戴着宽宽的墨镜,遮掩了眼神中的错愕,旋即莞尔。他摘下墨镜,双眼在室外的强光下不由得眯了起来。与此同时,班督克也挺起了无精打采的背脊,兜帽稍稍向后滑下一些,露出了垂发的额头,还有不再困顿的浅蓝色双眸。
      “嗨,小海绵!”
      “看样子你还是睡不着。”
      “嗯!真想和你换换。”
      “最好不要!”班督克又拉好了兜帽,转过身向前走去,“睡太久,会错过很多。都错过了!”
      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

      押运车在孤独蜿蜒的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望去,是无垠的沙漠,只有刺人的仙人掌愿同这漫天的黄沙为伍,憨厚而固执。车轮扬起尘土,惊跑了仙人掌上趴闲的一尾蜥蜴,风羸弱地推了推透明的热空气,一丝暑热都没有带走。
      罪囚和押运员都保持着沉默,宽敞的改装巴士车内气氛滞闷。
      班督克有一种一败涂地后愿赌服输的从容,全身肌肉线条呈现出自然的放松状态,唯有连帽衫的兜帽还牢牢扣在脑袋上。
      而凤凰城特警与十方五芒星小队的临时合作,磨合期仅有三天,涉及到基因研究的部分更未向特警队的其他成员和盘托出。于他们是好奇,于莫降则有太多的往昔共忆,他迫不及待想跟眼前这个命运的双身子谈一谈。不需要沉重压抑的机密,就聊童年,聊他们都认识的人。
      “你跟肖恩提出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让他帮你从官方渠道收集当初基因研究相关的一切零散信息。”终于,莫降先开了口,“所以他认出了我。讽刺的巧合!”
      班督克动了动,似乎抬起了头,目光正从兜帽下直直地射过来:“愉快的巧合!”
      “为什么来这里?”
      “来了很久了,从他们困不住我开始。”
      “几时?”
      “五年吧!”
      莫降有些意外:“我以为——”
      “不是研究所那群臭虫。老头子把我锁在海岛上,有吃有喝,就是没自由。家族一直有反对的声音要求处理掉我,里头当然就有我的兄弟们。可老头子还在做着不败的人形兵器的大头梦呢!”
      “也许,他只是想当好一名父亲。”
      “不,你搞错了。”班督克声调骤然冷了下来,“不是人人都像唐纳的。黑手党家族里的父亲,可以是每个人的父亲,唯独不是我的。”
      莫降隐约明白了,眼神怔忡着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俄而,换班督克打破沉默。
      “我问过唐纳,是不是因为你叫糖糖,说以他才给自己起名叫唐纳。”
      莫降肩头一晃:“他,怎么说的?”
      班督克哼笑了声:“他说因为自己喜欢吃唐纳滋,所以英文名就叫唐纳了。而唐纳滋上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糖霜,糖糖对他来说,对他的人生来说,就是这薄薄的,却必不可少的一层甜霜。”
      莫降双手握紧又放开,明明在微笑,却显得牵强,好像随时能哭了。
      “他、咳咳——”莫降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爸爸说,小海绵的眼睛是宝石做的,心也像宝石,蓝蓝的,特别干净,透亮。”
      班督克居然别扭地撇过头去:“像吗?”
      莫降偏头好笑地望着他盖着兜帽的侧颜:“没看清。”
      “……”
      “不觉得我们该正式地见个面吗?”
      斟酌半晌,班督克抬起了手,慢慢捋下兜帽。他眼中似笑非笑,懒散的嘴角总孩子气的有所不满,微微向下撇着。
      莫降蹙了蹙眉:“你的头发该剪了。”
      班督克眼角一跳:“你的烟熏妆过时了。”
      两人对视着,须臾,同时噗嗤笑了出来。
      嘎达——
      窗边一直状似闲看风景的“特警”拉开了枪上的保险,抬手叩了叩耳机,瓮声道:“过卡了,准备进城。”
      放下手,冲莫降一点头,又给同行的其他特警做了几个手势,所有人各据其位,警惕了起来。
      “木木,我教官!”莫降如此介绍穆迩,“也是我兄弟。”
      班督克的目光在穆迩脸上淡淡掠过,嘴依旧撇着,将兜帽重新拉好了,口齿不清地嘟哝:“真不错!”
      莫降会心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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