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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二、摊牌 ...

  •   二楼的情深意浓传染不到楼下客厅里,此刻这方已是个个神情凝重,连最闹腾的沈立宇都消停了,寒着脸一个人在角落里泄愤似的用力拿手指叩地板。
      他当然不是对地板有恨,并且原本他叩的也不是地板,而是投射在地板上的虚拟键盘。穆迩和瞿衡不惜一切带回来的手持终端,他正在使劲浑身解数恢复数据,一边又分心竖着耳朵听莫降同肖恩的谈话。越听还越气,越要砸键盘。很快黎锦襕就受不了了,操起只抱枕投掷过去,啐他:“就你有气啊?垫着!”
      沈立宇保持脑袋被打歪的姿势,捡起落在身侧的抱枕,乖乖垫在了盘起的膝前。
      这时候,谁都没心思去搭理他的搞怪,唯有莫降叼着没点燃的烟偏过头冲他笑了下,点点腕上的手表,又比个数字“十”。沈立宇立即恢复到正襟危坐的架势,双手运指如飞,快得将有残影了。
      离着所有人都远远的,独自坐在楼梯上的穆迩鼻头里哼笑一声,张嘴咬了一大口鸡蛋饼。他当真卷了两根西芹在里头,蘸上辣酱,就着清咖,嚼得美滋滋的。
      骆琛每看他咬一口就忍不住要五官扭曲,大掌在胃部反复按摩,生怕自己直接吐出来。他完全确定穆迩的味觉有问题了,也十分相信他们家的咖啡店出现经营危机应该不是什么历史遗留的财务问题,而是他这位继承人的锅。
      除了充当手术室兼病房的二楼起居室外留下两名守卫,包亚君把自己带来的十来号人全遣到了房子外头站岗巡逻,就自己一个人代表鹫骐聆听关于基因研究的另一则重大秘密。他的磊落颇有君子侠义之风,一时间赢得了十方多数人的激赏。只有许天阶不咸不淡地讽了他一句:“好像你手上拿的那个是砖头一样。”
      于是大家当即收回了激赏,改为鄙视。
      包亚君很郁卒,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把移动终端关了机,交给沈立宇统一收进信号隔离包中保管。
      同时,别墅外头早已张起了无形的电磁屏障,包括碟形悬浮路监探头在内的任何远程遥控视听设备都将形同虚设,无线通讯器会处于无信号状态,方圆一公里的范围被隔绝成通信的孤岛。要与外界取得联络,只能依靠原始的有线电话。沈立宇轻而易举在当地的档案馆官网搜到了街区基建规划图的电子版,按图索骥摸清了地下埋留的防灾紧急通信光缆,花三天时间自己架设了一道专线。此刻他老神在在地霸占此间唯一一台连接了有线网络的计算机,显得特别有优越感。
      而他之所以能瞒天过海宅在别墅搞“破坏”,完全是靠了莫降的鼎力配合。全息面部投射是一年前才由十方研发部开发试用的新技术,依靠耳钉式投影仪的3D立体光线编织,将预存的人像严丝合缝地覆盖于本体的五官之上,达到如古代武侠小说描绘的易容般的效果。
      说简单了,也可理解为是一种光线造成的视觉差。因为人眼对事物的分辨,是通过物体对光的折射在视网膜上成像而实现的,不同的物体有不同的折光率。同时由于目视的角度不同,人眼对明暗、色彩、大小、距离的把握也会大相径庭。于是人类的眼睛里便看到了花看到了树,看到了四季的盛衰与星辰的转移,看到了人世的善恶与悲喜。
      当然这对解释某些人的“脸盲症”没有任何帮助。无论是真的病理上颞叶的机能出现问题,抑或单纯记性差,这种病征无疑同眼球的关系不大,用沈立宇的话说:“都是脑子不好使。”
      这让穆迩很不忿,他强调自己只是偶尔分不清西方人的脸,他没把甘道夫认成邓布利多。
      “是的,你把达芬奇认成了邓布利多,还说他胡子怎么变短了。”
      为这句话,穆迩连续三天在沈立宇的胡萝卜汁里加了黄芥末。
      沈立宇觉得穆迩很幼稚。
      就跟他现在非要当着所有人面一脸杀气腾腾地吃怪味鸡蛋饼一样。他是行动的巨人言语的孩子,他可以不打你不骂你,但他必须让你知道他很生气,并且要气到天荒地老。
      哒——
      在思考穆迩很幼稚的同时,沈立宇摘下了护眼平光镜随手丢在地板上,抬起胳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黎锦襕执杯的手顿了顿,眉峰一挑:“搞定了?”
      沈立宇没有作答,偏头闭着一只眼看向有些焦头烂额的肖恩:“天平又翘了一点噢!”
      肖恩微微张了张嘴,随后仰身瘫坐在沙发里,显然已放弃抵抗。
      “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关于班督克,纯粹只是卧底任务中的一次意外收获。那张照片就摆在桑德斯的书桌抽屉里,倒扣着,抽屉也没上锁,显得它无足轻重。我甚至一眼没认出来班就是照片里的婴儿。鬼才知道那老东西干嘛要把私生子送去当实验受体!”
      “也许他儿子太多,随意平衡一下权利,顺便减少一两个继承人免得以后财产不够分,还能为科研事业做贡献。”
      沈立宇的讥讽不可谓不刻薄,仿佛人命不过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市场平衡,供大于求价格便贱了。
      莫降不由得蹙了蹙眉,意外低声呵斥:“小宇!”
      沈立宇与他淡淡相视一眼,撇过头去,闭嘴不说了。
      正好,穆迩把最后一口鸡蛋饼塞进嘴里,一抹嘴,拍拍手站起来向着沈立宇走去。嘴里头鼓鼓囊囊的,口齿不清地说:“都有啥?”
      沈立宇把手上的平板电脑竖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穆迩咽下最后的食物,勾唇痞子似的乐了:“成!镰刀不傻,晓得录像,这下贝坎少爷要把牢底坐穿了。”
      转回头长腿一跨,大马金刀坐到了肖恩旁边,扬手扯下对面莫降嘴上的烟,变戏法似的给他塞了两根手指饼干,一边撕着烟丝一边问肖恩:“到你了,公了还是私刑?”
      肖恩眸色很暗,躬着身子垂着头,胳膊搭在膝头两手交握,似在沉思。
      穆迩有心逼他:“怎么?这个问题很难么?我以为身为警察,你一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肖恩的目光从额发下透出来,莫名有些寒:“本来,这趟任务我跟队长申请过由我代替雷去,他不批准。”
      “难道达拉斯的卧底恢复身份调职到凤凰城,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不,弗瑞曼不同意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你变质了?”
      肖恩默然。
      “不,你当然还没有变质!不然老弗瑞曼早把你扔回黑窝里自我毁灭了。他拦着你,是担心这次放你去了,也许你真就回不了头了。”
      穆迩把撕碎的卷烟扫进掌心,收拢四指握成个卷,将卷心放在鼻下深嗅。光头的痞子伸展了双腿搭在茶几上,整个人仰靠下去,神情看起来放松又迷离。
      沈立宇感觉不妥,赶忙撑地欲要站起。莫降忽伸手示意他勿动,自己微微笑了。
      而穆迩居然大喇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半垂着睑,神志不清。
      “不管在哪里,□□白道普通人,其实都向往特权。尝过一次甜头,就很难有耐性再去遵守正常的游戏规则。人们坚持的正义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自己的权益也受损了,否则是不会想到奋起疾呼的。而网络时代,普通人都学会了炒作舆论来制造声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非就是掌控欲和虚荣心在膨胀。如果你把这样的心思认为是变质的前兆,那我觉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警察了不起啊?就一定伟光正啊?”
      肖恩语塞,抬起脸直直看着穆迩,有些不可思议。
      穆迩双眼合着,脑袋歪在一边,似睡意昏沉。
      “他不抽烟,但喜欢闻烟叶。”莫降接过沈立宇默契递来的毛巾毯,俯身给穆迩盖了盖肚子,又掰开他的拳头将碎烟叶归拢在自己手里,“闻完就睡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其实莫降说反了,不是闻完就睡觉,而是穆迩觉得事情结束了落听了,他困得生无可恋只想睡觉的时候,有个怪癖,喜欢闻闻烟叶。据他自己说催眠效果奇佳,闻过既倒。但莫降知道,烟草消肿解毒,确没有助眠的药性。也许穆迩只是喜欢这味道,也许这就是一种属于他的心理暗示,烟草味辛,诸邪退散,宝宝安稳睡觉了。
      “所以我想至少他没有当你是敌对方。”
      肖恩神色又是一滞,回头再瞥一眼在如此场合公然睡大觉的穆迩,蓦地苦笑:“上回他打完我,也是这么睡的。”
      莫降瘪瘪嘴:“每回把我操练成狗了,他也这么睡。”
      “他很信任你。”
      “是我信任他!”说完又环顾一遍屋内,“这里每个人,我都信。你没有可以托付信任的人吗?”
      肖恩显得犹豫,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可我觉得,至少弗瑞曼长官很信任你。或者说他愿意相信你。而你在这次的事件中选择了相信班督克和他的二月。我不明白!”
      “什么?”
      “你明明有独立且优秀的判断力,为什么反而对身边人采取警惕的姿态?还是说你并非不信任他们,只是怕他们重蹈了伊萨克警官的覆辙?你不信任的,是你自己,对吗?”
      肖恩感觉喉咙发紧。巧合地,一杯清水摆在了他面前。仰头看去,是许天阶。
      “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一桩黑吃黑的帮派骚乱,比起七年前的芝加哥实在不值一提。班督克躲牢里去避风头,故意让拜瑞在外边兴风作浪,目的就是要看看他们背后还有谁。镰刀被抛出来了,那很明显,有问题的不是□□,而在制药公司,还有政府内部。官商勾结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这回人家的权力中枢调整似乎牵连甚广,有人要将全城的势力结构重新洗牌。试问,谁能有这么大的底气?谁又是目前情势下最大的既得利益收获者?你,想过么?”
      肖恩毫不回避许天阶审慎的目光,抬手一指:“你们不是已经去过仙人掌花俱乐部了么?”
      许天阶笑了:“看来班督克不傻!”
      肖恩捏了捏眼角,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一开始就知道是贝坎。所以早早把社团骨干和主要资产分批转移出城了,那些据点、场子全都是空架子,进去也搜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他自己钻进牢里是烦外围小喽啰天天撺掇要火并,索性把大旗都收了,省得那群蠢货打着他的名头在外面添乱。”
      听到这里,沈立宇忍不住插嘴:“大将之材啊!我喜欢!”随后嘻嘻哈哈又切正题,“不过他既然能算到这一步,应该不会功亏一篑搞一出劫狱的。他要出来,必定是堂堂正正从监狱大门走出来。贝坎需要他这个最后的冤大头来顶包,不会这么快想弄死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转运途中是你们要搞事,你们要弄死谁。嗳嗳,我这里有一份施密特制药公司年会的董事会成员行程表耶!看看有没有熟人。”
      他煞有介事地放大了平板电脑屏幕上弹出的表格,指着一个人名一惊一乍:“这不是伊萨克警官出事那天在夜总会包房里喝得酩酊大醉的斯盖尔先生么?”
      肖恩不动声色。
      又一个名字:“杜克?哦哟,大家族!可惜他们家小少爷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回去当狱警了。”
      肖恩面上波澜不惊。
      “嘿嘿,这个姓巧了,姚!嗳,大包包,咱们蓉州鲸陆地产大佬是不是也姓姚?不过人家是独生子,没听说有兄弟。”
      包亚君凉凉地丢过来一句:“堂兄,他俩太爷爷是亲兄弟,出三代了。”
      沈立宇装得很吃惊:“这可堂得有点儿远,够跳淌戈儿了。”
      “这个人死了也不要紧的,反正总……听说姚哲跟他不对付。”
      “噢,我们是保镖,不是刺客!”
      “噢,我就是提议!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好作伴。”
      “谁说我们要杀人了?”
      “没有啊!谁跟你讨论杀人这么恐怖的事了吗?难道我们不是在说重要集会上出现意外以至于可能造成的伤亡吗?”
      沈立宇摆出小生怕怕的做派:“天哪,这真是想不到的可怕事件!世事无常,生命如此脆弱,我们要珍惜生活啊!”
      包亚君不遑多让,佛珠都摸出来了,身前立个佛手礼,慈悲为怀:“唉,浮华如过眼烟云,人生从来不过向死而生!一切生命的归宿是灭,活着不是一道哲学命题,而是线性规划,数学才能启迪心灵。”
      黎锦襕嘴角抽搐,看了许天阶一眼:“我信他是个诗人了。我牙疼!”
      包亚君瞪起眼:“我——”
      “嘘——”骆琛打断了伙伴们的插科打诨,向着大门努努嘴,“来了!”
      门铃响了,弗瑞曼队长的声音同时响起:“开门,你们这帮臭小子!”
      “去开门,臭小子们!”本应睡着的穆迩冷不丁咕哝了声,“别让外头的家伙破门,他可是保得住臭小子的老怪物。”
      说完翻了个身,整个人横卧下来,把毯子拉到脸上,继续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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