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无法重拾的时光》尹沫遥

24、（二十四）

　　爱的轻歌，谁能浸透我的悲伤。

　　下了几乎一天的雨终于停止了下来，而那晶莹剔透的水滴依次从嫩绿色的叶脉上急速的滑落到新鲜的泥土里。风把植物特有的味道吹进房间，挂在门上的风铃互相击打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浑身湿透的抱着一只外表被雨水淋湿的八音盒，脏兮兮的鞋子踩在昂贵的地板上，把一贯洁净的地方染上了肮脏的色彩。我站立在客厅的角落，没人会注意的角落里，远远看着那家乳白色的三角钢琴，看着我过去的回忆。
　　不过是3年的时间，之于我就好像是一个世纪，或者更加长久的时间。
　　我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女人，当她冷眼看到我的一身狼狈之后，眼睛里闪过一丝的鄙夷，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我连祈求她的权利都没有。

　　我终于能够用左手拿起拿那一把锐利的美工刀，看着灯光下反射出的亮光刺痛我的眼眸，我突然笑出了声音来，轻柔到刺耳的声音，真的。
　　真的。很难听。
　　我趴倒在地上，女人拿起身边东西砸向我，边砸边恶毒的叫喊与咒骂。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有你，我怎么可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个老女人是自作自受，上天注定要她不得好死，凭什么要我去救她？”
　　“哈，那又有谁来挽救当年的我？那时候，若不是她的纵容，我怎么可能会生下你这个杂种！”
　　玻璃碎片铺满了一地，被砸的粉碎的玻璃渣子粘附在我的头发上，心好像就随着那些碎片一般，被砸的连恢复的权利都找不到丝毫。
　　你知道么，我听到过海浪的翻滚声，听过午夜风吹过树梢的欺凌，却没有听到过那个对我一直温柔若水的母亲叫骂的声音。
　　身体就仿佛被狂风暴雨撕碎成无数片，我找不到我的心。
　　我的眼泪，我的哀伤，找不到任何人能够替我抹去。
　　谁都无法替我抹去。

　　“妈……妈……”我伸手想去抓住她的衣摆，她一把推开我，转身走上楼梯，“不要用你流着那女人的血液的手来碰我。”
　　我晓得我一直都很傻，怎么会以为已经那样的憎恨着我的母亲会愿意去救奶奶？可是，我们的家很穷，不是我曾经的家，而是那个有着我亲人的家，很穷。连普通小孩新年能够得到的小小礼物，对于那个破碎的家来说，都只是一件奢侈品。
　　真是个好笑的话题对不对？后来，我想去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奶奶以后就不会因为没钱而没有办法上医院看病了。这真的是个很幼稚的想法，我知道谁都会这么告诉我，可我也只想到那么做而已。
　　只是想想，却没有办法实现。这就是现实。残酷的让我无法去接受的事实而已。
　　当水祈阳带着我回到那个连遮风挡雨的功能都派不上的家时，一片红颜的色彩染红了整一片的天空，红亮的火光把四周围的一切照得分外的明亮，轰隆的一声，破旧的屋顶坍塌了下来，扬起的灰尘掉进我的眼睛，我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我恍惚的向火光红亮的地方靠近，每靠近一步就可以多感觉到一丝的热度，胸前左边的位置里的那个器官好像被什么给挖空了。我很确定它已经丢下我不见了。
　　嘴巴张开了，又合拢起来，我说了什么呢？像是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水祈阳拦腰抱着我，不让我再向前进一步，我看到他的嘴巴一直在一张一合，声音却从我的记忆里统统删除掉，不见了。
　　不见了。
　　我似乎就这样想念起那个身影。
　　那个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身影，背上总是会背着一个老旧的袋子，装着很多捡来的破烂，这些往往就是我们一家子平常的收入来源。皱巴巴的肌肤触摸起来虽然不很舒服，但总是让人感受到温柔。影子突然变短了，她回过头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慈祥的看着我，一瞬间一切都被火光所舔舐。
　　她轻笑着，叫我的名字，小莲，小莲。
　　我大声的回答她，恩。恩，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可你为什么不肯走过来？不肯走过这短短的几米距离？
　　八音盒掉落到了地上，盖子打开了，献给爱丽丝的乐曲不停的重复着播放，伴着张扬的吞噬着所有的火光。我眨了眨眼，泪水就这样掉下来，渗进泥土里给了被火所烘烧着的花草一点润湿。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的吗？那个时候的你，笑得比我身边的人都要好看与真实，这本就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说谎骗你？你不是常常说，小莲最乖最乖，所以奶奶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小莲了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可是你却爽约不来了。但是你明明就说过的，说谎的孩子一定会受到上帝的责罚。我一直都是乖乖的，很听话。
　　所以，你怎么能够不要我。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所有一切都被明亮的月光所笼罩过，我抬头仰望着窗外的风景，安静祥和，却是多么的令我害怕。
　　粉红色的几团毛线从床头的塑料袋子里探出头来，不远处的书桌上赫然摆放着两根长长的打毛线的针。
　　八音盒的外表还是一如从前的崭新，献给爱丽丝的乐曲渐次放柔了下来，我发现自己没有哭，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已收敛了泪水，只换得一脸轻佻的笑容。好吧，我承认我是害怕寂寞的，却也畏惧人群，于是我只能够躲藏在一个人的角落里，独自哀伤。
　　唇角的微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放大了，我笨拙的左手拿起美工刀，比划着右手手腕处细嫩白皙的肌肤上的那几道划痕，然后划过，用力的向下划过一道裂痕。血液从被划破的肌肤缝隙中急促的流淌出来，滴落到地板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时刻里显得特别的明晰。
　　光洁的脚踝踩在渗满了血液的地毯上，红与白的赫然对决，似乎更胜从前。
　　我知道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也不会再出现。远远的，透明的玻璃窗里，我惨白的脸孔被那个皱巴巴的面孔代替，我伸手，指尖触摸到那冰冷的一刻钟，回归现实。
　　乳白色的书桌上倾泻满诱惑的红色液体，四溢着魅惑。我轻笑着等待着那一阵痛苦的到来，因为只要痛的话，我就会哭出来了吧。对，我一向都是怕疼的人，只要感觉到了痛就一定会哭出来吧，哭出来的话，就不会难受了。
　　一定，不会再这么难受了。
　　我等着她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发，告诉我说小莲真乖。奶奶没事，只要睡一觉就会好的。真的，我只是一直这样等着。等待着那件再也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我等不到，等不到属于我的诺言。
　　憋闷的心，终究是得不到绽放的那刻。
　　我如果从来都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该有多好。
　　如果——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那该有多好。

　　献给爱丽丝的美丽乐章还再继续，可我再也不能够听到她唤我的名字，那么，短暂的——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无比的想要挖《流烟花火》的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