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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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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一念间。
暗雪对孩子的执念,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他动用了一种极其古老而邪恶的秘术。
他将属于腹中胎儿的命格与血液,全部转换到暗雪身上去,然后,将这个胎儿练成丹药,助暗雪重生。
胎儿的魂魄,则被他镇在极渊,以最深的痛苦折磨将其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疯狂的神,远比天生的魔还要更来得可怖。
暗雪的出生意味着母亲的死亡,她的重生,却又要以自己子嗣的生命,以及无数无辜的亡魂来换取。
诀弦所使用的秘术,相当邪门,可以说是以数命换命。即使暗雪活了下来,也不过是变成了靠人命吊着的“活死人”罢了。
她每天都需要使用一种用鲜活的人来当材料的药物,以此来延续那孕育着日渐枯萎的灵魂的躯壳。
她日渐衰老,身体慢慢腐朽,看着自己那愈发不成人样的躯体,暗雪清醒而又恍惚地认识到,她每活着一天,就会有一个无辜的人惨死。
也不知这种秘术是不是对施法的人也有反噬效果,诀弦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甚至到了暗雪都没办法忍受的情况。
天上的玄月与湖边的兰花,在夜深时,因为倒影,让人有了他们可以相伴一生的错觉。
但梦终究会醒。诀弦与她,从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
从噩梦中惊醒的暗雪,又该怎么面对,这具靠吃掉自己孩子来重生的躯体?
她偷窃了自己孩子的命格。
诀弦如此偏执于暗雪,但真要说有多爱,却是未必。与其说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如何爱暗雪,不如说是站在他的角度上,他需要暗雪,所以不允许她离去。
对于拥有了绝对力量的人而言,神魔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在十巫六君陨落后,他性格中就已经初显端倪的病态与偏执,在这之后达到了巅峰。
在这之后,他们的每一次相处,都像是刀尖上舔血。
腥甜与痛楚同时在身体绽开。
暗雪幼年学习的,本就是为君之道,经历的那些事,足以让她彻底成长为眉间沉郁的王。
她静下心来,缜密筹划,背着诀弦,联合十巫,铺开了一张既能困住他,也能困住她的无形大网。
这是一场明谋。
他可以挣脱,但他若挣扎,她必死无疑。
或许,与他一同死去,或死于他之手,对她而言,同样也是一个令她渴望的结局。
她所求不过是一个解脱。
圣子的力量是强大的,可肉白骨生死尸,只要用他在,她绝无赴死成功的可能。
被困在阵法中的大祭司白袍染血,身姿却依旧优雅如神迹。
在无数恶毒的术法光芒之中,他抬头望了她一眼。
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以为,他会亲手杀了她。
难以言喻的诡异兴奋与释然涌上心头,她的双眸蓦然发亮。
可那眉目阴郁的青年,却不知为何,在看了她最后一眼后,松开了手。
下一秒,古老的阵法彻底结成,昀国历史上最强大也最乖张的一任大祭司,将永远地沉睡于圣湖之下。
孩童的双眼在这一瞬间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他竟没有杀她。
他怎么能……都到了这一步,还不肯让她解脱?
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暗雪的身形一跄,双瞳蓦然滴出鲜红的血泪。
十巫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心内狂喜。
大祭司固然已经倒台,可暗雪位列六君,同样拥有不可小觑的强大力量,暗雪不死,他们怎么能安心?
真是老天垂怜,若不是这位出身卑贱的女君忽然疯魔,要对一手扶持自己的大祭司下手,以诀弦之强大,他们恐怕余生都将匍匐在其威压之下。
可还不待他们动手,一股剧痛忽然传来,十巫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身边人,尽数倒地。
“你们怎么敢,伤了他。”
白袍的孩童起身,那张精致瑰艳的面容,冰冷如鬼魅。
她的双瞳空洞,颊上犹有血泪未干,神色却已恢复了淡漠与冷静。
顷刻之间,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昀国十巫,悉数毙命。
“你们,都该死。”
——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十巫活下来。
即便是自己亲手谋划了这一切。
但所有伤了诀弦的人,都得死。
何况,她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怀鬼胎。
没有了诀弦坐镇,她至少也要为昀国留下一个清平的政局。
十巫不死,昀国只会陷入无限的内乱之中。
她早已物色好了自己的接班人。
她将亲手,为她扫平所有的障碍。
处理完一切后,她站在极渊之上,纵身一跃。
一切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孩子,不如说,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
她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以掠夺他人的性命为代价的。
她呼吸的每一刻,都上演着死亡与分离。
她曾那样渴望那个孩子的诞生。
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她的永生,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那些孩童怨毒疯狂的恶魄被禁锢在她的身体里,为她的永生提供能量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魂。
更何况与此同时,为她换命格的诀弦,也因为禁术的反噬,性格越来越乖张诡异,越来越阴郁疯狂。
过去的诀弦,因为其身份,他的性格中始终有一种孩童式的天真纯净。他的存在源于绝对的力量,而非普度众生的天道。
所以他不是悲悯公正的泥塑雕像,他对暗雪的偏爱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但后来的诀弦,已然判若两人。
亲人尽数背叛,爱人只把自己当做玩物,从未有过尊重。母亲与孩子皆因为自己而死,靠掠夺而来的腐朽生命只能靠血祭来维持……
她早已身心俱疲。
初遇,独自离宫的小小女,在集市上遇到的白衣少年。掷果盈车。
貌若潘安的少年被人群拥簇,无数人围绕着他,惊叹他的美貌。
可他的神色却是迷茫的,一种极其干净澄澈的疏离,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人。
她隔着人群看他,却仿佛,隔世重逢。有什么东西在衣襟之内,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色授魂与。
在她的记忆中,年幼的她跟随着那个少年,一起走过芬芳的草地,繁茂的森林,飘香的山野,皑皑的雪山……她跟随他走过人间四季,却未曾说过一句话。
她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十丈的距离。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会去哪里,但看着前面的那道身影,便觉得无比的安心与愉悦。
集市上的白衣少年,她走过的芬芳草地……像是一场梦,色授魂与的梦。身体传来从未有过的温热潮湿,她伸手探去,却是腥甜殷红。
嬷嬷欢喜地告诉她,她来了初潮。
那一切是梦吗……是梦吗?
她开始学画,试图描摹出他的模样,可无论多少次,都无法如愿。
她拒绝周国王世子的求娶,用自己手下的力量多次寻找那日集市上的少年,深夜中无数次试图描摹出他的模样。
十岁的女孩也许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后来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在众叛亲离里,只有他带她逃离黑暗。
一次又一次,跳动得几乎要从胸腔跃出来的心脏。
他予她新生,予她力量,予她血脉,予她权力……甚至连自己,都尽数交给了她。
再多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下都不值一提,她区区十年的经营算计,真的胜过他身为神子的力量吗?
最后力量悬殊的一场角斗,她最大的筹码,无非是他对她的执念罢了。
她不曾动心吗?神殿之上只有彼此的依偎,雪域中同生共死的盛大逃亡,无数个深夜的抵死缠绵………明明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何止是心动。
古墓中的背水一战,她愿以死亡助他的王座。
在重逢之前,她亦曾答应过婆婆,永远不会伤害他。可最终,是她亲手,将所爱之人,送进了地狱。
他是她唯一的欲望之火。
但也是她,亲手将他送进地狱。
她登上他的神位,一边看着他被吞噬,一边将所有渎神者焚烧殆尽。
黑夜中相互依偎的叛道者,病态而极度忠贞偏执的不渝守候,暗雪曾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们二人便好。
他对她的偏爱与纵容自始至终,她对他的迷恋与欲望也从未改变。
但反而愈加显得残忍。
他是她殚精竭虑、理性冷漠的一生中,唯一的燃烧着的欲望与追逐。
可她已经太累太累,只想需求一个解脱。
暗雪疲惫地闭上眼,任由着自己坠入那万丈深渊,被那无底黑暗狠狠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