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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男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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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村庄里又有人抬着几具妖怪的尸体回来,每一次上山砍柴的柴夫都会遇上七八具妖怪的死尸,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今儿又得起天台了。”
在村子里住了两日的沈越听到外面人议论,拄着盲杖从小土屋里出来。
“沈道长起了啊,今天又发现几具妖尸,大伙儿准备去起火焚化了,你去不?”路过的小哥站在篱笆墙外问刚出门的沈越。
“还劳烦你等我会,我眼睛不太方便。”沈越拄着盲杖出去,“妖尸还是没有心吗?”
小哥好意搀扶着沈越,“是啊,胸口一个大窟窿呢,太吓人了。”
沈越双眉拧巴着,沉思了片刻,问道:“这回又有多少妖尸?”
小哥回忆着道:“这回不多,好像是五具吧。”
卷轴里的百里昭气愤难平,喊道:“什么叫不多,五条妖命呢,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沈越道:“会抓到的。”
小哥一愣,“沈道长说什么?”
沈越莫然一笑,“我是说每次去天台都要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
小哥是个爽朗的人,拍着胸脯道:“这有什么,道长有事尽管吩咐,咱能办的都不在话下,哎,道长的眼睛还没好么?”
沈越笑着道:“已经好很多了,今日应是能拆了眼上的带子了。”
“沈越。”卷轴里百里昭面色不太好,这里面忽冷忽热的实在难受,而且他感觉这两日妖力好似退化了。
沈越应了声,“怎么了?”
打坐的百里昭沉思片刻,他知道沈越的性子,若是告诉他,他更不会放自己出去了,便忍了忍回了句,“没。”
天台上众人聚集,一堆一堆的柴火堆上丢着几具妖尸,百里昭一老远就看到台子上的黄袍道人,惊讶地唤沈越,“道长你看,哦,你看不见……那上面是那个老道士,他怎么来了?”
沈越无关紧要地道:“或许是听说了这里的事专门而来,也或者是无意路过。”
百里昭喊道:“不是啊,他在烧妖尸啊。”
沈越道:“这些妖尸搬回来就是要焚烧掉啊。”
百里昭急道:“他用的是妖火啊,这个人怎么会妖火?”
沈越一顿,微笑的面容突然凝住,“你说什么?”
“这个人与我们那天碰到的有点不一样啊,现在的他一身妖力。”百里昭望着台子上的五行,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凡人,就算修道不应是道骨仙风,怎休得一身妖气,“这个人肯定是练了什么邪魔歪道的功夫,人不人妖不妖的,说不定这些妖都是他杀的!”
沈越面容凝聚,他也是感受到了,本以为是这些妖尸散发出的,就没多想。听百里昭这么一说,沈越头皮一麻,这强大的妖力若真是五行道长的,这人不容小觑。
百里昭喊着,“那老道士在给村民分什么平安符,他还让这些村民泡水喝了,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一个童子递了一纸黄符给沈越,沈越刚要伸手接时,突然过来的五行一把抢走了黄符,笑着:“沈道长真是巧啊,道长今日怎么没去捉妖。”
他不等沈越开口,依旧笑着说道:“哦,对了,这附近有了高人,妖孽岂敢作祟,不安分的也都已经化成灰了。”
沈越冷声道:“这个高人不会是你吧?”
五行面露诡笑,“沈道长高抬了,贫道可没有那么高深的功夫,倒是沈道长年轻有为,深藏不露。”
“那你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沈越直接了当的问,他这人就是这样,遇到恶的,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话。
百里昭那是一个气,他本来还想让沈越暗里给这个臭道士来几招,试探他的功力深浅,这下倒好,这一根筋倒是直接。
五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又笑着反问:“沈道长说这话,本道人就甚不明白了,本道人惩奸除恶,护一方百姓平安,修来的一身浩然正气,哪里来的什么妖气,莫不是‘同行是冤家’惹得沈道长不快,依本道人看,沈道长才是一身戾气!”
沈越冷声道:“休要巧言令色,你是欺我眼睛不便,看不破你的诡计么?”他一把夺过童子手里的碗,继而又厉声道:“这碗里的若真是圣水,你敢喝么?”
纪长安看到五行明显一僵,他的眼睛直视沈越,恨得似剑,恨不得将沈越万箭穿心。心道:逼得急了,怕他会狗急跳墙。
村民纷纷围过来,看这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敢喝下符水,然而已经匆匆喝下的人也暂时并没有感到身体不妥。
五行突然朗笑,接下沈越聚给他的碗对着村民走了几步,大声道:“这位道长以为我作假欺瞒众乡亲,我五行上对的起天,下对得起地,更对得起众父老乡亲。这圣水是本道人从南海圣泉取之,施以灵力,可保不受邪祟侵身,又有延年益寿,祛除百病之功效。既然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么本道人岂能白白被人诬陷,乡亲们看清楚了。”他说完抬手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看清楚了没有,若是我欺瞒,我怎么还会自掘坟墓。”五行突然指着沈越,“这个人才是骗子,不止如此,他滥杀无辜,心狠手辣,我一路跟踪此人来到此处,没想到他竟然返来污蔑于我,奈何天网恢恢,既然他自投罗网,乡亲们,我们便不能饶了他,否则怎对得起人间正道!”
纪长安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频频冷笑,人言道,最易煽动的是人心,最无知的也是人心,五行这一举动,不仅将村民划分到了自己那方,还把沈越搞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越对面站着的不止是五行一个人,还有上百的声讨他的村民,尽管有人恶言相击,甚至还有人朝他丢石子,他还是笔直的站着,不闪不躲,毫无畏惧。
纪长安又不忘打趣身边的流砚,“这点跟三哥还挺像。”
流砚静静地做好自己的围观者,语气依旧平淡,“我不如他。”
纪长安赞同的点头,因为若此时换做是流砚,他根本无须跟这群无知的人解释,而是一招杀了五行,决然离开,不理尘世。
纪长安准备继续看戏的时候,流砚又淡淡道:“我不想你拿我跟任何人比较。”
纪长安先是一怔,并没有去看流砚,原是以为自己一句玩笑话,现在想来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流砚就是流砚,他是唯一的,任何人都不可比。
五行煽动村民决定杀了沈越,为民除害,谁知一道灵符就吓跑了村民。二人灵力相击,沈越才发现五行的功力在他之上,更重要的是他果然是杀死那些妖的凶手。
“沈越小心,他在你身后!”卷轴里观战的百里昭大声呼喊。
沈越抬剑挡住后背,五行的剑正巧被挡住。沈越用力一挥,长剑割伤了五行的臂膀。
“他在你上面。”沈越眼睛蒙着白布条,招招占下风,若非百里昭提醒,他不知哪个瞬间就被五行给杀了。
“他又过来了,在你左边。”
随着百里昭的提醒,沈越提剑刺去,感觉剑插入了什么东西里,突然被打了出来。
五行捂着腹部的血口,咬牙切齿,“我说你怎么瞎了反应还这么快,原来有高人指点。”
“那当然!”百里昭对五行的‘高人’甚是满意。“知道有本高人在,你还不速速自刎谢罪!”
“休要故弄玄虚,我到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
五行长剑直驱,沈越抬手挡住,谁知五行竟然向上一扫,剑尖挑开了沈越眼睛上的白布条。
突然眼前一片刺眼的慌忙,沈越眼睛刺痛的本能闭上眼,抬手遮住烈阳照射的光芒。就这一瞬间五行一把扯掉沈越脖子上的项坠,符咒在卷轴上抚过,随着一道灵光,百里昭从里面滚了出来。
五行冷笑一番,“我当是何方厉害人物,原是偷吃了我灵丹的臭狐狸!”
百里昭骂道:“我呸!谁吃你灵丹了,你别血口喷人!”突然想起自己前几日确实偷吃了一个人炼制的灵丹,修为大大提升,可是又在沈越的卷轴里给退化了。他又道:“就算是吃,小爷也是正大光明的吃!”
五行指着沈越和百里昭二人喊道:“大家来看,这人与妖怪为伍,恶毒之心,昭然可见!”
因不舍错失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又害怕不敢向前,索性只有躲藏起来的众村民偷偷探着脑袋围观,有人领了个头喊着“麻烦五行道长为民除害”!其他人也跟着喊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纪长安听着声音回头,心道:好家伙,原是都没走!
百里昭大骂一声,“你们知道个屁,沈越可是大大的好人,这个人才是道貌岸然的坏蛋!”
“今日本道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五行也是甚得意,村民一边倒的全站在他这一边,他自己认为沈越已经输了。
沈越道:“你杀害无辜小妖,吸取精元,手段狠毒,今日我便替枉死在你手下的妖申冤雪恨。”
五行反驳:“妖就是妖,我身为猎妖师为民除害,难道不应该杀尽天下妖吗?”
沈越厉声道:“你颠倒黑白,不问是非就滥杀无辜,还妄谈为民除害。”
“就是就是,妖就该杀吗,人杀妖,仙杀妖,妖招谁惹谁了,我们不过是想与其他五界共存而已,干嘛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百里昭道,“你就是心里打了坏主意,拿着猎妖当幌子罢了!”
“满嘴胡言乱语!”五行的灵符抛向百里昭,百里昭机灵,纵身跳开了,他没想到的是沈越竟然替他挡回去了。
看二人交锋了好一阵子,连纪长安都以为依着百里昭的性子,是铁定要趁乱逃走的,谁知他不但没有逃,还帮着沈越对付五行,这让纪长安赞叹不已。
百里昭就像沈越的眼睛,二人攻守兼备,很快就占了上风,五行被打的来不及还手。
当二人准备收拾了这老道士的时候,突然见五行坐地不动,只稍片刻乌泱泱的黑虫子从四面八方爬过来,它们速度极快,沈越顿时惊愕,长剑一挥,黑虫子被剑气扫去一片。可还是有黑虫子不断涌过来,百里昭跳着脚,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真是恶心人!”
沈越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黑,道:“是不是万魂蛊?”
百里昭大叫:“这就是万魂蛊吗,魔罗这么恶心研究出这么多臭虫子!”
纪长安也是惊讶,原来万魂蛊就是蛊虫,自己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厉害功夫。“那个传说中的魔罗到底是有多无聊,研究出这些东西。”
流砚道:“他研究的初衷也确实是因为无聊,到不想被旁人拿去行恶,反将恶名施加于他的身上。”
纪长安一顿,刚才还说故事只是故事呢,这会子又替魔罗辩解了,流砚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不知为何一听到魔罗二字,竟然有一丝亲切感,纪长安心上也是莫名。
蛊虫爬过的地方都被啃噬的一片狼藉,沈越二人对付蛊虫,无暇顾及五行,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衣人一把拽走了五行。
纪长安只看到来者一身黑衣,戴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他总觉得这身影很熟悉。
纪长安是想追上去的,可百里昭并没有追上去,所以入梦的纪长安也不能自作主张到处跑。
“长安。”流砚突然叫住纪长安。
“嗯?”纪长安回头见流砚神色凝重,也跟着屏气慑息。这里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香味,已经多次闻到这种香味了,是木料的香味。
“如果这个鬼面人与我们在半句多追踪的鬼面人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可是活了五百年了,能活五百年可想而知非妖即魔。”毕竟这人绝对不会是天族的人,天规戒律不可破,条条框框约束的你没有半点人生自由,纪长安当年一半的原因就是受不了才入了鬼界。
百里昭追了几步,恨恨道:“该死让他给逃走了。”
沈越的眼睛虽然有些模糊,但并不是瞎了,弯腰捡起地上的卷轴,重新戴回脖子上。向躲藏在四处的村民解释,“你们尽可回去吧,那五行是不会再回来了。承蒙几日照顾,沈某感激不尽。”他从怀里拿出一袋钱放在天台上。
抬眼时眼前晃悠着一个花衣裳的男人,晃的他头晕,“既然你提前出卷轴,即是天意,你走吧,愿你从此向善,莫造恶果。”
百里昭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沈越对面,摸着下颚道:“小爷我觉得做人做事要负责到底,既然你的眼睛是我所为,那么我怎么着也得等你好利索了才走啊,不然你万一不小心被人杀了,还得成了我的过错了。”
沈越拒绝:“不必。已经好了。”
百里昭不屑,“逞强,若真好了,你就不会被那臭道士打的还不了手了,还不是我……”他突然住嘴,看了看沈越的表情,确定没怎么样,才又道:“我们妖界也有妖界的规矩,你让我跟着你就行了,等你好了,用不着你撵,本小爷自然会走。”
“随你。”沈越起身要走下天台,突然下方伸出一只手,百里昭笑着望着他,“借你。”
沈越也跟着微微一笑,扶着百里昭的手跳下天台。“刚才多谢了。”
百里昭双手背在后颈上,“我也谢谢你放了我。”
沈越道:“并非我所为之。”
百里昭道:“不重要。”
沈越:“……”
纪长安看着这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向村外离去,目光深然,就此,这一人一妖,朝着远处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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