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求钟意之》徐风来

5、宜相互了解

　　夜色寂凉，月光漫天。

　　钟意之静伫在窗前，仔细的观察着窗外，留意暗处的动静。

　　风从窗户吹入，带着清凉的夜雾和淡淡花香。

　　董以衡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躺在了床上，忍不住翻身侧卧，悄悄地瞧着她的背影。烛光中，她一袭青色裙纱，身姿曼妙玲珑，纤腰似微风抚柳，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一时看得痴了，眼睛舍不得移开。

　　他已经十九岁了，到了会对美丽少女充满遐想的年纪。他的视线，慢慢沿着她身子的曲线轻移，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钟意之见窗外没有异样，便关上了窗，将长剑搁在窗台。

　　待她转身之后，董以衡吓了一跳，忙不迭闭目，脸色窘迫的发红。

　　钟意之站在原地，目光清冷的看着他，想起他方才对陆玹和花朵儿的态度，不抗拒不远离的出言相护。将来，他可会护着姐姐？

　　知道他在假寐，她放心不下的道：“待你迎娶了我姐姐，发誓会善待她一生。”

　　发誓？这句话像碎雪一样落在董以衡的心间，他想了想，眯着眼睛问道：“怎样算是‘善待’？”

　　钟意之道：“始终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不容她被欺负。”

　　董以衡见她的神情很认真，抿嘴一笑，笑问道：“钟妹妹，你觉得我可会善待你姐姐？”

　　钟意之冷道：“凭着钟家世代为国出生入死，誓死保守国之疆土，捍卫国之尊严，你也应该善待她一生。”

　　董以衡笑吟吟的道：“我岂不是更应该善待自幼随父上战场的钟妹妹？”

　　“不应该，不必。”钟意之不需要他的善待，只需要他是一位明君；更是不需要他的悲痛欲绝，只需要他尽夫君之责善待姐姐一生，她说道：“将来，你登基为皇，发誓会封我姐姐为皇后。”

　　董以衡微微诧异，仿佛她认定了他将来不会封她姐姐为皇后、不会善待她姐姐，抑或只是她的担忧？她待她姐姐可真好，他悠哉的翻身平躺，枕着双臂笑道：“钟妹妹待我怎样，我就待你姐姐怎样。”

　　钟意之一怔，这怎能相提并论，见他嘴角笑得有几分惬意，她不被裹挟的冷道：“无论如何，我定容不得有人欺我姐姐、负我姐姐。”

　　董以衡好整以暇的问：“钟妹妹可容得别人欺我、负我？”

　　钟意之微微皱眉，这又怎能相提交论，她不予理会，笃定的道：“胆敢欺负我姐姐者，我定不放过。”

　　董以衡自是感受到她近乎威胁的忠告，不禁羡慕的道：“钟妹妹的姐姐何其有幸。”

　　钟意之言尽于此，自是不逼他发誓，只是表明她的态度，此事只说一遍，不再多言。而此行路途遥远，更需提醒他此后慎言慎行，她语气冷清而强势的道：“此行我凡事可自决，我自有主见。在往返途中，你的不合时宜的意见都不必再提。”

　　董以衡好奇的问：“我提过什么不合时宜的意见？”

　　钟意之道：“你提出把客房让给那个少女，又提出把饭桌让给那个姑娘。”

　　董以衡恍然般的笑了笑，坐起身盘着腿，托着腮笑眼瞧向她，笑问道：“钟妹妹，你为何不想让？”

　　因为她们不值得相让，她们分明是仗势欺人，一步相让，换来的不一定是她们的感激，也许是她们的步步相欺。钟意之淡淡反问：“我为何要让？”

　　董以衡笑容和煦，道：“钟妹妹为何要与她们一般见识，得个耳根清静，让给她们就是了。”

　　闻言，钟意之不禁觉得他软弱，岂能为了耳根清静就随意的相让，而不考虑其中的深意。况且，她自幼接受坚守阵地的训练，人在阵地在，使她性情刚强，绝不主动相让于人。

　　她不近人情的说道：“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相让时绝不会相让，除非她们有本事从我手里拿走。”

　　董以衡瞧着她冷漠的神情，问道：“怎样算是‘有本事’？”

　　钟意之道：“杀得了我。”

　　董以衡愕然，她不仅宁折不屈，且宁死不屈，问道：“你的剑法身手天下第一、群拥而上也无人能敌？”

　　钟意之冷暼了他一眼，她的武功剑法虽好，从不骄傲自大，也从不恃强行凶，她所言的深意是捍卫阵地、坚守立场，他不会明白阵地比性命还重要。

　　董以衡温言相劝道：“如果不是，因一间客房、一张饭桌被杀岂不可惜？”

　　死以何惧？！钟意之不语，眸色清冷。

　　董以衡看尽她的寒意，他的眼中暖意更盛，继续温言相劝道：“如果是，钟妹妹大人有大量，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在钟意之的处事中，不懂适可而止的嚣张之人不值得饶恕，她的眸色宛如冬日寒冰。

　　董以衡见她不再言语，很想听她说出心中所想，再度温言相劝道：“钟妹妹，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太费精力，和和气气岂不更好。”

　　钟意之觉得与他话不投机，不再多言，冷冷重申道：“凡事我自有主见，你的主见别再让我听到。”

　　她是女儿身，心比男儿刚，冷漠且强势，董以衡笑着看她，偏偏想和她说话，偏偏想听她说出她的主见，问道：“你掌掴那个少女，可算是欺她不会武功？”

　　欺陆玹？他疼惜陆玹的遭遇？钟意之冷漠迎视他，正色的道：“她惹事在先，出手在前。”

　　董以衡温言道：“你不仅掌掴了她，还划破了她的衣裳。”

　　钟意之冷问：“你心生疼惜？”

　　董以衡不禁失笑，摇了摇首，解释道：“我是好奇你为何喜欢扬威曜武。”

　　“不必好奇。”钟意之自幼就擅用武，该扬威曜武时就扬威曜武。

　　董以衡笑了笑，她的性情真是直截了当，所向披靡的直截了当，与生俱来。他容纳着她的直截了当，好奇的笑着问道：“你对那个姑娘扬威曜武，要划破她的面容，为何又及时住手？”

　　“不为何。”钟意之轻轻摸了摸指上的血痂，当时暗处形势不明，她不能贸然的让他一起冒险。她的职责和任务，是护送他安全的往返。

　　董以衡见她隐有倦意，瞧了瞧这张可睡两个人的床，问道：“钟妹妹，我是睡在床里侧，还是睡在床外侧？”

　　钟意之不假思索的道：“你随意。”

　　董以衡抿嘴一笑，温和的问道：“钟妹妹想睡在床上的哪一侧？你睡在里侧，我就睡在外侧。你睡在外侧，我就睡在里侧。”

　　钟意之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他，她只是出于途中安全考量，白日同行，晚上不拘小节的和他同处一房，像是常年在军中与男子一同训练那样，不去讲究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她岂会和他同睡一张床，他岂能说出如此话语。

　　董以衡的神情很纯粹，很自然而然，仿佛没有任何用意。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问，钟意之没有放在心上，淡淡说道：“我睡在地上。”

　　董以衡惊讶的问道：“你睡在地上，我睡在床上？”

　　钟意之道：“对。”

　　董以衡站起身，诚恳的示意道：“这张床，睡得下我们二人。”

　　钟意之冷暼了他一眼。

　　董以衡的神情、语气都很单纯的问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在床上？”

　　钟意之笃定的道：“不想。”

　　董以衡保持着单纯，问道：“为何不想？”

　　钟意之冷道：“天色已晚，你该睡了。”

　　她话音落下，董以衡便看着她熄灭了烛火，快步走出客房，将房门关上了。他连忙追出，在房门口问道：“钟妹妹，你去哪里？”

　　“向客栈老板借一床被褥。”钟意之低声说着，四下观察有无异样，不容多言的催促他回屋里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董以衡摸黑到床边，隐隐一笑，慢悠悠的为自己宽衣，不由得想深入了解了解她。褪去外衣之后，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太子令牌不见了。

　　钟意之轻快的去到客栈大堂，向客栈老板借了一床被褥。当她抱着被褥返回客房，在窗边地上铺好，不禁察觉到床上空无一人，心中一惊，太子殿下呢？

　　她连忙持剑而出，跃至屋顶高处俯视而寻，忽听到不远处响起短促而清脆的笑声，随之是一个女声说道：“今晚的月亮真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