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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见青年一步踏前,站在夏青容背后的周秦忍不住退了半步,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刀的刀柄上。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年长的青鸾卫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个长于深宅大院之中、从未经过历练的世家公子哥,身上怎么会陡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势?

      孟玄翎的长相酷肖其父孟煦,而怀国公当年则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面若冠玉,剑眉斜飞,鼻梁高挺,衬得双目格外深邃,如同两汪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一不留神便会深陷其中。

      特别是他用这种专注而审视的目光看着对方时,自然而然地便形成了一股令人紧张的压迫力。在他前世积累而来的威严的加成之下,更是显得越发慑人。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一般人都会方寸大乱,很难再保持着冷静与镇定。而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便会很轻易地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惜夏青容并不是一般人。

      她六岁持刀,十二岁杀人,十五岁披挂上阵,随父出征。十七岁时面对着屠城过后的惨景,从容下达善后命令,十八岁时提着敌酋的人头回京,作为她父皇的登基贺礼。二十岁时孤身直入叛军大营招降,三尺青锋横颈,依旧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若是能被孟玄翎这一抬腿一瞪眼给吓到,那她毓阳大长公主这波澜壮阔的小半辈子,可就真是白活了。

      “我前几日才刚刚抵达京城,孟公子自然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夏青容的不缓不急的声音一响起,屋内压抑的气氛瞬间为之一轻。“家母姓姚,是泾阳王的同胞妹妹,早年在战乱中失散,随后一直居住在南方。母亲身体孱弱无法远行,去年病逝,唯一遗愿便是要我北上寻亲。我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来打理家中资产,尽数变卖成银钱,方才来京投奔舅父。”

      这一套说辞是夏青容在决定了假身份后、便配套编出来的故事。左右老王爷与姚三哥与她一国,哪怕是受人怀疑了,只要那两位一口咬定她就是姚家失散多年的亲戚,别人又能有什么招使?

      况且,以孟玄翎现在的身份,还远没有到够格去质问泾阳王与世子的地步。

      对于她的解释,孟玄翎并未立即表示出信或不信。他收敛目光,拱手一礼,说道:“原来是泾阳王府的表小姐,失敬了。”

      顿了一顿,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据我所知,泾阳王向来不过问朝中之事,难道容姑娘便这样笃定,王爷能轻易对国子监与京兆尹施压不成?假使王爷当真这样做了,必定会在京中引起一阵风言风语,这些后果,容姑娘都没想过么?”

      夏青容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孟公子这是在教育我?”

      “容姑娘要替陆郎中出头,心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假如反而让王爷陷入了麻烦,那便不妥当了。”孟玄翎抬眼与她对视,语气平静,“我观姑娘举止言行,不像是如此鲁莽草率之人,故此心中有些疑惑。”

      换句话就是说,我怀疑你还有别的倚仗,不然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

      没想到这姓孟的居然还挺难缠。大长公主在心里暗自啧了一声。

      如果不是遍寻记忆依然对孟玄翎毫无印象,夏青容都要怀疑对方是认出自己来了。她虽是先入战场再入朝堂,但早年从军时都是以铁甲覆面,甚至有时候还借用了弟弟夏桓英的身份;直到大燕朝建立,交还了兵权后,不少将领才知道他们的年轻统帅竟是女儿身。

      至于现在当朝摄政,早朝与召见一般大臣时夏青容都坐在帘帐之后,只有宰相、太傅、六部尚书等重臣才见过她的真面目。况且平时她都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妆容也是明艳张扬,和如今从头到脚一身素净的模样相差甚远。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孟玄翎都不该知道夏青容的长相,更不该认出她来。不过,既然青年并未直接点破她的身份,而是以言语屡次试探,那么就证明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多半也不是那么确信的。

      “孟公子的‘施压’二字,恐怕用得不大妥当。”夏青容歪歪头,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国子监要求生员学识与品德并重,违者除名、我向他们检举姓马的言行不端横行霸道,难道错了?至于京兆尹,我只是说他恐怕会重新考虑这门亲事,话也没说死了要休妻不是?”

      “如果说这件事硬要与泾阳王府扯上什么关系,那么也无非就是,草民容四的话与姚府表小姐容四的话,后者更容易听进那些官老爷们的耳朵中去。如果这也叫施压的话,那么今日我走后,假如姓马的当真过来寻仇,你借助自己宰相公子的身份赶走他们,不也是同样了?”

      孟玄翎默不作声地听着夏青容的这一番反问。待她话音落下,却是没有再行辩驳,而是突然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从进门起便板着一张脸,这一笑便如同春风破冰,刹那间便将那股咄咄逼人的架势驱散得无影无踪。

      “容姑娘说的极对,倒是在下多心了。”他向着夏青容微微欠身,“先前言语间多有唐突,还望容姑娘莫要见怪。”

      “孟公子客气。”虽然不知道孟玄翎为什么突然就做出了让步,但夏青容围绕着这个话题的耐心也恰好临近告罄,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一直安静的里屋也终于响起了动静。

      只听“吱呀”一声,陆云泽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有些疲惫,额头上还带着点点细汗。

      孟玄翎与夏青容的谈话虽然告一段落了,但两人的站位还是一副对峙的架势。陆云泽一抬眼便看到这副情景,当即一愣:“二位这是……?”

      “小陆大夫,那孩子怎么样了?”夏青容转移话题。

      “总算是没有性命危险。”陆云泽果然被她乖乖带跑了注意力,“他后脑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在下刚刚用金针化开了淤血,再辅以汤药,想必明早之前便能醒过来了。”

      “这样便好。”夏青容点点头。

      “先前的事情,在下还没来得及正式道谢。”陆云泽正了正表情,向夏青容郑重拱手,一揖及地,“多谢容姑娘替在下解围!”

      “你我是朋友,这么一板一眼地做什么。”夏青容笑着走过去,扶着胳膊将他搀起。两人站得近了,不出意料地,她看见青年直起身来看向自己后,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局促地偏开了目光。

      “不过我也有些好奇。”后退两步,夏青容问道,“你是怎么和那姓马的结下的梁子?”

      陆云泽叹了口气:“那马公子家中,其实是做药材生意的。自从在下蒙乡里乡亲厚爱,赚了些许薄名,他便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说是要与在下合作,将来再需要什么药材,便从他那里进货。”

      “若是这货源稳定可靠,自然会比四处收买药草来得轻松。但在下却无意中发现,他们家的药材时常以次充好,品质并不过关。在下指出了这一点,可那马公子的父亲竟说,若是在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愿意将进货的价格再降低一成。”

      “原来如此。”夏青容点头,“若是这些药材从你这小神医的手上卖出去,相信是无人怀疑它们是残次品的。”

      “性命关天之事,怎能轻言糊弄?”陆云泽正色道,“特别是那些较为名贵的药材,病人倾尽家产方才到手,若是次品,岂不是要人财两空?因此在下便回绝了这桩交易。而马家或许是不甘心,从那以后便频频过来纠缠。”

      他说这番话时明明很严肃,偏生面上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可爱。夏青容便有些忍俊不禁,笑着安慰他道:“好了,有你这妙手仁心的小神医把关,总不会让病人们吃亏不是?至于那马家,”她瞥了眼自从陆云泽出来、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吭声的孟玄翎,把到了嘴边的那句“我来处理”咽了下去,“多行不义,总会落得应有的下场的。”

      被她夸了一声,陆云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只露出两只红通通的耳朵,小声嘟囔道:“容姑娘就别打趣我了。”

      “出来得够久,回京城还有一段路,我也是时候该出发了。”夏青容站起身来。她可没打算一天攻克陆云泽,温水煮青蛙,慢慢混熟才是正理。况且这里还站了个不好对付的孟玄翎,也不是套近乎的良好时机。“至于开给舅舅的药膳方子,明日晌午我会派周秦过来取的。”

      “……啊!”下午这一番折腾,陆云泽已经将这件事忘了大半。闻言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歉疚的神色,“在下疏忽了,请容姑娘……”

      “刚才说‘我’不是挺好的?别再‘在下’‘在下’的了,听着生分。”夏青容摆手打断他的话,“家里还有病人,小陆大夫就留步吧。”

      她说着,向外面走去。临出门前,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孟玄翎,目光意味深长:“孟公子,有缘再会。”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了,陆云泽才恍然回神,连忙向孟玄翎一揖,结结巴巴道:“孟……孟公子,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在下招待不周,还请你别……别见怪。”

      心中却有些后悔,刚才从里屋出来后,只顾着和夏青容谈笑,竟是将孟玄翎完全冷落在了一旁。

      “哪里。是我叨扰在先,陆郎中太客气了。”孟玄翎也看着门口,闻言才转过脸来,露出一个彬彬有礼、却明显看得出客套疏离的微笑。“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不知当不当问。”

      “孟公子请直说。”见他并不介意,陆云泽立刻宽了心,笑着道。

      “那位容姑娘,你似乎与她很熟?”

      ……

      夏青容回到京城时已是一更天。时值深秋,傍晚已有些寒凉,且宵禁将至,街上的行人已比白天时少了许多。

      “你拿着这个去京兆府跑一趟,把马家行奸商之事,以及他的小舅子是国子监监生的事情,都告诉京兆尹。”夏青容取出一条白帕子,用自己的私印在上面戳了一记,递给周秦,“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周秦双手接过帕子收入怀中,向夏青容一抱拳,调转马头离开了。

      夏青容带着帷帽,帽檐上垂下的白色纱帘挡住了脸,旁人也看不到她的相貌。她放慢马速,朝着公主府的方向缓行,一面在心中检视自己的任务进度。

      陆云泽这边的进展一切良好,等关系再近一些后,她便可以与小神医说些私人的话题,套出他有什么心愿目标;孟玄翎虽然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总归也算是搭上了线,只是对方一回到孟府之中,再想见面怕是有些困难。

      不过看今天孟二公子的那个劲头,只怕就算她不去主动接触,也会有朝一日自己送上门来。

      至于剩下的两个,段飞潇在礼部做官,行踪固定,制造一个相遇的机会并不困难。问题出在最后一人的身上。

      这几天夏青容也曾派人去私下打探过裴明衍的行踪,但苦于信息太少,总是一无所获。这样下去,连人都碰不到,就更别提去帮对方实现人生目标了。

      不过五年的时间才刚刚开了个头,也不急于一时。

      夏青容这样想着,悠悠打马路过一条僻静的街巷。

      正当她要离开巷口的时候,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从高墙内轻巧地翻出,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远遁。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但落在大长公主的眼里,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头顶那闪闪发光的长条方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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