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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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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第一感觉是原来我没死,等到察觉到自己软弱动不了的身子时才扭头看了看周围:垂挂的输液器、滴滴作响的仪器、软软的白色的床、还有浓浓的消毒水味。
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城市。
想及那个白衣银发的男人,淡漠的神色和冰冷的眼神,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大抵是再也见不到了。
20XX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五年前宣布脑死亡的女子突然苏醒,此为奇迹。
当医生宣布我可以出院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就走了,没有人来接我。倒也是,我在这个城市,孤身一人。
回到那个布满尘埃的家,搞了一次大扫除,最终才无力的摊在沙发上。
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或许,是我真的在做一场梦。
我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我该庆幸,做植物人的这几年里,我那对早已离婚的父母并没有放弃我的医药费,即使他们从未来看过我一眼。
出院以后我的生活归于平静,只是偶尔会在梦里想起那个面容精致银发淡漠的少年,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泪湿了枕头。我开始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五年前我是在大学报道当天才遇上车祸的,没读大学,总是会觉得心生遗憾。
我这人其实并不大聪明,在沧澜山的时候白离教我书法的时候就算他再怎么冷冰冰的一个性子也会被我逼得狠狠的敲上我的脑门,颇为无奈的道:“你这人可真是笨。”
每当这时我总会捂着脑门,一脸恼怒的瞪着他道:“又说我笨,都是被你敲笨的。”
*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考上了A大,去报道的时候也没人在意我这个二十三岁的女人和一群十八十九的正值青春的女生读大学,医生也说过,我这五年间就像是从未变老一样,模样倒是与五年前一模一样,气色也十分不错。除了中间有好几次进了重症病房,医生好几次都准备下病危通知了,结果我又硬生生的挺了过来,也算得上是奇迹。
学校四个人一间卧室,我去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在整理床铺了。听见声响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转头望着我,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和一双莹莹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扬,哼着不成名的小调,看的出来是个爱笑的女生。
“你好。”女生冲我伸出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我是谢书书,本地人。”
“我是刘苏。”我伸出手握上她的手,“Z省的人。”
这就是我和谢书书的第一次对话。
谢书书家境并不是很好,这次的学费还是她自己打工挣出来的。大学是个注重人际交往和家庭背景的地方,所以宿舍的另外两人对于我们并不怎么热络,我也就和谢书书凑到了一块儿,逛街、吃饭总是会一起的。
谢书书平时没事,都会拿出一本笔记本在明亮的灯光下不停的写着,刚开始我以为她写的是日记。后来我才知道,谢书书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总在笔记本上写写写的不是日记,而是小说。
她居然是个小说家!我惊呆了。
谢书书有些腼腆:“我就是随便写写的。”
结果等我翻开第一页,首先觉得文笔不错,其次很有想法和创意再然后就是……卧槽,然后呢?等着我一脸茫然的转头去看她时,谢书书才一脸不好意思的说:“我就写到这里,后面的还在构思。”
我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笔记本,一手搭上她的肩道,“想法不错,非常新颖,求赶紧更新。”
谢书书微微一笑脸色嫣红,说不出的鲜艳欲滴。
从此我多了个爱好——有事没事翻翻谢书书的笔记本看看更新了没有。
谢书书除了写书也还有个爱好——古典乐。所以一旦附近有什么演奏会,谢书书总是会拖着我去买票,即使票太贵她买不起也会站在那里看看海报过过瘾。我对这个倒是不太感兴趣,倒是乐于陪着谢书书,然后在一边翻着她的笔记本看着她最新更新的一章。
我曾问过谢书书要不要在网站发表,谢书书说她没有电脑,等存到了钱买电脑在说。
宿舍四个人,两个人没电脑——谢书书是买不起,而我是觉得电脑买着也没多大用处就没买。
谢书书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本来打算买个笔记本送给她的,可是却提前知道了那天有一个十分有名的乐队要来这里开演唱会,那是谢书书十分喜欢的一个古典乐的乐队,门票也是相当贵的。我买了两张前座的票作生日礼物送给她:“这是我一个高中同学送给我的,正好两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谢书书顿时双眼放光的将我紧紧抱住。
来看演唱会的人很多,第一次坐在第一排的谢书书格外的兴奋:“天呐,我第一次坐在第一排。”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就像是在安慰一个极为兴奋的金毛一样。
*
这场演奏会确实是极为精彩的,先是一阵柔和的琴声,就像是在讲诉着两人如何相遇,然后多了缠绵,诉说的是丝丝情意,后来变得激扬,气势磅礴,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剑充满了杀气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悲痛,然后尘埃落定。
整个胸腔弥漫的都是一阵酸涩的感觉,朦胧间仿佛又瞧见了那个被血染成红色的月亮高高挂在天际的那一晚,我躺在母亲的尸身下苟延残喘。眼前一身黑衣蒙住脸面的人高高举起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那一刻,我看着那柄剑,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下一秒,我瞧见了那个举着剑的人仿佛被定格一般,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周围的惨叫声与笑声都仿佛在一刹那间消失了。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迎着月色一步一步走来的人影。
白衣如雪,银丝飞扬。
衣服上干净的不染纤尘,与这血流成河的场景格格不入。
一张面容还带着少年的青涩,额间的一点朱砂却是比这满地嫣红来的更为鲜艳。
这是一张我至今为此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张脸。
精致脱俗,风华绝代,还有一双似月色般清冽的银色眼眸。
漂亮高贵的不似凡人,反而更像是一个神谛。
然后他伸出双手,将我抱在了怀里,我甚至可以闻见他身上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他用白皙而冰凉的指尖擦拭掉我脸上的血迹,脸色淡漠,语气冰凉,声音却是极为的好听:“今日到此,便遇上这桩事,救你一命,也算是缘分,一夕之间便是孤苦一人,你可愿陪我去沧澜山?”
那时的我,遇上了白离,可这琴音里,却是离别,没有救赎。
阴阳两隔。
“刘苏。”
直到一侧传来谢书书小心翼翼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她,她却是欲言又止的望着我,最终张了张唇,有些困惑的道,“刘苏,你怎么哭了?”
我怎么哭了?我明明没有哭啊?可是当我伸出手摸上我的脸时,摸到的却是两手湿润。
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听琴听哭了。
*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谢书书都没有再叫我一起去听过古典乐,她只是把音乐下载到手机里,然后边听边写小说,灵感源源不断。
大二那年,谢书书用自己打工挣到的钱买了台电脑,连了校园网以后便开始发表她的小说,还挺多人去看,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我却觉得谢书书这些日子有些不对,我睡觉时几乎还能听见她敲键盘的啪嗒声,等我睡得半梦半醒时,我却听见耳边有轻微的呼吸声。当我睁开眼时,我就看见谢书书披头散发的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嘴里念念有词:
“你同那个世界有了羁绊,也注定不能在这个世界久留。”
三更半夜的吓得我够呛,结果等我第二天问起谢书书时她却是一脸困惑的看着我:“刘苏你在说什么呀?我最迟十一点半就睡了。”她还特别郁闷,“我睡得也不是很迟啊,怎么总是觉得没睡饱?”
谢书书白净的脸上那青黑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了:除去谢书书每晚三点整在我床边念叨这句话,我总能在我洗澡,浴室里烟雾朦胧的时候恍然瞧见了另一抹身影。
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绣着梅花的纹路,梳着凌云髫,一张同谢书书一模一样的脸,微微含笑的望着我。
哗啦啦的水声却遮挡不住她的声音:
“时间,快到了。”
只是一刹那,又在雾气中失去了身影。
汗毛竖立,我几乎以为自己撞了鬼,还是个同书书长的一模一样的鬼。
等我从浴室里出来,便瞧见谢书书穿着一身T恤和牛仔裤坐在书桌前啪嗒啪嗒的敲着键盘。我长长吐了一口气,只当自己是眼花。可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却发现,那个穿着浅色襦裙同谢书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无处不在。
在洗手间洗手时,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瞧见了那个站在我身后的身影。她似乎对我没用恶意,只是说完“时间快到了”马上又失去踪影;去逛街时也是,谢书书走在身前,可当我侧过脸去瞧店里的衣服时却又从镜子里的反光中瞧见了那个站在我身后微笑望着我身影。
简直是如影随形。
我问谢书书:“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谢书书看着我一脸困惑。
我笑了笑,没在说话。
我觉得我的身体有些大不如从前,脸色越来越苍白,没走几步就觉得浑身无力,一天里总是睡不够,也没什么胃口,多吃一点就吐的稀里哗啦的。谢书书也很少拖我去逛街了,大多数时候在睡觉她在敲键盘。
我最近总是在做梦,梦见关于沧澜山的一切。
我梦见在沧澜山的十里桃林里,桃花绽放的很是好看。白七七一身白裙的坐在树下奏着琴,倾城的面容上带着笑意。桃夭穿着粉色的裙子,显得一张清丽的面容格外的粉嫩。她抱着一壶酒放在石桌上,替每人倒上一杯。我就在旁边和着七七的琴在轻声唱着歌,白离一袭白衣站在一旁,吹着一支玉箫。
一幅诗情画意的场景。
我又梦见白七七追着那位在她幼时救过她一命的仙君在去人界入劫的前一天对说:“流苏,我好不容易寻着他,既然他要去渡劫,我便去护他,也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后来的后来,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徐徐燃烧的烛火。周围是飞扬的帷幔,白七七穿着一袭白裙坐在那里,奏着古筝,脚边卧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
整个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和悠悠回荡的琴声,颇为清冷。
她同我说:“苏苏,这是我选择的,无论后果是什么样,那也是我选择的。更何况帝王无情,你曾经同我说过,只是我以为我或许可以成为他的情罢了。”
可是当我醒来,只看见窗外暗下去的天色,和坐在书桌前用电脑看着动漫笑得颇为开心的谢书书。沧澜山的一切就恍若我这些年一直做的一场梦,当不得真。
我偶尔会想起那个白衣银发的少年,想起我放在战神那里无人知晓存在的孩子,又觉得对那个世界充满了念想,可是大多数时候,我总是记起白离那张面若冰霜的脸,冷冰冰的望着我,没有温暖,没有柔情的望着,如同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这张脸一直在我的梦境里徘徊,既是美梦,也是噩梦。
那个穿着浅色襦裙的人也出现的愈发频繁,她总是站在一旁含笑的望着我,眨眼之间又不见踪迹。
大概是我卧床的时间,谢书书终于决定拖我出去逛逛:“再待下去你会发霉的,狗也是要经常出去遛遛的。”
我想,谢书书大概会十分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逛街走了段路,我觉得有些累,天气也是极为炎热的,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便打算找个地方休息,正巧对面过了十字路口便是一间奶茶店,谢书书便急急地拽着我往那边走,可是我实在是累的很,就让谢书书先去点单,我随后就到。谢书书趁着绿灯的最后几秒跑过去了,我站在路边等着红灯,看着路上车来车往。然后我看见了那个人,同谢书书一模一样的那个人。
她站在半空中,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一手拿着一支毛笔,一手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唇边的笑消失无踪,清秀的脸面无表情。
她张了张唇,我听见她在说:“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还没等我搞明白怎么回事,我却看见本来该是红灯的指示灯突然变成了绿色,周围的人一脸惊诧,都是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因为照理说,红绿灯转换的时候不该那么快,那那些行驶的车辆也很是困惑的停在路上,造成了困扰,只听见刺耳的喇叭声不觉于耳。而这样一个诡异的事情中,我的脚却不由自主的往人行道走去。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可是即使我用尽力气想要回过头,脚还是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然后我看见了对面拿着两杯奶茶的谢书书推开奶茶店的大门,一张带笑的脸渐渐由错愕变成惊恐。
我听见她尖锐的声音在大叫:“不!流苏!你快回去!!”
我看着她,脚不受控制的一直往前走。周围是一片尖叫声,等我转过头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辆迎面撞上来的红色大卡车。身体高高的跃起,我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然后手便被人握住了,是那个拿着书梳着凌云髫的女人。
她面带笑意的望着我:“你该回去了。”
下一刻,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是失去意识,而是那种犹如明亮的天空突然被乌云笼罩一般阴暗,甚至比那还要黑,就像是大晚上停电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而我身上的疼痛也在逐渐的消失,等到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明朗。还没等到我笑出声来,我就发现一个事——我的身体正位于半空中,呈现一种笔直坠落的状态。
失重的感觉顿时让我惊叫出声,只是还未叫出来,便硬生生的止在嗓子里。
我不是背朝下,我是脸朝下的,所以的可以清楚的看见周围的环境。
然后我瞧见了沧澜山那高高悬挂的红绸和无处不在大红灯笼,还有站在穿着一身蓝衫的战神面前头戴凤霞冠,换着喜服和同样一身大红色喜服夙颜和白离。
院子里坐着一堆妖,只有最中间我一桌人最为显眼:一身白衣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的白七七,她的身旁坐着一个白衣黑发的男人,面色有些清冷,模样却是生的极好的,一双紫眸紧紧的盯着身前皱着眉头有些不大高兴的白七七,五官与白七七怀里抱着的孩子却是颇为相像;一身黑衣黑发的鬼帝面色温和的替身边同样一身白裙的小妖夹着饭菜,那小妖白着脸色,面容清秀,却是那曾经替我做过嫁衣的白蝶;还有面色阴郁穿着一身金色龙袍的天帝以及躲在屏风后,穿着一身粉色裙子偷偷探出一个头的桃夭。
此刻他们都齐齐抬头望着我以及立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们穿着浅色襦裙的女人。
我心里却是一万头神兽狂奔而过,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白离和夙颜竟然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