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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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苋涟十岁以前的记忆,只是在师傅冷颜嘲讽中,从四更至日落,往返于承华殿和后山,挑着沉沉的山泉吃力行走。
苋涟不知道,承华殿明明有三口甘井,师傅为什么要自己一天天挑水;也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挑来的水,师傅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只是叫师兄师姐们用它浇前院的紫眢花;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为尊敬的师傅如此讨厌自己。
苋涟十岁以前的愿望,是曾经的一个梦:师傅对自己慈祥地微笑,告诉她今天不用打水,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后山玩耍、嬉戏、放纸鸢……
然而,小小的苋涟明白,那只是个梦。但是,苋涟仍然为自己曾经拥有这样的梦境而感到幸福。
空旷的承华殿中,节庆祭祀之时人满为患,其余的漫长年月中,唯有孤寂留于其中。月纤师姐告诉苋涟,这是民众在维系殿中先代蛊母灵魂的安宁。苋涟眼中,月纤师姐是众多师兄师姐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不像其他人,跟随师傅的冷漠对她冷嘲热讽。月纤师姐有一只优美的嗓子,有一次,师姐背着师傅带苋涟到后山放纸鸢,多少年后,苋涟依旧记得那日自己在漫山的紫眢花中奔跑,耳边是月纤师姐柔美的歌声:
“蓠草依依江水摇,天穹苍蓝云翩跹,紫眢花华中,凭谁何颜欢……身为灰飞,葬我者谁……”
这是岷挚族自古传唱的一首幽怨的情歌,可惜十岁的苋涟不解歌中淡淡哀愁,只是单纯地认为月纤师姐的歌是世上最美好的声音。
奈何美梦易醒。
苋涟呆滞地望着地上的早已变成深黑的血,脑中残存的是月纤师姐死时困惑不甘的双眼。从后山回到承华殿,师傅站在殿前,告诉众人月纤已被蛊王选中,成为蛊王出世的破壳之礼。在月纤师姐哭喊着被众人推下蛊坑时,师傅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苋涟,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
更为可怕的事却才刚刚开始。师傅当众宣布苋涟为下任蛊母,逼着她吃下已被蛊王侵食寄居了的月纤师姐的心脏!苋涟当时已经麻木,心中恐惧不愿,身体却动不了半分,只记得,满口的血腥……
即便成了下任蛊母,苋涟的生活也没有丝毫改变,每天依旧早起挑水,师兄师姐们再也不敢欺负她,只在背后议论“年纪小小的,却真是恶毒,连人心都能吃。”“你懂什么,她为了那个位子什么做不出?”“我们也要小心了,免得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就如雨后树林平地生菇一般,苋涟在这之后突然长大了。她不再眷恋后山的花草鸟虫,在师兄师姐面前更加乖巧,在师傅眼底更加沉默,但眼里却开始带了几丝恨意……
年轮始终按照即定的宿命滚动,即使在那一年,十五岁的苋涟遇见了梓桤……
梓桤颇有趣味地看着山腰处,挑着水的女子。她一身白衣,未像其他同龄女子般描着彩妆,只是一脸素净,却平白多了几分自然的美。梓桤出身王族,自小锦衣玉食,前呼后应,早已对成日一批巴结献媚的人失了兴味,今日,这女子眼底的漠然,却让梓桤忍不住想打破她的宁静。
“需不需要帮忙?”苋涟眼前出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身穿象征王族的暗紫长袍。没等她回答,男子就拿过苋涟肩上担子,“不,不用……”苋涟极少与他人说话,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嘴一勾,露出一个微笑,苋涟只觉得如浴春风,慌忙为自己怪异的想法懊恼,依稀听到他自顾的话语,“……对了,我叫梓桤。”
梓桤,原来他叫梓桤。苋涟把这两个字放入心中。
在苋涟一再要求下,梓桤只将水送到承华殿外,不舍地望着苋涟一步步走入殿内,方才离去。
当夜,躺在床上由人拿捏酸痛肩膀的梓桤得知,那名女子,也就是苋涟,已吃下蛊王,被定为下任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