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辞辞荐荐_

3、[三]2013.

　　乔皦终于还是没能看见唐晓翼死在自己眼前。她只知道这个人杀了宋寐之，长生不老长生不死，1950年跑去了大洋彼岸，此后一直未在中国出现。
　　她无所谓他是否活着，她是耒山的人，是代表耒山活下去的，她要活得好好的。时隔多年，乔皦学会了化装，出门记得戴上一顶大大的帽子，把头发全部拢进帽子里。她把自己那双酷似宋寐之的黄金瞳用美瞳遮了起来，她害怕自己睹物思人。
　　时间流转，到了2013年。乔皦一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如今她的落脚点正在英/国L城。一天她去医院探望自己的房东太太，正在大厅等电梯，身边正有一辆担架床呼啸而过，乔皦余光一瞥，猛然愣住。她从没忘了那张少年脸。
　　于是房东太太被她抛之脑后，她把花束往垃圾桶里一塞，追着担架床上去。乔皦查到了那个人的信息，除了出生日期不一样，其他信息与唐晓翼如出一辙完全吻合。她敲着桌面，抿着唇，紧张思索她是否是漏掉了什么，唐晓翼还能跟她一样随意调整外表年龄？——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他此时用自己十六岁时的外表，一定是别有目的，乔皦坚信如果不是处于必要，这个男人不会做任何改变自己的事。她在他病房外蹲守了三天，终于有了答案：她看见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是跟别人一起来的，乔皦只得匆匆一眼。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瞳，像是宋寐之的簪子颜色，身量适中，也许轻微发育不良，胸平得令人绝望。她察觉到乔皦的目光，对她尴尬一笑，很局促不安。乔皦不动声色地戴上墨镜，嘴里哼着不成调儿的基本音阶同她擦肩而过。
　　乔皦感觉到了八十六年前的生命气息。她在走廊尽头驻足，回身望向那个女孩。她抬起头的瞬间乔皦看见她眉心有一点金色痕迹，像是宋寐之的眉心痣。
　　她是宋寐之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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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出现之后，唐晓翼的一切改变都有了理由。
　　她的名字是宋朴，今年十五岁，来自中/国岐苏，祖籍临杭，与一名名叫华清璃的男子疑似有恋爱关系。她不喜欢唐晓翼，但仿佛被他有所托，对他时常欲言又止，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主宰天下。
　　乔皦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宋朴不喜欢唐晓翼，这很好，但是唐晓翼对她有所企图，她逃不开。
　　即使明白这些，乔皦也做不了什么。她知道唐晓翼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她知道的太多，很有可能妨碍到唐晓翼的计划，他会想方设法除掉她。
　　这个道理很简单。债多不压身。我已经把你的家人全部屠杀殆尽，再解决你一个余孽，本就是大圆满。乔皦在夜色掩护下偷窥着宋朴，看着她对那个叫华清璃的男人极致温柔，轻言细语。乔皦猜唐晓翼恐怕是嫉妒得快要发疯。
　　幸好房东太太还住在医院里，乔皦这才得以有借口常常来医院。事实上她基本上都去跟踪宋朴了，看望房东太太的次数少得可怜。乔皦一直在试图搭讪宋朴，可每次都无疾而终，她开始反思是否是唐晓翼给了宋朴某种警告，致使宋朴一看见大帽子女人就敬而远之，拒绝靠近。
　　宋朴为住院的华清璃去便利店买东西，乔皦跟进去，正好跟宋朴站在同一排货架前选东西。那边的宋朴正在两个牌子的果汁间举棋不定，乔皦正好有经验，自然而然的凑过去给她指导：“买给病人的话，建议选这个。”
　　宋朴听她的话，拿起那罐青绿色果汁，突然抬起头对她一笑：“谢谢。”
　　乔皦却因为她这一笑而失了神。她没有宋寐之那般艳丽逼人，甚至都不能算是清秀，但她的侧脸长得好看，笑起来时苹果肌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微厚的唇一撇，意外的有点小可爱。乔皦胡乱挑了几样东西，提出便利店才觉得不对劲。这些东西她都不吃，她买什么买？房东太太也不吃的啊？乔皦盯着购物袋想了想，转头就往住院楼走。
　　她决定去刺激一下唐晓翼。
　　比起华清璃病房的盛况，唐晓翼这边的确冷清得可以，也许空气浮尘都是静止的。除了医生护士，这里一天到晚也不见得会来一个外来人。乔皦推门进去时唐晓翼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乔皦看着他表情突然就有点感动：终于没有在他脸上看见熟悉的精虫上脑表情了……
　　乔皦进来，唐晓翼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出去。”
　　哎，他对宋朴就不是这个嘴脸。要宋朴大小姐来了，他还不殷勤的前后伺候，供得像个佛爷？乔皦心里想着区别待遇，一不小心说了真话：“我怕你肾虚，给你补补。”
　　“青瓜汁补肾？”
　　“哎，你不没睁眼吗你，真厉害。”意思就是你睁了眼，看清我是乔皦，你才不神呢。
　　唐大爷压根不想理她，把帘子一拉，你爱上哪去上哪去。
　　乔皦也没被他的冷淡态度吓到，自个儿拣了个地儿坐了，晃着腿儿抖了一会儿，爆了一句：“我见到宋朴了。”
　　病床上那人没反应？哎，没关系，你继续听我说好了。
　　“长得可真是可爱，不过显然不如过去的——”
　　“乔皦，”唐晓翼拉开帘子，他睁着眼睛，冷静的看着她，“我欠你，你能走了。”
　　噢，他说了这话那就大事不好啦，他就要动手啦。乔皦死到临头反而更加镇定，说话也越来越连贯：“你真喜欢她？真糟蹋了这个姑娘，你真要她？我……”
　　她适时打住，忽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另外我挺想叫你一句什么的。”
　　不等唐晓翼说话，乔皦一笑：“——人妖！”她才不告诉他，她曾经被他迷倒过呢，真相是现在她还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其实宋朴也是活该。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乔皦心情很好，把包抓到手里就走。看来今天晚上某人睡不了好觉了。
　　虽然没办法亲眼看见你的痛苦，但还有人帮我看。
　　活该你孤独一生。这种男人的确是不要也罢。
　　耒山最后的香火断在了唐家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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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朴出嫁那天，她抱着一条狐皮披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了六年前见过的那个大帽子女人。
　　身边陪伴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夫君。宋朴把身体弯下去，将披肩紧紧抱住，她感觉得到它的绝望情绪。
　　耒山最终毁于山林大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