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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罗刹鬼 ...

  •   宫门打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陈旧的声响,阳光随着那大开的木门投射在宫殿地砖上。光线照射进来,原本昏暗的宫殿也亮堂了些。

      这座宫殿大约许久不曾有人住了,一开门便是灰尘扑扑,光线照射下飘浮的粉尘格外活跃,每一颗微粒都清晰可见。

      殿里空空荡荡,连最简单的桌椅陈设也无,房梁上结了许多蜘蛛网,四根圆木柱子上的红漆也因年岁太久掉了许多。

      “咳咳”

      太监咳嗽两声,用拂尘掸了掸空气里的尘灰,皱了皱眉,随手指了一根红漆柱子,道:“喏,就丢在那儿吧。”

      “是。”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应声,一前一后进了殿。他们抬着一个白布包裹的物体,照大太监吩咐将那物事丢到柱旁。

      “呜呜”

      空旷的宫殿,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吹得窗扉“哗哗”作响。

      “高公公……”一个小太监带着哭音道,“这地方邪乎,咱们赶紧走吧。”

      正是盛夏时节,这儿天儿热得日子没法儿过,只有这冷宫怪得很,比那些贵人们置了冰的屋室还凉快,两个小太监年岁小,头一回办这差事,自是心慌害怕的。

      “一股子风都能吓着你们,笨!”那高公公尖声骂道,“还想不想领差事了?”

      “想、想想。”那两个忙点头道。

      高公公教导道:“唔,这宫里头,太监三六九等,跟外头一样,也有三百六十行,你们既跟了咱家,便要懂得咱们办的什么差事。这差事比不得人家,做得好的有贵人赏赐。咱们哪,只求在这差事上无过,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就万事大吉了。”

      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两个小的出了冷宫。

      又是“吱呀”一声,宫门关上了。

      “别走呀……”昏暗中传来一声嗔怪,“陪我呆一会儿多好。”

      那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软软糯糯,听来大约是个娇小的姑娘。

      “谁?”

      又是一声,却是来自另一个女子。那声音娇媚婉转,煞是动人心魄。

      这一大一小都说了话,发了声,偌大冷宫却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瞧不见。小太监方才抬到木柱旁的白布未动,却见一个女子立了起来。

      她一身淡红色对襟连衣裙,裙上繁花底纹,外披一层玉色金线勾边薄纱,腰间一根轻纱蝴蝶缎带,将腰身收得极好,乍一看仿佛不盈一握。女子穿着华美,长相精致,但……她身上该衬这一身衣裳的首饰——簪,钗,珠花,步摇等,一概没有。

      这大约,就是已死之人的悲哀了。

      “这是何地,本宫如何会在这里?”

      她自称“本宫”,原是位娘娘么?

      躲在石柱后的白影犹豫着:怎么办,来这里头一回见娘娘,不知如何应付,好怕嗳。

      那位娘娘四下看了看,望见那紧闭的宫门,举步正要过去,却发现自己“走”得十分快,眨眼间便走到门边儿了。

      她也未曾细想,宽袖里伸出手,便要去开那宫门。

      这时,一个声音喝止她:“别去,你会死的。”

      呀,不对,她们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死”?

      那声音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在暗处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她那一声打得实实在在,清冷的殿中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

      “谁?”娘娘循着声音朝一根木柱看去。“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给本宫出来!”

      呜呜,好凶。果然声音温柔什么的都是假的,能当上一宫娘娘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漆木柱子之后飘出一个白衣小姑娘。

      她身量娇小,长发披肩,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也泛着白色,一张脸唯一可见的颜色就是她那眉眼处,眉毛弯弯浅浅,身上分明泛着死气,可架不住那双眼灵动可人,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含露似的招人怜爱。

      “奴婢参见娘娘。”小姑娘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十分听话的样子。

      娘娘眯起眼,双手交叠在腹间,抬高了下巴高傲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小姑娘沉默一阵,恭敬道,“回禀娘娘,奴婢阿苗,此处是红莲殿……”

      “红莲殿!”

      红莲殿,传说中的冷宫,所有妃子宫女的噩梦。凡是犯了大错,不可饶恕的嫔妃宫女都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任其自生自灭,到如今,还未曾听说过哪个妃子宫女能在这里活过三日。

      那位娘娘一听“红莲殿”三个字,霎时间目眦尽裂,大声喝道:“大胆奴才!本宫怎么会在红莲殿?不!不可能!本宫要见陛下,陛下!”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转身便要打开那宫门,却不料双手连门也不曾碰到,直接穿过了那木头伸到宫门外。日光还照耀在门上,她被那光照得惨叫一声,退了好些步。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娘娘……”阿苗到她身边来。

      “你……”娘娘这才发现这小姑娘根本不是用脚走的,而是“飘”到她身旁的……

      娘娘缩着疼痛的手退了几步,“你你你,你是什么妖物,何以谋害本宫!”

      “……”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好委屈的。但眼前这位是娘娘,阿苗在宫里呆了好些年,对这些贵人们最怕了。想当初,她便是被一位娘娘随口一句话,就丢了性命哩。

      “娘娘,阿苗没有‘装神弄鬼’,也没有要害您。”阿苗道,“娘娘和阿苗一样,已是离世之人。咱们啊,都会怕阳光的。”

      ……

      常年无人问津的红莲殿,乍得来了人,最免不了墙角处一些嘴碎之声。

      “今日送来了谁?”

      “是惠妃娘娘,前几年给陛下跳了一段‘蝶恋花’的。”

      “怎么突然送到冷宫来了?”

      “据说膝下无子,心急了些,使了下作手段,陛下见不得,便赐了鸩酒,送到这儿来了。”

      呜呜呜……宫殿中传出一阵哭声,忽高忽低,飘渺幽怨,听来十分渗人。现下正是黄昏时分,地上热气蒸腾,唯有那红莲殿半点热气也没有,这一会儿殿内传出哭声,更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方才还牙尖嘴利的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恐之色,不约而同低下头快步离开冷宫宫院,再不敢朝那宫殿方向抬头瞟一眼。

      “呜呜呜……”阿苗趴在门缝边偷瞟外边儿的景象,嘴里发出哭声阵阵,确定方才嘴碎的两个小宫女走得远了,才停下哭音,松了一口气。

      “她们说便说了,你为何帮我?”惠妃娘娘在红漆木旁冷眼瞧着。

      她方才一直在蹲在自己的尸身旁自艾自怜,倒是一滴眼泪也不曾流过。

      阿苗飘到惠妃娘娘身边。她虽然喜欢听人说话,希望有人陪她一起玩儿,但现下殿里有位“同病相怜”的,她自然更顾着“同类”的心思。

      阿苗不答她的话,打量着惠妃娘娘的容貌,心生赞叹,道:“娘娘真美……”以她的经验,她们最爱听的便是这个。

      “那是自然。”惠妃娘娘高傲道,“本宫未出阁时,便是江城第一美人。十五岁嫁入皇家,深得圣上宠眷……”她讲着生前得意事,阿苗听得入迷,十分羡慕惠妃生前的繁花似锦。

      “只可惜……”惠妃娘娘道,“若不是皇甫晴那个小贱|人捣乱,本宫如何会被皇上发现破绽!”

      她露出一副狠戾神色,对阿苗道:“你可知道咱们如何出这鬼地方?本宫饮下鸩酒之时就发过毒誓: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阿苗闻听此言,赶紧摆摆手,“不行不行,娘娘的时辰就快到了,若是做了坏事,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什么时辰到了?”惠妃露出狐疑神色,“你是如何知晓?说!”

      惠妃是一宫之主,做起唬人架势来十分吓人,哦,不,吓鬼。

      阿苗对这些贵人们最怕了,她不敢对惠妃说一字,飘飘忽忽退得远远的,怯生生道:“娘娘,阿苗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个做鬼也不会撒谎的,前后破绽百出,惠妃如何能信?

      她“霍”地站起来,道:“小丫头片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宫!”她站起来时,带了一阵阴风,将地上尸身上的白布吹开。

      女鬼瞧见自己倾国倾城之貌成了这般模样,心如刀割,捂着心口惨叫一声,神色狰狞,长发被一阵怪风吹散开来,顷刻化作赤色,凸出的眼球闪烁绿光,原本的一双纤纤玉手骨骼突凸,五指指甲疯长三寸之长。

      阿苗见此,瞪大了双眼:呀呀呀,这回是个厉鬼啊啊啊啊!

      屋外,最后一缕阳光寂灭。

      “说!”她伸出双掌长指甲,朝阿苗而去。

      阿苗惹不得这些怨气深重的厉鬼,更不能依着厉鬼意愿放它出去害人,只管东躲西藏。

      十指指甲嵌入红漆木柱,如蜘蛛爬行探到她脸颊上。

      阿苗被厉鬼吓得“啊啊”叫,三两步抵到宫门边上,见它又朝自己袭来,眼看那指甲便要戳到她眼前,大叫:“无常老爷!”

      一张招魂幡穿过宫门,在厉鬼四周绕了几圈,紧接着,一根碗口大小玄铁长链飞进冷宫,厉鬼不知底细,给铁链捆了个结实。

      厉鬼被绑,阿苗倏忽往地上一坐,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做得很好。”黑白两个魂影,自月色中飘来,穿过宫门进了冷宫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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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罗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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