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挖主角墙脚的一百种方法》秋水微澜

55、死劫

　　云凛离开以后，萧月回复了以往读书画画的日子。藏书阁的差事被云凛辞了，要他好好养伤，为了不让萧月闷在松风院，云凛托人从宗门外面寻了许多时下在公子哥儿间流行的赏玩物事，一股脑儿放到萧月手上。代云凛办事的弟子不知详情，把小孩儿玩的东西都放在一起，萧月看着手上的拨浪鼓，真是又高兴又恼怒，只得将多年前云凛为他买的拨浪鼓和这一只放在一起，好好收在抽屉里。

　　在身体大好那一天，萧月打算去忘情谷拜访陆水遥。毕竟是云凛气跑了人，陆水遥又对云凛衷心倾慕，虽然在萧月私下以为这样的喜欢比少年的绮想什么的更加不长久，可见过云凛的坚持，萧月便不敢随便为别人的感情定性了。

　　别人的感情，又如何能看得清？面对情爱，就算是天道也有失算的时候。

　　陆水遥是景华的十世孙，唯一的后代血脉，从小父母双亡，景华带在身边照顾从不假手于人，虽有时候要求过于严格，却对这唯一的后代最是疼爱不过，因此陆水遥在忘情谷地位相当特殊。

　　最近这段日子，陆水遥情绪低落得厉害，修炼也不想修了，就镇日在屋子里发呆。听说萧月来访，很是诧异。要说对萧月心无芥蒂，那是绝不可能的。但陆水遥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想了几天也想明白了，萧月不能修炼，云凛能说出和他合籍这样的话，定然不是如其他修士那样打算找个凡人玩玩，而是认真的想和萧月过一辈子。其实，云凛对萧月的情意，往日种种早有预兆，只是自己视而不见罢了。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抱怨的？终归是他迟了一步。

　　想是想得明白，可仍是伤心欲绝。哭倒是没哭，人却瘦了。

　　萧月见到陆水遥的时候，陆水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梅林的一棵梅树上吃瓜子，瓜子壳儿掉了一地。

　　“你来了。”陆水遥没有跳下树，无精打采地对萧月说道。

　　萧月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陆水遥，笑道：“陆道长，我给你带了自制的香瓜子。”

　　陆水遥眼睛一亮，用了个小法术将萧月手中的纸袋摄到手里，闻了闻，好香！又猛然醒过来，他们现在可是情敌！怎么一包瓜子就放下芥蒂？

　　“不要了，还你。”陆水遥把纸袋抛回给萧月，脸扭到了另一边。

　　萧月尴尬地一笑，道：“陆道长，我欠你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就是你们瞒着我。我知道，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聪明！”陆水遥咬着嘴唇，将身边的梅花扯得七零八落，鼻子一抽一抽了，要不是顾忌着萧月比他小了好几岁，必定又要哭了。

　　“陆道长怎么会如此以为呢？”萧月不会说自己不如陆水遥之类的话惹人烦，只说道，“云凛没能与陆道长一起，是他有眼无珠，辜负了你的情意。我觉得陆道长玉树临风，天赋惊人，值得比云凛更好的人。”

　　“你不用说，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会高兴。”陆水遥气鼓鼓地说，他这几年模样没多大变化，脸上还有婴儿肥，发脾气不令人觉得生厌，倒还有些许别样的可爱。

　　“好吧。”萧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想了想说，“其实呢，并没有答应和凛儿一起。”

　　“你为什么不答应？”陆水遥惊讶万分。将心比心，如果云凛答应和他一起，他绝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整天傻乐。

　　“我自知会成为他的拖累，所以呢，我只答应了一个赌约，如果三年内，他能领悟剑心，我就和他一起。不过呢，我觉得很难，毕竟他修炼年月还少，能领悟剑心者哪个没有金丹修为？三年内结丹，对凛儿来说太难了。”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陆水遥难以置信地说，“我相信云师弟能够做到。”

　　“你怎么知道凛儿能够做到？”

　　“我就是知道！”陆水遥斩钉截铁地说，“小画，我可告诉你了，我那傻师弟可喜欢你了，你可以试着相信他。”

　　“陆道长不是有意和凛儿合籍么？”萧月疑惑地问，有点不明白怎么变成了陆水遥反过来劝他接受云凛。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转变？

　　“才不是呢！”陆水遥大声说，狠狠地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那是师傅和师叔的意思，我可没提议！”

　　萧月不禁笑起来，道：“陆道长你刚才说的是你师傅师叔的意思，你的意思呢？”

　　“我？正如你所说，我陆水遥天赋高，模样好，要谁不能要？才不会死扒着云凛这臭小子呢！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走吧。”陆水遥说着，嫌弃地摆手让萧月走。

　　风一阵雨一阵的，萧月都快要搞不懂陆水遥了，只好道：“好吧。陆道长有时间常来松风院，我给你准备别的好吃的。”说罢，留下那包瓜子就走了。

　　陆水遥看着萧月走远，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模样马上垮下来，无精打采继续嗑瓜子吃。

　　转目四顾，风景正好，阳光灿烂，就像数年前和云凛一起市集玩的那天一样，就像无数个陪着云凛在望仙台练剑的日子一样。

　　可怎么越来越模糊？

　　陆水遥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湿乎乎一片。

　　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对云凛那臭小子，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可是除了退出，他还能做什么？

　　又自虐般想道，这么简单就放弃，大概也不见得对云师弟有多喜欢，云师弟没挑你也情有可原。

　　陆水遥咬着嘴唇，死命忍住哭泣，而眼泪却像关不住的洪水，擦也擦不干净。

　　萧月从陆水遥处出来，想着徒弟都见过了，没道理不去见师傅。虽然景华恼了他和云凛二人，但老道君帮助过他，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反而是他若是过门而不拜，就显得礼数不周了。

　　顺着侍童的指点，萧月来到一座仙气缭绕之处，远远见到景华和另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儿对坐花亭中，相谈甚欢。另一个童子迎上来道：“来者何人？前方不是你等可去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

　　萧月也不恼，笑道：“在下萧月，客居忘机峰，往日承蒙景华长老关照，今日特来致谢。”

　　那童子皱眉道：“我家主人正在待客，请回吧……”说到这里，童子一愣，又道：“方才我家主人传音，唤你进去。”

　　“多谢。”萧月点头致意，随着童子走去。

　　不一会，便到了那亭外，景华见了萧月，还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慢悠悠地道：“是萧小公子，你来是为何事？”

　　萧月一听景华这称呼，就知道知道景华还有恼恨，便低头行礼道：“萧月特来给长老致歉。小子处事不周，竟冒犯了陆道长，是我之过。”

　　“你有何错？”景华轻哼了一声，又叹气道，“你们这些小家伙的事，老夫管不着，总归是有什么苦果自己吞下。若是日后不顺遂，你也别怨任何人便是。”

　　萧月恭顺地道：“这是自然。萧月虽见识浅薄，也知道这等道理。谢过道君不责之德。”

　　景华道：“若无其他事，你便先回去吧。”

　　“是。”萧月从容自若地退下。

　　景华待萧月走远，才摇头叹息：“现在的小家伙啊，总是轻言情爱，都不把大道放在心上了。”

　　旁边那老道人豁达地道：“我等这些老家伙清心寡欲惯了，又怎么知道情爱之于他人是何物？我观那娃娃举止不俗，是何许人也？”

　　“一个客居忘机峰的小友，受景宸那老头儿庇护。虽是不能修炼，但人品端方，行事进退有据，甚有风骨。”

　　“那倒是可惜了。观其面相，该是一飞冲天之命格，不知何故，竟有早夭之相，左右不过这几年了。”

　　景华讶然：“若论观气之术，老夫不如你多矣。但我日前见过他，气运虽有阻滞，过了劫数便能大安。不过数日，何来变数如此？”

　　“此乃时也命也。你我虽逆天修长生，却不可与天挣命。生死自有定数，何必唏嘘？”

　　两人感叹了一会，便不再提此事。殊不知这些话被躲在隐蔽之处的陆水遥听个正着，不由心神剧震。

　　陆水遥哭了一场，想起好久没来探望师傅，便来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他认得亭中另一个老头，是天演宗一长老。天演宗是修炼数算的门派，虽不是什么大宗派，但因其观天测命之术，在修界地位特殊。这位长老便是天演宗中修为精深的修士，擅长相面与算术。景华因对相术感兴趣，浅学了些皮毛，常与这天演宗长老探讨。这长老说萧月有早夭之相，那必定是不会错的。

　　想到这，陆水遥脸色都变了，急急忙忙地冲出来道：“师傅师傅，道真师叔，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小画真的会死？”

　　景华道：“除了飞升上界的仙人，谁不会死？”

　　陆水遥猛摇着景华手臂喊道：“师傅师傅，你快说呀！小画不能修炼已是很可怜了，还要早夭，那、那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

　　景华道：“别乱说，因果轮回，天道至公，最是公平不过。”

　　“我不管不管！师傅，道真师叔，小画的面相有解么？”

　　道真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如那小友面相如此奇特之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大凡死劫，必有一线生机，那小友却是十死无生，不见转机。”

　　若是萧月在此，必定是明白的。他与傅凌山渐行渐远，如今又与云凛纠缠不清，如此下去，怕是度不过这个劫了。可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后悔自己所作所为，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决不会因此做下违心之事。

　　“我、我要告诉云师弟！”陆水遥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转身欲走。

　　“回来！告诉云凛除了影响他修行还有什么用？”景华拉回徒弟，苦口婆心地劝道，“小祖宗你别捣乱了。萧小友面相如此凶险，岂知你今日之举，不是他日后死因？听师傅的话，呆家里别去，日后也不许对他们胡说，知道吗？”

　　“知、知道了。”陆水遥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伤心难过。虽然有时会幻想若是没有萧月，云凛会不会和他一起，但现在梦想有望成真，他却一点也不高兴。

　　他不希望萧月有事。他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尽管这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