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挖主角墙脚的一百种方法》秋水微澜

25、相见

　　忘机峰四季如春，萧月独自一人在山上居住，悄悄地过了年。如今，他已经八岁足了。由于先天不足，身高比同年纪的孩子要矮一些，但他长得玉雪可爱，脸上还带着一点还没退去的婴儿肥，人人见了都恨不得摸一把。一路上，玄天宗的弟子见到这么一个才到大人腰部的小孩儿，戴着箬帽，背着小包袱，腰间挂着水壶，手里还拿着一根竹做的登山杖，在忘机峰长年没人行走的破烂石板路上一步一蹦地向前走，别提有多有趣了。
　　“小师弟，你要去哪呢？”一个女弟子降低飞剑的高度，跟在萧月身边缓缓前进。那女修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诱惑着萧月，“告诉师姐，糖葫芦就给你吃。”
　　萧月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看那女修：“我叫萧月，不是玄天宗弟子，当不得仙子的师弟。”
　　那女修一拍手掌道：“你就是云凛小师弟的弟弟是不是？要去思过峰探望云凛师弟么？来来来，姐姐送你去。”
　　萧月警惕地退后一步，除了云凛，他从未见过对自己这样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如此热情的人，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姐姐是要去练武场么？请不要为萧月耽误了姐姐的事，莫道长一向严厉。”
　　那女修似乎也想到莫天丰对不守时的弟子惩罚有多么狠，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大师兄可不好哄。
　　“可是……”
　　“萧月能自己去。”萧月坚决地摇头，女修很无奈地走了。
　　这样的情况萧月遇见了好几次，但是萧月没有接受他们的帮助。一来自己能做的事情他习惯自己做，二来接受了帮助这人情可着落在云凛身上，钱债好还人情难偿，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萧月扶好了有点过大总是歪到一边的箬帽，继续在东缺一块西缺一角的石板路上行走。前小半段路还算完整，慢慢地就没了石板，只剩下蔓草丛生的泥路，要不是带了地图和罗盘，萧月也不敢确定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
　　走了半天，时间到了午时，萧月终于下了忘机峰，在一处群山环绕的河滩停下，就着温水用干粮填饱肚子，休息了一刻钟，将水壶灌满了水。这处河滩遍布鹅卵石，高低不平，河水不深，却水流湍急，不能蹚水，只能从地图上指示的石桥上通过。
　　萧月走了许久，才找到那“石桥”。看到那“石桥”，萧月沉默了半天。地图上只是简单的用两条线条标示，却没有人告诉他，那“石桥”应该叫“桥墩”才对！
　　八块只容一人站立的石头坐落于湍急的河水之间，连成一线，便成了过河的通途。
　　萧月踏上了第一块石头，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往第二块石头上一跳，身体摇了摇，总算站稳，没有摔到水里去。萧月松了口气，有惊无险地跳过了接下来的几块石头，不料，他放松得太早了，最后一步没有落在预定的位置，踩到的却是湿滑的苔藓，整个人“哗”地滑到了水里，下裳和鞋袜都湿掉了。包袱经此变故，也掉到了水里，随着水流漂走。
　　萧月扶着石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爬到岸上。湿掉的衣服鞋袜穿在身上不仅一阵阵寒凉，还特别沉重，萧月只好脱掉外裳和鞋袜，拧干放在石块上晾晒，希望它们赶快干，不然他就得穿着它们上路了。
　　也许老天今天眷顾萧月，晾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月正打算穿上还没干的衣服鞋袜继续走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鹤鸣。
　　抬头一看，正是忘情谷小霸王陆水遥。
　　陆水遥可不是偶然路过，他是在出门的半路上听说有一个小孩独自一人往思过峰的方向走，想到可能是萧月想见云凛，忍不住自己一人偷跑出松风院了，不禁又担心又无奈，连忙驱赶着仙鹤一路寻来，刚好看到萧月坐在河滩上晾衣物，觉得自己真的来对了！
　　“小画，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了？不知道云凛师弟会担心你的么？”陆水遥跳下仙鹤，气呼呼地叉着腰，伸出食指就往萧月额头上戳。“要是你不小心摔伤了，又没人发现，那可怎么办？”
　　萧月用手捂着额头，连忙告饶：“陆道长，不要戳了，会痛！”
　　陆水遥看见萧月眼睛水汪汪的，隐隐带着委屈，到底心软下来，冷哼一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帮萧月套好衣服鞋袜，单手圈着萧月的腰跳上了仙鹤，往思过峰上飞去。
　　云凛自从来到思过峰后，每天被师姐师兄管得死死的。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修炼，修炼什么，都是师姐师兄说了算，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倒头就睡。
　　霍展眉和付离雨临行前得了景宸的吩咐，定要云凛在面壁结束前引气入体。付离雨想到自己当年是入门一年后才成功引气入体，暗道师傅对小师弟的期望还真是高。但以小师弟的悟性，也并非不可。引气入体还得靠一点点气运，凭着小师弟招惹了凌天道君还能全身而退的丰功伟绩，看来也是不缺的。两年内引气入体，并不是妄想。
　　在思过峰修炼半年，云凛总感觉难有寸进，以致修炼也心不在焉，霍展眉认为，不能把小师弟逼得太紧，就像她，修炼陷入瓶颈时喜欢出外游历一样，得给小师弟透透气。于是，云凛得到了难得的一段悠闲时光。
　　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便发现，想萧月想得紧，一时担心萧月独居，出事了没人发现，一时又担心过了一年，萧月不愿亲近他了。虽然云凛听到了萧月的秘密，但这心大的孩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梦境毕竟是梦境，从没见过一个梦能影响人的生活，以后好好地陪萧月，相信会好起来的。
　　萧月是个孩子，云凛从没改变过这个想法。小孩嘛，得哄着，玩得开心就会很快忘记不开心的过往。母亲自尽，被迫离家，这些痛苦的事他都能挺过去，活得好好的。云凛觉得自己这样，萧月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事实上确实如此。
　　萧月与云凛不同，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但他天生有一种处变不惊、逆中求顺的本事，到最后，竟是与云凛殊途同归。
　　时间一有空闲，云凛便想到给萧月写信。杂七杂八写了一大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请三师兄寄给大师兄转送萧月后，还担心萧月愿不愿看这啰啰嗦嗦的一堆废话。
　　想到这，云凛不禁颓丧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天还没黑，他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随身佩戴的铁剑放在身侧，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是孤零零的一个山洞，偶有一两只渡鸦飞过，叫两声又飞走，寂寥凄清。
　　不能修炼，又见不到萧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萧月见到的就这样的云凛，这样的背影，垂头丧气，暮气沉沉，。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往日总是活蹦乱跳的人，静下来真让人担忧。
　　“凛儿，你怎么了？”萧月站在云凛身后不远处，忧心忡忡地问。
　　云凛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无精打采地道：“看来我真是太挂念小画了，竟然会听到小画的声音。小画怎么可能来这里啊！”
　　“我真的来了。”萧月对云凛时不时犯一下傻不抱任何改善的期望了。
　　“还会回答？”云凛愣了一下，转身一看，咦咦咦？！真的是小画！
　　云凛呼地跳下石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月面前，用手摸了摸萧月的头发，哇地叫了出来。
　　“小画，你怎么来了？”
　　“你不想我来？”
　　“怎么可能啊？你是怎么来的？赵师兄送你来？”
　　“才不是。”陆水遥从远处现身，插口道，“云凛小师弟，你家这小家伙胆子真大，这么小就敢独自一人来思过峰寻你。要不是我，怕他还在路上走着呢。”
　　“小画！”云凛激动地抱了抱萧月，“下次不要这样了，山路崎岖，很危险的。”
　　“不危险，我能走。”萧月认真地说，“更危险的圣雪山我也能走。”
　　陆水遥笑了两声：“别听他狡辩，过石滩的时候还落水了，包袱都冲走了。”
　　“小画你没受伤吧？”云凛手忙脚乱地给萧月检查身体，萧月急忙阻止他：“我没事，只是衣服湿了。幸好陆道长将我送到这里来。”
　　“那真的太感谢陆师兄了。”云凛真诚地向陆水遥道谢。
　　陆水遥酸溜溜地道：“谢什么？你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么？”
　　“怎么会？陆师兄一直待我很好，我心里记着呢。”云凛连忙道。
　　“这次就算了。再与我生分，下次看我还帮不帮你！”陆水遥装作恶狠狠地说，可他是那种气过即忘的人，转眼又笑了，“看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来？糖炒栗子！全修界最好吃的糖炒栗子，只有山下的集市才有的！”
　　云凛眼睛都亮了。这糖炒栗子确实好吃，云凛吃过几次就念念不忘，特别是萧月刚离开，一包糖炒栗子就送到云凛面前，那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一起吃！”云凛道。
　　陆水遥很大方地你一把我一把地分给云凛和萧月。萧月捧着糖炒栗子，很不是滋味地吃着。他带给云凛的东西都被水冲走了，衣服还脏兮兮的，浑身难受，再者，走了一天，他也累得很了，精神也提不起来。
　　陆水遥是个话唠，吱吱喳喳地说了半天，也没有停止过吃东西，栗子很快见底了，看了看萧月手上几乎没怎么变少的糖炒栗子，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开口讨要。云凛对陆水遥爱吃的性子了解得很，默默地把自己的都给了陆水遥，转头一看萧月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替萧月剥起了栗子。
　　三人吃完了栗子，陆水遥拍拍衣服站起来：“我要走了。”
　　云凛看了看天快黑下来了，想到要分别，心情不由再次低落起来。
　　“陆师兄慢走。小画……请你送回松风院。”
　　萧月不由自主地拉着云凛的衣服，睁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云凛。
　　陆水遥了然地道：“小画不想离开你。也是，都是我在说，小画还没好好地和你说会儿话呢。就让他留在这儿吧，明天我来接他回去。”
　　“这……麻烦陆师兄了。”云凛不由对陆水遥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小画好好谢谢陆师兄。”
　　“谢谢陆道长。”萧月听话地道。
　　“诶！”陆水遥应了一声，“好了，我先走了。”说罢，招来仙鹤飞走了。
　　云凛俯身与萧月平视——他又长高了，高兴地说：“小画真的还有话要对我说？”
　　萧月歪着脑袋，纠结了好一会，嗫嚅道：“我的包袱被水冲走了，赵师兄说你喜欢糖炒栗子……”
　　“嗯？”云凛静静等着。
　　“我给你买的在包袱里……”萧月说完，觉得自己傻透了，巴巴地邀功，显得自己在争宠似的。
　　云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知道了！小画对我真好！”
　　萧月的脸不由得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