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柳月荏

8、狐心（二）

　　秦墨兰收养了一只小狐狸。
　　雪白雪白的小狐狸是被他的鹰抓回来的，险些被鹰当晚餐吃了。
　　他把小狐狸从鹰嘴里救了出来，还好，小家伙伤得不重。
　　秦家世代都出武将，这一代只得他一个儿子，却有先天之疾在身，无法学武，甚至活不了多久。
　　这样也好，不用担心秦家功高盖主被灭门。
　　秦墨兰凭着一份不服输的信念，考上文举，而今，已经被提拔成了右相。
　　只不过，他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甚至，他还没来得及为秦家留下后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娶妻，只是一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就不忍心害了人家姑娘。
　　前些年，姐妹们相继出嫁，也都家庭和睦；这几年，父母相继离世，秦墨兰也算了无牵挂。
　　一个人，一只鹰，一栋旧宅，一份功名，此生已无憾。
　　秦墨兰一直这么认为，直到这只雪白的小家伙出现在他面前。
　　毕竟是他的鹰伤的，他怎么也得把人家的伤给养好啊。
　　秦墨兰当时是抱着如此想法，收养了小狐狸，可是和这小家伙相处了几天后，秦墨兰就对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生，秦墨兰吃饭时它会跳上饭桌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他。
　　秦墨兰挺无奈，他明明给小家伙准备了食物，奈何这小家伙就爱抢他的吃的。
　　偶尔秦墨兰午睡时，小家伙会往他怀里钻，然后往他衣襟里钻，力求找到最舒服最暖和的地方四仰八叉的睡觉。
　　秦墨兰睡到一半就被小家伙毛绒绒的尾巴蹭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秦墨兰发现，小家伙似乎也有什么病，经常异常痛苦的把自己蜷成一团不让他碰，然后在各处打滚，直到把自己蹭得一身的灰。
　　秦墨兰十分心疼，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有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一只不知身患何种重病的小狐狸都能坚持活下去，都能苦中作乐让自己快活，他为什么不能。
　　被秦墨兰收养后，言醉感觉人生悲如茶几。
　　倒不是秦墨兰对她不好，而是对她太好，她感觉无以为报，就算想以身相许吧，也得她能先把人形化出来。
　　那该死的灵火宛若附骨之蛆，只要她稍稍调动一点妖力，那看似已经灭了的火就会死灰复燃，而且并不显露出来只在她经脉的燃烧。
　　不过言醉也发现了，这股火只焚妖气，只对妖力有反应，她如果调动灵力则不会有事。
　　只不过，她调动灵力势必会一同调动出妖力，妖力一出势必会有焚身之痛。
　　果然是不负妖界刑火之名。
　　秦墨兰似乎有权有势还有钱，言醉想打听他的身份并不难，只要出去走一圈就行了，但言醉没有。
　　言醉听了不少权贵之人捕捉懵懂的九尾狐让它们爱上自己再利用这份爱来为自己延寿的事情。
　　那些被拐骗的九尾狐里，就有她姐姐，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聪明的姐姐还会陷进如此陷阱，现在，她想她有点明白了。
　　所以她不想去打听，她想就这么自欺欺人的也挺好，有时候，人类的温柔真的抗拒不了。
　　这么糊糊涂涂的，她也能过得轻松些。
　　言醉甚至还真的希望自己能是“九尾狐”，这样她就能治好了秦墨兰的病。
　　可惜她只有三尾。
　　她并不是真正的“九尾狐”。
　　秦墨兰对她很好，会容忍她所有的恶作剧和任性。言醉觉得，这个甜蜜陷阱不陷进去都对不起自己。
　　言醉一直一直都以为这是一个陷阱，也就一次一次利用身体里那团火来让自己保持最后的冷静。
　　她想救秦墨兰，就势必要调用灵力才行，而调动了灵力就一定会调动妖力，就一定会被火焚，这种痛久了却也开始习惯了。
　　但也这是她最后能保持理智的手段了。
　　这么久而久之，言醉发现自己的灵力居然越来越纯净了。
　　言醉冒险跑出秦府去找土地公，地仙的话大部分都是由妖修炼而成，应该多少会知道这种刑火才对。
　　土地公还真的知道。
　　这刑火来自天雷，就是雷劫的天雷，原本这火是紫色，但紫色的天雷火不管灵力妖力都吞噬焚烧，所以妖王就一直一直在改良，连着过了三任妖王，这刑火才算最终定型。
　　这火虽说是刑火，但其实，也是一种机遇，所有的妖都有妖力和灵力，只有洗掉全部妖气，只余灵气的妖才能渡劫升仙。
　　而这刑火正好是只焚妖气的。
　　土地公告诉言醉，这火最初是架置在妖界轮回台，为轮回之妖洗去妖气的，后来发现这火焚身痛楚太大，就改为了刑火，轮回台则是改用了五彩泉封妖气的做法。
　　土地公说，多被烧烧反而有好处，对修炼大有益处。
　　言醉也只能笑说自己是因祸得福了。
　　回到秦府时，秦墨兰来了客人，是个有灵力的人，言醉心底一沉，终于还是走到这步了么？
　　言醉本来是想装作没看见的，奈何好奇心撩得她实在受不了，最终，她还是悄悄去偷听了。
　　来的人是国师，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妖孽不已。
　　“丞相近来身子似乎格外不好。”国师端着茶轻啜了一口，弯着眸子笑眯眯看着秦墨兰。
　　“许是大限将至吧。”秦墨兰也是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你是妖气缠身。”国师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搁下了茶杯，笑得危险不已，“而且是九尾狐的妖气。”
　　“呵呵。”秦墨兰轻笑，“国师说笑了，我确实是收留了一只小狐狸，但它只是一只普通小狐狸。”
　　“哦？丞相如何肯定那不是狐妖？”国师勾着唇，眼角眉梢都透着妖娆。
　　“若它是妖，怎会被我家灰翎捉住？”秦墨兰笑呵呵的。
　　“狐妖可是狡猾不已，也许是受了伤才会误被你那鹰捉住呢？”
　　“可我检查过，它身上除了灰翎爪子弄出来的伤口外，一点伤都没有，而且她醒过来后就一直很精神。”
　　“话已至此，丞相不信我也没办法了。”国师站起身，朝秦墨兰行了一礼，“告辞。”
　　“慢走。”秦墨兰也起身，回了一礼。
　　“只是丞相，九尾狐是治愈你的唯一希望。”国师临走前还是又说了一句。
　　秦墨兰笑眯眯的并没有回话。
　　国师走后，言醉从窗户跳进了房间，秦墨兰看见她，十分惊讶，而后又笑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秦墨兰朝她伸出了手，笑眯眯看着她，“果然狐狸的鼻子一点都不输狗。”
　　“……”你小子信不信她一爪子拍死你，敢拿她和狗比？
　　言醉傲娇了一下，最终还是跳进了秦墨兰怀里。
　　秦墨兰抱着她，把她举得和自己面对面，看着言醉漂亮的眸子，秦墨兰笑呵呵的问她：“国师说你是妖，还说你能治好我，你是吗？小家伙。”
　　“……”白痴，她怎么可能承认！
　　“我就说你不可能是妖嘛。”秦墨兰把言醉重新放进了怀里，坐下靠着椅子摸着言醉毛绒绒的脑袋，“怎么可能有妖会被灰翎抓住，还是传说里那么强大的九尾狐。”
　　“……”呵呵，还真对不起呐，她还真的是妖，是九尾狐。你小子是在变相说她蠢吗？如果不是重伤了她怎么可能被你那只破鹰抓住！
　　言醉突然很想咬秦墨兰一口。
　　只不过，原来那些都是她想多了嘛？突然感觉心里一轻啊。
　　蹭了蹭秦墨兰，言醉趴在他怀里睡了。
　　虽然她救不了你，但她能陪你一直到离世。
　　秦墨兰的病真的越来越重，言醉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妖气，但如果是因为自己，她会内疚的。
　　本来就已经无以为报秦墨兰的恩情，再一内疚，难道真让她以身相许吗？
　　为了报答恩情，也为了自己不内疚，言醉继续利用那股火焰焚烧自己的妖气，只要妖气没了这股火总该彻底灭了吧？
　　妖气没了她就有纯净的灵力了，纯净的灵力虽然不能治好秦墨兰，但是帮他延延寿还是完全没问题。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总爱扇人耳光，妖也不放过。
　　张鹿儿找来了。
　　言醉察觉到张鹿儿的气息出现在秦府后，真的被吓到了。
　　她明明已经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的妖气了，这姑娘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姑娘已经神到如此地步了吗？
　　“小家伙，怎么人人都说你是妖？”夜里，秦墨兰抱着她，看着她，满脸满脸的无奈。
　　“……”因为她真的是妖啊。
　　“你是妖么？应我一句啊。”秦墨兰举着她，看着她。
　　“嗷——”言醉笑眯了眼睛，出声应了一句。
　　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你她是妖的。
　　“你伤好了就快些离开吧。”秦墨兰把她放回了怀里，揉着她的小脑袋，“待在我这不安全，我活不了多久，也护不了你多久了。”
　　言醉蹭了蹭他：“嗷——”她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不管你是不是妖，若能听明白我的话，还是快些离开吧。”秦墨兰顺着她的毛，“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言醉抬眸看着秦墨兰，她感觉秦墨兰有些奇怪，突然浮上心头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张鹿儿，就是那个一老过来骚扰秦墨兰的国师，他们两个一定有谁和秦墨兰说了什么。
　　她很想问问秦墨兰怎么了，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问，难道告诉他自己真的是妖吗？
　　无奈，她只好安静陪着秦墨兰，却发现秦墨兰越发憔悴，言醉开始担心了。
　　下定了主意，言醉又去骚扰土地公了。
　　她想问问关于秦墨兰的事，既然是土地，应该是能查到秦墨兰全部资料的吧？
　　土地也确实查到了。
　　“秦墨兰呀，是个可怜孩子啊。”土地翻着资料，长长一声叹，“你听我慢慢跟你说，他现在是丞相，倒是风光不已，命却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