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情》春落花还在

7、第 7 章

　　那两个侍卫入了洞内，环顾四周，洞穴并不幽深，但颇为宽敞，空气浮动着暖热腥膻的气味。洞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怖猛兽，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是他们搜寻之人。
　　这两人自是欣喜若狂，抢上前去。
　　“林侍卫。”那孩子躺在那里，脸上与衣襟上沾着鲜血，不知是否因为昏迷时无意中舔吮了一些兔血，此时已完全清醒过来，极为乌黑澄澈的双眸目视着这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一瞬间竟被这目光注视得不敢相对，姓林的侍卫咬了咬牙，低声道：“殿下勿要怪我，我家中老小都在等我回去。”
　　那孩子并不言语，也不动弹，一只腿姿势变扭地搁在一块石头上，眼中流露出哀求。
　　“殿下的脚受伤了吗？”其中一人伸手去摸。
　　孩子蓦然动弹了一下，“啊”地痛吟一声，冷汗密密层层地浮出额头。
　　“骨头开裂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告了个罪，将孩子双手紧缚，抱了起来，向洞外走去。
　　人还未出洞，忽然一声惨嚎传来，人的惨叫与马的嘶鸣高亢不绝地涌来，一片慌乱。
　　那两人抢出洞外，还未等看清，一个巨大的身影便如闪电般袭来。林侍卫抱着陈国皇子，还没回过神来，同伴已被那迅疾的黑影拦腰扫过，一声未出，筋断骨折，烂泥一般软成一团。
　　那黑影昂然立起，停驻在仅剩的那人前头，琥珀一样的冰冷，竖瞳死死地盯着面前不自量力的人类，猩红的舌尖伸缩。
　　它想杀了我！
　　林侍卫腿一软，瘫倒在地，冰冷的杀意和山一般的威压，让他难动分毫。
　　“求你……”他面皮颤抖，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当头罩来的血影。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等那孩子醒来，果不其然又回到了洞里，那大蛇仍懒洋洋地盘卧在一旁，身旁摆着断了脖颈的雉鸡。
　　“你又救了我吗？”那孩子睁大眼睛问。饥饿与病痛让他脸色灰败，原本应当娇嫩饱满的双唇干枯皲裂，唯有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美丽。
　　那巨蟒并没有反应，昏昏欲睡地蜷着。小孩儿想了想，慢慢地向洞外爬去，快要到洞口的时候，腰上一紧，已被那巨蟒的尾巴卷着往后拖去。
　　小孩儿倒抽一口凉气，喊道：“我拿点东西！”
　　那缠在腰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一松。
　　呀，它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孩子惊讶地张大双眸，内心忽然雀跃了起来。
　　出了洞，登时浑身一哆嗦，外面可真冷啊！
　　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朝着最近的一具尸体爬去。洞外仍是先前那幅惨烈的样子，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斑驳血迹到处都是。
　　一连搜了好几具尸体，那孩子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叠火折子，一瓶伤药。又慢吞吞地爬回了洞内，一会儿工夫，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来。连忙拍落了身上的积雪，冻僵的手放在唇边呵了呵。
　　那巨蟒不动声色，冷眼看着孩子忙活。见他将自己盘踞在身下的草堆抽了一团出来，又抽了好些垫在草堆下的树枝，心中隐觉不妙。
　　那孩子见巨蟒尾巴尖扫过被抽乱了的草堆，默默地收紧了身子，不知怎地，从那冰冷呆板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不情愿的意思。
　　“嗯，来日我再将干草给你补上。”小孩儿许诺，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那蛇一动不动，只是琥珀似的眼珠子随着小孩儿转动，见他小心地摸索着将干草和树枝堆好，从怀中摸出一样莫名的事物来，手只是轻轻一抖，一簇火苗便已亮起，袅袅的烟雾和热气迅速蒸腾而起。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蟒倏然收紧身子，大脑袋向后昂起，蛇信吐出，发出了“嘶嘶”声。
　　“别怕……”那孩子安慰道，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黑影闪过，那灵活的蛇尾已将好不容易燃起的柴火堆重重打散了。
　　望着一地的狼藉，小孩儿欲哭无泪。
　　那蛇受了点惊吓，瞳孔仍收缩着，惊疑不定地伸缩着蛇信，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孩儿似能感受到大蛇的不安，他在书上看到过，蛇这样的动物都喜爱阴湿之地，尤其惧怕烟火，他原以为这条大蟒已修成了灵识，该不会惧怕才对，却没想到让它受了这样大的惊吓。
　　他自然不知，蛇类怕火乃是天性，这蛇妖修炼百年，也从未出过这座山，更是见不到一星半点烟火，乍然一见，骨子里的蛇性出来，难怪反应这么大。
　　他沮丧了一下，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现在他睡着人家的窝，用着人家的干草柴火，还将人给吓了一跳，实在是不该。
　　与那蛇商量道：“那我……在洞口生个火？……离你远远的。”
　　这一次总算是顺利生起火来。小孩儿靠着背风处的石壁，将手凑上前去，温暖的火苗驱散了周身的寒意，给昏暗的洞中带来了一丝明亮的光晕。
　　孩子将贴身带着的小刀取出，回忆着老奴的样子，将雉鸡拔了毛，开膛破肚，又用雪将雉鸡擦了几遍。
　　他极为聪慧，一路上见老奴和侍卫料理这些山野之物，已熟记在心，没有水冲洗，便拿雪代替，尽量将雉鸡肉擦干净。
　　只是从未做过这些活计，那毛拔得七零八落，一手血味，折腾了许久，雉鸡半边糊了半边生的。他也不甚在意，将焦黑处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捏着尚能入口的肉，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半只鸡下肚，辘辘饥肠终是得到了安慰，再不用时不时的绞痛来抗议对它的冷落。小孩儿又挽起裤腿，敷上了伤药，将伤腿包扎好，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倚靠在石壁上，习惯地用手捏着藏得隐秘的信物，出神。
　　他应该是……安全了吧……那大蛇两次救了他，想必是不会吃了他。等到腿好了，他就去太行山找完素真人。他要去求那位修仙的老者，帮自己救救母妃、父皇和皇兄们，还有宫里的侍从奴仆……他的本事那么大，一定可以帮自己救回来的！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逐渐淡去，慢慢地沉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