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脚下有坑》秋涧时鸣

3、第三章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东西吗？温暖，寂静，冷漠，安详。
　　简直……就像回家。
　　一片黑暗里她觉得自己应该牵了牵嘴角，但是五感全失的状态下对这种“应该”的正确性还是很值得怀疑的。仿佛漂浮在无星无月的夜里，时光都驻停了脚步。
　　小儿科。最糟糕的事情比这糟多了。李聿淡淡地想。
　　好像是阴阳师的咒术……麻烦。
　　麻烦透了。
　　解咒解咒解咒解咒……话说这什么咒术来着……啊，想起来了。
　　谁这么缺德，把泰山府君祭向活人用，居然还成功了？
　　看来有必要拜访一下北山家，如果自己能成功解咒的话。
　　单手掐印——鬼知道到底掐了个啥——她低声念起咒文。
　　泰山府君祭是日本阴阳术之一。阴阳道术之秘传。诚心向东岳泰山大神祈求愿以己命换亡者之命的等价交换。
　　这是奇迹般的亡者复生之术。那么，如果对活人使用呢？
　　李氏一族有明确的记载。自安倍晴明成功发动泰山府君祭以来，不乏天纵之才试图推陈出新。然而结果无一例外，施术者死于非命，受术者魂魄离体……
　　无可挽救。
　　“没想到我竟然会成为第一个从这恶术中逃得性命的人啊。”她看着自己在一片混沌中突然发出微光的身体，然后抬头望向对面。那个容貌与她一般无二的俊美青年缓缓睁眼，露出了满怀恶意和憎恨的目光。
　　“打算杀了我吗，云烨？”他说，“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你应该听得懂我刚才说的话，在地府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青年没忍住眼神一变，不过瞬间就回过神来。“你过得很好，这样我也就……”
　　“闭嘴！”李聿突然喝道，“李云晔！你这是对长姐说话的态度吗！”
　　“哈，亲手杀掉孪生弟弟的姐姐吗？”对方的怒气一下子高涨起来“然后你还打算再杀我一次？？！！”
　　李聿却忽然笑了。她微微眯起眼，唇角上弯，腮边浮起莹润的红，表情活像恋爱中的撒比。仿佛要配合这春天发情的女人，漆黑的背景陡然一变，舞台上的大幕掀开，露出其后傍晚云霞漫布的天空。
　　“看，多美啊。”她轻轻地道，望着遥远的群山。
　　确实是能令人陶醉不已的美景。碧蓝天空映出燎原火光，深深浅浅仿若伤痕，高处狂风将云朵拉作丝丝缕缕细长模样，如同凝固在穹顶上的飞鸟，远山青色的背影模模糊糊，像一个瑰丽迷魅的梦。两人悬浮在耀目的红里，发梢打上薄薄的金。然而在这样的美景中，青年的额头却渗出大片汗珠，嘴唇咬出了血都不自知，面色一片铁青。
　　印象深刻的地方，他被杀死的地方。
　　“真是狠心啊，云烨，”她的弟弟勉强从怒意和惊惧中回过神来，“为了自己，杀我还真是不余遗力。”
　　李聿还是带着那种蠢得不行的笑:“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她说话慢悠悠的，“作为家主候补，你其实远比我强。但你输就输在手段上——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不择手段的打击敌人。你不是死脑袋的东瀛武士，不讲究光明落拓。”
　　“本来‘李聿’应该是你啊，我愚蠢的弟弟哟。”
　　台词套的真棒！她在心里自我夸奖。
　　李云晔被气得满脸通红。他一挥手从空中招出了巨大的长蛇，雪白的鳞片在夕阳下反射出火焰光芒，盘成几圈环住了李云晔，漆黑的眼珠里杀意森然。
　　灵蛇，乌卓。
　　几乎是与此同时，对面有什么凭空显出身形。同样庞大无匹的青蛇吐着蛇信，满怀戒备地昂首，李聿站在它的头顶，似乎颇感趣味的扬起眉毛。
　　“我们不愧是一母同胞呢，亲爱的弟弟。”她笑着说道。“乌玛，在这里见到乌卓高兴么？”
　　青蛇嘶嘶作答。
　　“看样子不太高兴呢。”李聿笑着向它招招手。“来，乌卓。”她悄声道，“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我是你的主人。”
　　随着她的语声一落，幻境陡然扭曲。那巨大的白蛇漆黑眼珠一茫，攻击姿态缓缓收起，露出人性化的犹疑神色。
　　李聿笑得更欢了。她随手在空中一划，自隐笼中拖出柄笔直长刀。
　　那是柄和她身高相近的武器，通体深沉黑色，刀刃弧度流畅美丽，刀身全无装饰，只有刀柄上缠着粗糙的绳子。李聿单手握刀，随手挽了个刀花，长刀爆出尖利嗡鸣。她抬头看向李云晔:“拿出你的武器，你不要告诉我，冥河水洗炼区区十年，你竟连你的武器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