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疼痛的味道》严紫若

2、第 2 章

　　（四）
　　“呐呐，飞坦，小松鼠已经在基地外面守了一天了哎……”
　　我手下一用力，拔掉了刑讯室中被塞住嘴，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的手指甲，回过头去对着不请自来的侠客阴测测开口：“谁让你进来的？”
　　侠客脱掉了他那件一直穿在身上的无袖外套，只剩下了里面的黑色内衬，打开了一点刑讯室的门，随后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那个啊，飞坦，小松鼠毕竟不是流星街的生物，你如果再这样不管下去的话……”侠客本来是很无所谓的侧过头的，说到这里却突然认真了起来，玻璃球一般的眼珠直直盯住了我，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一字一句试探道，“小松鼠……会死掉的哦。”
　　会死掉的哦……
　　我静静看着侠客，感觉到被我拔掉指甲的人的温热的血顺着我的手指流下，一下一下滴落在了地板上。
　　他说，阿雅会死掉的。
　　“关我什么事。”我听见自己不屑的口气。
　　那天晚上的流星街意外地安静，我把脸埋在骷髅斗篷的后面，隐藏在暗处，静静看着阿雅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掩藏在侠客那件外套下，靠在巨大的石板上。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几下，随后打了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望着旅团基地的方向，轻声道：“飞坦……”
　　我随手拧断了对阿雅意图不轨的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丢开了尸体，在石板后面坐了下来。
　　“飞坦……”
　　那边的阿雅像是一只困倦的猫咪，声音模糊不清，快要睡着却还在强硬支撑的模样。
　　“飞坦……”
　　我的背后是冰冷的石板。
　　石板的后面，是阿雅。
　　“我在。”我用自己也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这么回答。
　　“飞坦……”
　　“我在……”
　　“飞坦……”
　　“我在……”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无数次，直到东边天际露出第一道苍白的色彩。听说朝霞是美丽的红色，渲染了淡金色与紫色。可是这里是流星街，那些再怎么绚丽的光，通过流星街厚厚的雾霭组成的云层，也只剩下苍白。
　　“飞坦……”石板那边的人儿顿了顿，随后笑开了，“飞坦……最喜欢了……”
　　那天苍白的朝霞照在我的脸上时，我却看见了七彩的光。
　　果真……如传闻中一样美丽。
　　“啊……我知道……”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其实我不值得你这么喜欢罢了。
　　东边的旭日完完全全展露它的面孔，石板后面的人将头靠在膝盖上，缓缓地睡去了。我踱步绕到石板后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阿雅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两蹭。
　　“晚安……”
　　那天后，旅团便转移了基地，我很长时间都没能见到阿雅。
　　不久后，面影被人杀死，旅团里面来了一个极其讨人厌的家伙成为了四号，并且开始追求玛琪。
　　“阿拉，我在房间里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呢。”那天，西索从公用休息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糖纸的玻璃罐子，“真是孩子气的东西呢，玛琪，不会是你的吧～”
　　玛琪张开嘴，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冷静回答道：“并不是……”
　　“是吗……真是无聊的东西。”小丑装的某人鼓起包子脸盯了罐子半天，最后决定道，“干脆扔了……”
　　“哐”一声，我从伞里抽出的剑和西索被念包围着的扑克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西索将唇边的弧度勾得大大的，眼中闪烁出无名的兴奋的光芒。
　　“阿拉阿拉……”他笑了起来。
　　那个脆弱的玻璃罐子，在我们两的念力碰撞之下不堪重负，碎成了无数片，漂亮的糖纸悠悠飘落。
　　那是一场恶战，事后窝金埋怨着修理房子，玛琪拿着念线暴力地为西索和我缝了伤口。
　　玻璃罐子的碎片与糖纸被侠客收了起来交给了我，我将他们倒在了流星街的垃圾堆里。
　　那些糖纸，后来被流星街的孩子当宝贝捡了过去，偶尔天气晴朗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小心翼翼地取出糖纸来晒。
　　廉价的，脆弱的，毫不起眼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在一眼望去都是灰扑扑的流星街里，是最美的一抹色彩。
　　再次见到阿雅，是在西索进入旅团之后的一年。
　　那是一个异常晴朗的日子，在流星街外执行任务的我和侠客路过小镇的街心花园，随后看见阿雅站在那里。
　　明媚的阳光，和煦的风，喷泉的水在空中反射着细碎的七彩的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垫高脚尖，费力地从巨大的玩偶手中接过金色的气球，笑得双颊红彤彤的，宛如流星街外清晨升起的朝日。
　　她终于站在了她该站的地方。
　　不是充斥着毒气、腐烂、垃圾的流星街，也不是只有鲜血、白骨、尖叫的昏暗刑房，而是像这样，欢乐、干净、满是鲜花香气的公园。
　　作为监护人的金首先察觉了我们的存在，摸了摸阿雅毛绒绒的脑瓜，不着痕迹地望了我一眼，随后道：“该走了，阿雅。”
　　她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拉着金的手准备离开，却被一位美丽的妇人叫住了。
　　美丽的妇人牵着一位正嚎啕大哭的男孩的手，为难地望着阿雅和金，半晌才尴尬开口：“不好意思啊……那个……我们家不懂事的孩子非要金色的气球，刚刚您家千金拿走的是最后一个金色的，您看能不能？”
　　这是一位说话得体而又又礼貌的妇人，想必若不是孩子闹的太厉害，她也不会开这个口。
　　金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询问地望向阿雅。
　　阿雅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望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气球，面色苍白地咬着下嘴唇，皱着眉头一脸苦闷，仿佛经过了很大的心里挣扎之后才伸出手，正准备将手里的气球递给男孩的时候，男孩一把夺过了阿雅手中的气球。
　　虎头虎脑的男孩用力过度，推得阿雅一把倒在了地上，蹭破了手掌心。
　　那一瞬间，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赤红了双目，我只知道，克制不住的带着恶意的念压膨胀开来，吓得一整个广场的人都动弹不得。
　　我都没敢……他怎么敢……
　　就算是我，触碰她的时候也是那样小心翼翼，唯恐弄疼她一点点，他怎么敢……
　　“飞坦你疯了吗？”侠客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身上，随后拉着我快速撤离。
　　“飞坦……你……也有让别人成为软肋的时候。”
　　阿雅治好我的右手，昏迷三天后醒来的那一日，团长难得对着我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我，还是在讽刺我。
　　“让自己有一个软肋，真的很愚蠢的行为，特别当你的软肋弱小到谁都能杀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特别庆幸自己能将口鼻埋在骷髅斗篷下，这样我在那一瞬间紧抿的唇才没有被团长发现。
　　“最好的方法，就是你现在立刻杀了她。你亲自，用你自己的双手，立刻杀了她。”
　　“我知道。”我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没法做到而已。
　　团长似乎也没打算逼我，看了我一会之后继续捧起了他的书，视线回归了书面的文字上。
　　“你和她始终是走不到一起的，飞坦，可是自己的宝贝，也终归是无法忍受别人染指的。”
　　那天的夜晚，刑讯室中多出了一具男孩的尸体，血肉模糊。很久没有对小孩子下手，以至于让我忘了孩子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原本打算慢慢折磨却一不小心让他就这么断了气。
　　我将尸体扔在了那个妇人的家门口。
　　“飞坦，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丢完尸体回来的时候，团长随意地翻过一页书，看都没看我，漫不经心道。
　　我是什么人？
　　我是飞坦，是蜘蛛的一员，是流星街人。
　　流星街的灵魂，最后，也只会腐朽在流星街的土地上，不和外界有丝毫干系。
　　我停下脚步，看着团长的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下明明灭灭，静默片刻终是开口道：“下次再遇到，我会杀了她的，用我的这双手。”
　　已经，不能再容忍这样让自己为了她而愤怒得失去理智的不稳定因素了。
　　我会杀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