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安天涯》陆雨

10、（九）她和他能有什么以后

　　安墨茹走回工作室的时候，店员告诉她两位母亲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避开店员带着同情加可怜的眼神，安墨茹低头查看手机短信，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原有的步幅走了出来。

　　这个世界看她的眼神，不是同情加可怜，就是嘲讽加讥笑，若再有其他，那就是幸灾乐祸。比如，幼时小区里的那一帮孩童。安家姐妹聪明美貌闪耀如星令人艳羡，终于其中一个有了无法弥补的残缺，对同样仰望那如葱郁秀木的美好少年，却又连一眼回眸都盼不到的女孩儿们而言，怎会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安家匆忙搬家、以及她逐渐闭门不出的最初原因，就是缘于此。以至于后来练拳，父母考虑到为了让她不受到这些不必要的伤害，花了数倍于其他孩子的学费，只要求教练在空余时间对她单独训练。

　　父母对她呵护如此，姐姐同样全力维护着她。从小学到中学，都是与她同班同桌的姐姐将她挡在身后，老鹰护小鸡般回击那些讥讽嘲笑她的人：我妹妹不能说话怎么了？她次次考试都拿全年级第一，你们谁能做到？

　　还有他，只要他在，就会一直牵紧她的手，令她满心觉得，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她，牵着自己的这个人——她的姐姐也不会丢下她！绝不会！

　　可是，次次全年级第一又能怎样，她终究不能走进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终究要被命运抛下，终究不能与姐姐同行！

　　而他，曾给了她最美的情怀和无数幻想的他，最终牵的是姐姐的手！

　　安墨茹一路想着，直到走出一片阴影，进入初春暖洋洋的阳光中，才惊觉自己的思绪又飘远了。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件小小的事情，都会勾出她对以前的无限回忆。自己变得如此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安墨茹心里明白，不过是回忆里，温雅如熙的他，是多么地令人心暖！

　　而这样心暖的感觉，只能停留在过去、停留在回忆里了。他即将成为自己的姐夫，他给予的温暖，只属于姐姐！

　　姐姐......

　　想到这里，安墨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刚才那不知名的女人说的话，像重放的录音在她耳边反复响起。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问问姐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去提醒提醒姐姐：就算名和利对她都重要，但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实力去争取。不能因为追逐那些虚无的东西，而给了别人侮辱自己的机会！

　　可这个点，安墨茹并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姐姐今天下午应该是没有课的。没有课的时候，姐姐一般不会呆在学校里。

　　谢天熙说接了几个大项目很忙，那么，姐姐可能也不会去打扰他。听妈妈说，姐姐除了忙准备参赛，还要抽空参与一个什么短片的拍摄。这样说来，姐姐也许是在白牙狼的公司里了？

　　想到若去找姐姐，就有可能遇到那匹狼，安墨茹有些犹豫。如遇见陆崖柏也好，她正想问问他，他的承诺算不算数。可又明显感知那里有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只要她靠近，就会被强大的引力卷进去。

　　安墨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也许，姐姐只是一时迷失，需要人在旁边提醒提醒。而这些事，爸爸妈妈没必要知道，谢天熙不适合知道，只有作为妹妹又碰巧知道了这一切的她，去叫醒姐姐。

　　安墨如这样想着，掏出了手机。

　　没想到崖柏传媒这么好找，安墨茹用手机查询了下距离，发现它居然就在她现在在的这条街，转过弯就能到了。

　　只不过地点好找，并不代表就能顺利进入。因为安墨茹并不知道，她搜索到的这个“崖柏传媒”，只是该公司的行政办公地点，摄影基地并不在此，当然，参与某短片拍摄的姐姐安灵芸也就不在这里。

　　安墨茹按指示乘电梯到达“崖柏传媒”所在楼层，刚步入接待大厅，就被笑容可掬却满目冷色的前台小妹礼貌地拦住了：“安小姐，抱歉，陆总说了他不在。”

　　“陆总说了他不在”，安墨茹在心里重复着前台小妹的这句说辞，不由冷哼：还真是那匹狼会说的话，拒绝人都能直接得做到见血封喉一刀毙命。

　　可明显，自己又被误认成姐姐了。因为前台小妹问都没问，就直接称自己“安小姐”。而且，估计姐姐在她眼中，就是打不死的陈妖精，去了又来。前台小妹目中那鄙夷的冷色就是证明。

　　“告诉你们陆总，我是安墨茹！”安墨茹垂眸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给笑得冰冷的小妹。她突然固执地想要见到那匹白牙狼，而且莫名地笃定，那匹狼不见姐姐，但是一定会见她！

　　“你......”小妹一脸惊异，不相信地眨着眼睛：“你不是安灵芸？”

　　“告诉他，我要见他！现在！”安墨茹眸色冷了几分，重新打了几个字递到小妹眼前。

　　“......”前台小妹突然呵呵一笑，鼻音更重了：“安小姐，您就别演戏了。您不累，我都替您累了。陆总不见您，您再换什么把戏也没有用啊！”

　　“再说一次，我是安墨茹！”安墨茹透彻见底的黑眸中染上了厉色，看得前台小妹心里不由一个激灵：安灵芸好像真没有这样纯澈的目光和这样凛人的气势。

　　“给他打电话！”安墨茹再次在手机上打字催促小妹。越是受阻，她越是倔强。而且，姐姐居然落地前台小妹都可以任意奚落的地步了？

　　“你自己不知道打吗？”小妹的眼光闪了闪，又恢复原先的讥讽：既然不是被陆总明令拒绝的安灵芸，又如此急着找人，为何不自己打电话？哼，她站前台，各式来缠陆总的人她见得多了，各种手段也见识够了。想蒙骗她，还没那么容易。

　　“我是哑巴！”安墨茹简单打了几个字，快速递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的残缺。好像，承认，不是那么很难。

　　是不是只要不是面对谢天熙，她承认自己的缺失，就不是想象中的艰难？在看到小妹眼中惊愕的眼神时，安墨茹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的疑问，并很快肯定地答复自己：是的。因为他太优秀太美好得令人不忍留有一丝缺憾！

　　小妹最终在惊疑中拨通了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很快，她用惊诧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眼神，目送自己的老板亲自将不会说话的安小姐迎了进去。

　　因为，老板那架势，与迎接尊贵的女皇无异！这位不会说话的安小姐，居然是老板的女皇！这消息，才是真正劲爆吧？瞠目结舌的小妹边摇头边想，冷不防被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激得全身一寒：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知道，知道！”前台小妹无比机灵地点着头：“陈助理，我今天谁也没看到。不不不，今天没有任何人来找过陆总.......嘿嘿嘿.......”

　　陈助理面不改色地走了。

　　小妹拍着胸口做了个鬼脸：妈呀，总经理和陈助理，一个笑面狼一个黑面虎，不是给人汗津津的感觉，就是给人凉飕飕的寒意，被黑面虎逮着的感觉可比被笑面狼看到的滋味令人胆战心惊多了！今天这事若有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饭碗铁定保不住了！

　　宽敞明亮的房间，安墨茹觉得，与其叫气派的办公室，不如叫多功能的休闲室。除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彰显这间房子的功能外，其余找不到一丝办公室应有的刻板、沉闷、严肃等等的气息。还有，这匹狼居然把高尔夫球场都带到了这里，让人无端仿若嗅到了飘然而来的绿草芬芳，联想到某人工作之余悠闲挥杆的潇洒.......

　　“喜欢吗？”陆崖柏问，脸上的笑容璀璨得如晨曦溢出的第一抹阳光。

　　安墨茹没有被那抹干净灿烂的阳光惊艳到，反而是狐疑地盯着陆崖柏骨节分明的双手——他居然是用手语问她！

　　见安墨茹不回答，陆崖柏墨瞳中的亮光一点一滴地黯了下来，如竭力讨好地做了某件事却得不到长辈赞扬的挫败孩子，委屈得眉毛都拧成了疙瘩：“是不是我学得不好？”

　　安墨茹仍然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不言不语”。

　　“唉，算了，明天还是请老师手把手教！”陆崖柏懊恼地拍拍脑门，长长叹息：“这对着视频自学看来不行！”

　　“你没事学手语干嘛？”安墨茹禁不住用手语问。此刻面前的人，透亮得如同无暇的稚子，让人不觉卸下心中的一切防备。

　　“和你说话啊！”陆崖柏说得理所当然，又笑得一脸狡黠：“省得你以后骂我我不知道！”

　　以后骂他？安墨茹觉得好笑：她和他素不相干，能有什么以后？

　　“你笑了！”陆崖柏像远航的水手发现的新大陆般兴奋，眉梢都扬了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

　　安墨茹心里一颤，脸色却沉了下来，盯着陆崖柏神采飞扬的眸子，用手语逐字逐句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姐姐？”

　　“你指的是哪桩？”陆崖柏也用手语反问。俊朗的脸上，不复刚才的纯真无邪，严肃到深沉，带着明显的桀骜不驯，还有丝丝的玩世不恭。

　　狼又恢复原形了，安墨茹心想：就不该对狼心存幻想。还哪桩！他到底做了多少桩？

　　“你做了多少？”安墨茹瞪眼盯着陆崖柏，双手缓慢地比划：“你就是这样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