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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好好赶路 ...

  •   风和日丽,青天白云,草是绿的,花是香的,溪水是欢快地吟唱着奔向江河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记忆中那副不可复制不受玷污般的美好,还有那个蹲在溪边浣衣的身影,依旧一丝不苟地维持着原样——裙裾的褶皱,侧脸上的光晕,以及额角上挂着的细密汗珠,这便是石小碾心中最大的完满。
      隔着不宽的溪水,石小碾立在不远的对岸,虔诚地看着他的完满,不敢踏进一分一毫。
      忽而,那个被欣赏着的身影停顿了,灵犀地仰起头让视线越过溪流落在这一边,便看见了信徒一般的石小碾,于是她,笑了。
      衣袖卷起在肘上露出水笋般细嫩的胳膊,伸展着,迎向石小碾。
      “回来啦!”
      糯糯的乡音如牧羊人手上的小鞭狠狠抽在思归的人心上,石小碾迫不及待涉水而过奔向那只欲牵的手,不顾山间寒凉的溪水被高高溅起打湿了衫裤,三步,两步,一步,直到自己的指尖触到了另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微凉。
      执子之手,子却问:“不走了?”
      石小碾愣了愣,随之,他,醒了。
      是的,这仅仅是个梦,近一个月来尤其是睡得不甚安稳的夜里石小碾常做的梦。每次梦中人都问他相同的问题,每次,他都哑然无言。
      清醒的时候石小碾十分明白思念的重量,他知道自己对“大侠”两个字的渴望有多细微,他来江湖只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找不到,便不甘心就此回去。
      又一次梦中惊醒憾对现实,头顶上是陈旧的木梁灰黑色的瓦,迟一步归位的思绪迅速运转起来,石小碾很快想起来现下身处的不过是一处简陋的车马店。偏偏头看一下边上,那个甩都甩不掉好像副狗皮膏药一样纠缠的痞子谷奕人犹自睡得香甜,薄被夹在双腿中间侧卧着,口水淌了半个枕头。
      石小碾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声,从大通铺的铺位上起来穿戴整齐轻轻开门出去,正看见宽敞的场院里已有商旅在忙碌整车待行。不远处一辆马车边的栗发男子抬眼间望见他,立时笑逐颜开,熟络地过来打招呼:“噢,醒啦!这一晚睡得可好?”
      “还好。”
      “嚯?”男子调皮地歪着头盯视石小碾的双眼,“那就是没睡好了。做噩梦了?”
      石小碾仰头望天:“也不算噩梦吧!”
      “嗯?”
      男子脸上挂着明显的好奇,看得石小碾更加拼命望着头顶的天。恰巧这时屋门又开,谷奕人衣衫半敞披头散发打着哈欠晃出来,看见院中的二人立时精神不少。
      “老苦早啊!”他熟稔地跟男子道了声安,转而亲热地勾住了石小碾,“早,小石头。”
      “谷当家早。”
      男子依旧笑呵呵跟谷奕人招呼着,却看石小碾一声不吭,拍落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返身回屋。
      “收拾收拾,该走了。”
      谷奕人同被叫做“老苦”的男子对望一眼,彼此或耸肩或做鬼脸,无声笑笑,便各自整理行装去了。
      说起来,结伴同行有三天了,石小碾仍时时忍不住自问:怎么就同这一伙子扎了堆呢?
      想想缘分有时候真像坨狗屎,随便被拉在街上,就等着倒霉鬼一脚踩上去。很不幸,这次让石小碾踩上了。
      事情还得回到那一日,石小碾同谷奕人打跑了杀手五人众后说起。
      脸皮厚吃饱饭——这是谷奕人一贯的处事原则,所以他能蹭就蹭,碰到送上门来的便宜,他更要一点儿不落占个痛快。
      被他占便宜的人就是老苦,自言乃陇地货商,来中原贩货的。石小碾被人挑战的工夫,他也在“仙客居”二楼吃饭喝酒,同谷奕人一样好瞧个热闹,便跟着去到街上观战,因此结识。
      老苦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五官长得不像汉人,连习惯都很另类,出门做生意还带老婆。
      要说老苦的老婆可真是漂亮,蜀中人士,一张口嗲是嗲来,听得人从头到脚都舒服。
      那天架打完后,三人一道回了“仙客居”,坐到一起聊起此后的打算,石小碾说要访名医治伤,谷奕人说要去见识大人物,老苦则要继续北去,可巧,三人最后的目的地居然都是一个叫“风铃镇”的小镇。一向好热闹的谷奕人直说是缘分,硬拉着石小碾同老苦的商队里挤作了旅伴。
      有趣的是,每到夜间投宿,老苦总想着连石小碾同谷奕人的食宿一并承担了,可他二人倒难得同心同德一致拒绝。石小碾说无功不受禄,宁愿花自己的银子睡大通铺,谷奕人则说有福同享,知道石小碾同样不会接受自己的接济,索性跟他挤大通铺。
      见着他二人你热来我冷去,两句话不到必定掐起来,旁人不解内情会以为那俩小子不对付,老苦却从不这么看。夜半在屋里守着漂亮媳妇,他曾颇慨叹地说过:“石家小子背上的掌痕又紫了一指,谷奕人是怕他撑不到叶家呐!守在边上心里踏实些。”
      美妇人嫣嫣一笑:“当家的为啥子不帮帮小石头?”
      老苦宠溺地捏了一把美人鼻头:“你以为他同谷奕人一样傻?那次情势紧迫我渡了些真气与他,虽说是救了他,却也让他对我起了疑。此处毕竟不是关外,我不想太早露了身份,且让那小子信一半防一半,到了容宁的地界,一切都好说。再者,即便我如何相帮,也不过是让他身上的伤毒缓些发作罢了,并保不了他的命,我何苦费那气力?”
      “哼!我看是瓜娃子不乐意欠太多情,当家的倒有心顺着他。”
      “啧,女人家家,话忒多了!”
      一吻压下,多话的女人就此再无话了。
      石小碾自然不知道人家闺房里的夫妻私话,离开鹤壁的第三日,马拉着装了货物的板车在前,众人乘坐的轿车在后,一行人如常优哉游哉行在还算平坦的山林小道上,且说且笑,随意安然。
      几日里,石小碾身上的毒伤愈见不妥,或再因了那个梦的缘故,石小碾原本不高昂的兴致在这半日里愈发地不高昂了,出发后就一直默着,恹恹靠在角落假寐,对谁都爱搭不理。
      谷奕人闲得无趣,又觉碍在人家夫妻跟前挺多余的,索性一掀车帘钻到车头上,同赶车的作伴闲磨牙去了。
      老苦夫妻默契地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就见为妻的往石小碾那边挪了挪,轻轻唤一声:“石家小弟。”
      出于礼貌,石小碾不好意思继续装睡,遂抬了抬眼皮,含混道:“夫人何事?”
      妇人仍是柔柔笑着:“我瞧着小弟的衣领子有几处磨破了,这里是我家当家的旧衣裳你莫要嫌弃先披一披,把你那衫子换下来我与你补补。”
      石小碾瞥了眼人家手上捧着的一领叠得方方正正的短衫,垂着头想了一下,便解开衣衫递了过去。
      “有劳夫人了。”
      “小弟客气了。”妇人笑吟吟看着他套上了自家夫君的衣衫,转头对着老苦揶揄:“你看看,我就说人靠衣装衣衬人,这件衫子穿在小弟身上就是比你这俗人得体咧!”
      老苦爽朗一笑:“哈哈,你说你这女人,哪有这么败坏自家人的?你若想将衫子送与少侠直说便是,我又不会舍不得,就怕东西不上台面,少侠看不上眼。”
      “苦老板说笑了。”石小碾声音瓮瓮的,“你的衣裳很好,是我没福气穿得。乡下小子,粗布衣衫穿惯了,我还是喜欢自己的破衫子。”
      他这一番拒绝,老苦反更笑。美娇妻也是咯咯甜笑,穿起针线细细缝补着,一边打趣道:“金丝织锦绫罗缎,不及巧妇手里缝,石家小弟这么看重这件衫子,那定然是心上人一针一线缝起来的了。”
      石小碾闷声不语,老苦却打诨:“嗳嗳,你这女人讲话不妥帖!就不许是娘亲的手艺啊?石少侠可青春正年少咧!”
      “别人家或许是亲娘给缝起的,石家小弟这一件可定管是妹娃儿做的。谁说年少就不得娶亲了?即便未娶,还不兴有个心上的妹娃儿惦记着?只有心里头装起了人,眼里头才看不见别个的风情。你说说这一路过来,小弟倒是有看过哪个过路的俏女子没得?”
      妇人说完,老苦笑得更放肆了,石小碾的头也埋得更深,索性倒下头去睡着,抵死不睁眼。
      说笑正兴起,却中途戛然而止。躺着的石小碾觉出异样,睁开眼就见妇人警惕地坐着,老苦眉微蹙,嘴角笑容诡异。
      石小碾正待探问,忽而感受到了一股气息,他内功浅薄却足以明白,他们,来了。
      少年迅疾翻身起来抖落老苦的短衫,抓过妇人手上自己的破衣服套上,扑上前掀起车帘叫谷奕人:“你进来。”
      彼时,混混赌棍也正一脸凝重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听石小碾叫他更确信危险将至,身不动扭头望着车里:“老苦,你和嫂子待在里头,千万别出来!”言罢,就要往车下跳。石小碾一把拽住他肩头,臂上用力将他扯进车厢里,另手如法炮制把车夫也扔了进去,回头郑重地望着老苦。
      “别的人我不交代,谷大棒子,拜托了。”
      老苦意味深长地笑笑:“这个自然!”
      谷奕人还来不及问什么,石小碾已然纵身,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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