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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斯人独行念同归,卜筮玄冥烟未散 ...

  •   “正好我要去,捎你一个倒也不是不可以……”

      “白公子,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我去巫会看看吗?”苏合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乌黑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色彩。

      白檀微微挑眉,颔首轻点。

      “太棒了!”苏合冲上前,伸出双手,似乎是想抓住白檀的双手,手伸出一半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又觉得可能有些失礼地收了回来。

      半途中手又传了向,往上像是要扶住白檀的肩,奈何白檀似笑非笑的样子实在唬住了他,苏合的手最后只是轻轻一拍白檀的肩就收回来了。

      然后自己一个转身,在原地踱步绕起圈来。

      苏合一旦下定决心和白檀一起去长长见识,便是不可逆转的坚定。

      当下就开始盘算外出要带些什么,需要做什么准备,酒楼应该怎么安排……

      苏合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倒像是魔怔了一般。

      白檀瞅着苏合,轻笑一声。

      真是个实心眼的。

      和苏合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担心他肚子是否有那些弯弯绕绕的鬼主意。

      白檀觉得心里还是很轻松的。

      他愿意给苏合指明方向,一方面是基于师父心里记挂着的那个“师妹”的面子,一方面却是因为苏合的心性如赤子,如果能踏上此路,同为“巫衍八技”的传人,至少“吾道不孤”。

      苏合一时间也不管那些还没收拾好的碗筷,脚步轻快地冲出大堂,往后院跑去。

      却是正好与折返回来的零陵檫肩而过。

      零陵偏过头,看向苏合的背影,眼底一片了然。

      零陵走去大堂,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筷,也不说一句话,径直挽了袖子,收拾起来。

      捧起一叠碗碟后,零陵这才笑着对白檀道:“公子和苏老板的心情似乎都很好?”

      “苏合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或许日后,他……”白檀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不能断言苏合可以走到多远。

      这是一条漫长又孤寂的路,苏合才刚刚起步,或许日后半途而废,或许一事无成,又或许名动一方……窥道薄天。

      零陵却眨眨眼,歪过头疑惑道:“你为什么总爱计较一些多余的事,公子?”

      零陵和白檀的相处说是主仆又不像主仆,零陵甚至可以自然而然地直称白檀为“你”,而不是“您”。

      “苏老板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会一生平淡安宁,待在这家清霭酒楼,为几点银钱犯犯愁,然后娶妻生子,没什么大风浪地就这么渡过。”

      零陵没有看白檀,他抬头看着酒楼的二楼栏杆,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这路走起来哪有那么轻松?什么技进乎道,我是不懂了。”

      零陵又似和白檀倾诉,又似呢喃自语。

      “这路模糊不清,玄之又玄,飘渺不定,难以把握。公子你不就曾因为苦思一道香方不得要领,而困惑入痴,几乎茶饭不思;也曾被嘲笑传统制香的理念迂腐过时,无人理解。”

      零陵此时看了眼白檀,白檀静默不语,一脸淡然,一副且听他说完的样子。

      于是零陵便继续说着。

      “步入此道,常痛苦煎熬不堪,常寂寞清冷难奈,怎比得这平淡逍遥的日子?一个缥缈的技艺之道,和一条清晰的安稳之路……你把还懵懂不知的苏老板拉上这条路,真的好吗?”

      “这世上的路,没有好走的。”白檀看他说完,便不咸不淡地回答他。

      清雅的嗓音温如流水,仿若春日清泉,蕴暖又微凉。

      “何况,路是他自己选的。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白檀兀自一笑,清清湛湛,俊朗眉目自有一番迫人气势。

      零陵正好碰上白檀清亮深邃的眸子,如冰水透进心里。

      他激灵地一抖,仿佛被什么震了一下,片刻后怔怔低头,捧着碗碟快步离开了。

      “零陵香,味辛,温,无毒。”白檀懒洋洋的微眯起眼,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师父,你起的名字没水准了啊……”

      苏合小心翼翼地从柱子探出头,不好意思道 :“那个……我刚刚太兴奋了,忘了收拾……哈……突然想起来便回来,也没想到零陵小哥如此客气地帮忙收拾了……”

      “你听了多少便直说你如何想的,我又不会吃了你。”白檀觉得他那模样活像被家长逮到错处的学生,便有些好笑地接口道。

      苏合尴尬地笑笑:“零陵小哥也是好心嘛……不过……我觉得……”

      他此刻突然收敛了笑意,脸上的表情正式庄重。

      “我想去看看酿酒之道应该如何走下去。”苏合好似懵懂,又好似通透,整个人有种坚定不移一往无前的气势,连白檀都在这一刻看不准苏合的虚实,“它既然存在,我便得看看。”

      下一秒,那气势骤减。

      苏合又变回那个清秀腼腆、心如赤子的青年。

      “技艺之道,也许缥缈,你先我一步,但我……”

      苏合脸微红,这次是他对白檀的邀请。

      他觉得这么说可能算“交浅言深”,可他还是想问……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吗?”

      鼓起勇气,告诉他:

      步入此道,常痛苦煎熬不堪,常寂寞清冷难奈,但我愿与君同行,同去一见别样风景。

      你看,你不孤单。

      白檀全没想到苏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间竟少有的呆愣了片刻。

      “啊?”白檀眨了下眼。

      这一呆愣的模样,如玉容颜显露出一丝纯然。

      之后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只是眉目间的锐气疏离之色散了不少。

      这路他走得心无杂念,亦无惧意、彷徨、错乱。但也确实有些孤寂……

      “那你得快些走,我不会留在原地的。”

      语气笃定,又丝毫不让人觉得他自负。

      这是源于骨子里的信心,意气风发,使听者也不由会心一笑,坚信这个人一定能走到很远的地方。

      苏合这时才真实地感受到了白檀的年龄其实也不大——之前虽然从外貌判断过白檀大约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奈何白檀的神色语气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慵懒与平淡,搞得苏合总是有种面对长辈的错觉。

      “嗯。”苏合眉眼一弯,抿唇一笑清浅应道,灯火下更显清幽入骨。

      浅淡得就像疏疏凛凛的烟柳堆着一片远山含黛,水天已然一色,甚不分明。

      白檀望向苏合,那一双眼睛映着跳动的幽幽烛火,半明半暗,点衬得白檀格外清绝。

      大堂里浮动着余香,散尽又似未散尽。

      话便如这香一般,说尽又似未说尽。

      苏合动了动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白檀先他一步错开目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伸展下筋骨,往后院慢慢走去。

      “巫会举行地点在海外,通常要进行三四个月。我欲从流箁城上船,在此徘徊不过这两日的光景,你先行准备吧。”

      抛下一段话,白檀掀开隔开大堂和后院的帘幕,迈步离开。

      苏合一直注视着白檀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注视别人背影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若是……

      苏合双手握成拳,抬手至肩前同高处,用力一沉肘,做了个给自己加油鼓劲的动作。

      若是努力,总有一天能与之并肩!

      他从来不希望坠了自家的名头,被白檀骤然点醒,更是不愿让白檀看低。

      巫会……巫会……

      苏合在心底念叨着这个名词,期待地看了眼门口。

      心神仿佛已经飞出了老远,落在了巫会举行的地点。
      ————————
      白檀一早便和零陵出门去了。

      以白檀的脾气自然不会去和苏合解释去处,反倒是零陵对苏合交代了一声。

      “公子有位身为卜筮师的旧友,也是要赴今次巫会的,现下据说是在流箁城的金安客栈住着。他曾嘱托公子如若到了流箁城就去那里寻他,公子打算今早便去拜访一二。”零陵不过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笑起来还有酒窝,很是讨喜。

      他也确实是个爱笑的,和苏合交代得时候也是微笑着的:“卜筮师都有些神神叨叨,既然特意交代,背后自有玄妙。苏老板,若是我和公子巳时未归,说不准就同公子的这位旧友一同用餐,那午饭便不用等我们了。”

      苏合曾听白檀一语带过,巫衍八技乃是指“舞乐星卜,酒香医蛊”。

      “卜筮师”便该是其中的“卜”,对于这些东西,苏合并不了解,只能点头应下。然后看着零陵驶车,和白檀一同离去。

      “寻风,既是你叫我来这里,便把话说清楚吧。”白檀现下正坐在客栈的客房里。

      对面桌前坐在一位挽一个道髻,头戴紫阳巾,身穿青衣的道士打扮的青年人。

      他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玉沾粉面,水剪双眸,眉间淡烟疏柳,俏生生惹人喜爱。

      寻风脸色苍白,看上去似是生着大病。

      “我觉命不久矣,欲找你托付后事。”说罢,就重重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活像只剩一口气撑着了。

      旁边的小女孩担忧地看着寻风。

      白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水,轻抿一口。这才放下茶杯,漫不尽心道:“这话你每次有求与我都会说上一句。莫当我还如当初一般不懂行,你们卜筮师预测凶吉,算了太多天机,精气神有损,结果都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实际上你们擅趋利避害,卜筮师只要没犯什么忌讳,几乎都长命百岁。”

      “趋利避害……嘿嘿……”寻风笑了起来,又是一阵咳嗽,“有些路就是知道是绝路也得走下去。”

      他的笑容因为控制不了的咳嗽有些扭曲。

      白檀这才正色起来,打量起寻风,看了半响又是摇摇头:“根本死不了。”

      寻风也不恼,又是咳嗽几下,拉了小女孩的手,继续道:“这是我的女儿——寻梓月。我希望你能收她为徒。”

      白檀微微皱眉。

      “三年未见,你怎么就多出一个女儿了?”

      寻风咳嗽得厉害,只能断断续续道:“我也是……咳咳……两年前才知道……咳咳,我有一个女儿的。”

      “卜不过三,一个卜筮师一生只能为一个人卜算两次。”寻风这话说得顺溜起来,“我曾为你卜算过一次,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若答应我的要求,我便为你卜算这最后一次。”

      寻风的卜算,千金难求。

      如何选择?

      注:
      1.卜筮
      《礼记·曲礼上》曰:“龟为卜,策为筮”。说明古时卜用龟甲,筮用蓍草。
      卜筮就是占卜、算卦的意思。
      我国古代很早就有了占卜。不管现代人对卜筮活动进行多么苛刻的批判,也仅仅是对于预测手段——卜筮的否定,而非对预测活动的否定。
      卜筮能用一套系统,解释人们所能遇到的各种问题,这本身就颇具有哲学的意味。
      具体言之,卜筮并不象许多人误解的那样,纯粹靠胡说八道蒙人,而是有着严格的操作程序,其中有相当多的指标是非常客观的,不许随意歪曲的。卜筮具有相当的准确性,而这种准确率绝不是凭主观猜测所能达到的。
      也就是说,卜筮系统必须具有极其广泛的适用性才能满足复杂的预测需要;进而可以推断,卜筮系统实际上抓住了足够众多的事物之间的共性:共性反映了本质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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