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千年之萧瑟西风烈》残阳秋鹤

1、桃花无言

　　汴京的春夜，洋溢着一种甜腻的氛围。漕河两岸的热闹市集和九 曲十八坊的住户人家张灯结彩，一派春意盎然。
　　城南临湖道旁的第十六妨，名为隆庆坊，是从南方入京城的第一热闹所在。坊中右侧一片巷陌俱为官私妓馆，整日里灯红酒绿，燕舞莺歌。真正是汴京销魂之所。
　　柳烟巷更是首当其冲，汴京最为著名的凝香楼座落于此，招得公子王孙，富商巨贾流连忘返，彻夜不归。
　　凝香楼 中的小婢兰草儿，今天格外勤快。才刚掌灯，她就殷勤的站在大门口，一面招呼客人，一面不时向远处张望。
　　轻快的马蹄声敲打着青石路面，在夕阳暗黄色的余晖中，一黑两白三匹骏马轻驰而至。柳烟巷中的行人和兰草儿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匹白马上的骑手。高昂的纯白骏马，通体上下没有一丝杂色, 刷洗的十分干净。可见主人对它们的宠爱。骑在马上的两少年，一身飘逸白袍轻轻随风而舞。英挺俊朗的面孔和颀长健美的身姿，立刻让附近的公子哥儿们黯然失色。马到近前，三个骑手都翻身下马，径直朝凝香楼的大门走来。
　　最前头的是那个骑黑马的黑脸膛汉子。金兽冕冠和暗红色的锦缎箭袖猎服，分明是王爷的装束打扮。守在门口的兰草儿像花蝴蝶一样地飞了过来，一叠声的叫着：”高王爷，您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露面啊？快想死小姐了，您身后的这两位想必就是小姐托您邀请的人吧？”
　　这位高王爷名叫高怀亮，其兄高怀德为大宋开国功臣，带兵灭了南唐李后主，封为靖南王。高怀德病死无子，靖南王的头衔便由怀亮承袭。高怀亮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生性喜好风流，常和文人骚客一同出没这销金场所。高怀亮笑着对兰草儿说：“好丫头，说对了，这么长时间没来，还不是为了替你家小姐请人，小姐要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请得到的! 看这回你家小姐如何谢我？”“好啊，我这就告诉小姐去”兰草儿话音刚落，一个柔媚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不用告诉了，我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说话间从兰草儿的背后闪出一 个苗条的身影，淡紫色的绣襦长裙，一头如云美发，挽着宫里时兴的碧云髻，一根做工考究的描金翡翠簪斜插云鬓，淡施脂粉，轻扫娥眉，秋水般清澈见底的眸子，顾盼流连，看到高王身后的两个白衣少年 ，那明亮的眸子便停止不动了。高怀亮笑: “来，如玉小姐，这便是你托我邀请的客人，天波杨府的四公子和六公子。” “ 颜如玉见过杨四少爷，六少爷” 高怀亮指着敛衽下拜的颜如玉说“ 四郎，六郎，这位就是凝香楼头牌小姐，连皇上都知道她. 如玉小姐两年前到汴梁城大张艳帜，绝色的脸盘儿，绕梁三日的琵琶曲，哦，对了，还有打败国师的棋艺，哈哈”
　　颜如玉嗔怪的看了高王一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杨家二子. 两人长得很像，都是高挑个儿，宽肩细腰，身材英伟，长而黑的剑眉，高挺笔直的鼻子。六郎的皮肤略显白皙一些，乌黑明亮的双眸有如漆黑夜晚的皓月。眼角唇边自然地流露出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似乎有一种超乎其年龄的沉稳老练。高贵儒雅的气质自然而然的从那阳光明媚且迸发着蓬勃青春的脸上泄露出来。相比之下，杨府四公子则显得高傲冷竣一些。此时，落日的余晖只剩下一抹嫣红，映在四郎的右侧脸颊上，勾了出淡古铜色的阴影，恍若铜色雕像。四郎紧闭的线条分明的双唇和那微微上扬的剑眉流露出的是忍常人不能忍的刚毅。与六郎那火焰般明亮热情的大眼睛相比，四郎的瞳仁是深不见底的深潭，除了隐隐可见的忧郁，其它的则什么也看不出了。

　　颜如玉还想再仔细打量一下四郎，却听见六郎说: “小姐很像四哥的一个故友。。。” 话未说完，便被四郎打断：“老六，别胡说，如玉小姐怎么可能像我的故友”。跟着岔开话题: “天晚了，小姐让高叔请我们来，有事么？”颜如玉望着四郎表情平淡的英俊脸庞，心中暗想：他为什么说我不可能像他的故友，是看不起我风尘中人，还是不愿提及往事？她心里在琢磨，嘴上却说：“来吧，我到忘了请客人入宴，奴家今天可是准备了最好的西域葡萄酒，汴京难得一见的货色呢。” “好！好”，高怀亮一听到酒，便迫不及待。四郎沉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高叔，您自己陪如玉小姐痛饮吧，杨家的规矩…。” 高王叫到，“你我不说，如玉不说，谁能知道？今天如玉真是有事儿找你们。” “是啊”，如玉在旁帮腔：“四少爷嫌弃我这青楼卖笑人，不肯赏脸” “四哥，我们进去一回？” 六郎那青春四射的脸上绽露着孩子般的兴奋。虽然杨业刻子极严，但杨府毕竟不是海外孤岛，芳名广播的颜如玉色艺俱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多少王孙公子想见她一面，就算破费千两缠头之资，也未必如愿。今天她居然托人相请，这是每个少年男子都不能抗拒的荣耀啊。
　　四郎见一向自律甚严的弟弟也如此说，便点点头. 於是兰草儿挑灯引路，如玉陪着众人一起往她的秀楼走去。凝香楼叫楼，实际上是一个五进的大院落。头牌小姐的秀楼则座落在第四进，再后面是后花园和幽静的人工湖，小楼依湖而建，楼柱上描金画凤，装饰得雍容华贵。拾梯而上，迎面是一个宽敞的客厅，盏盏红烛，把屋内照得格外明亮。环视四周，当中一桌盛宴，少说也值百两银子. 还摆着一副二十一弦筝和一把琵琶。另外，在临窗的地方还设有一个棋桌。宾主落座，如玉笑著对四郎说：“四少爷，今天奴家请你来，是想向你讨教一个迷局。我新近得了一个残谱，费尽思量，也无法找到解法。久闻天波府的四公子精于棋技，连国师也不是你的对手，又听说四公子不肯轻易与人对弈，所以奴家才出此下策，请高王爷玉成此弈。不知四少爷可否赐教？”“小姐过奖，不与人对弈是因为家父不准我们花时间做这些风雅事。近几年，我的棋艺早已荒废了。”四郎仍然淡淡的说，如玉有些尴尬，不知应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忽然六郎说道：“如玉小姐若不嫌弃，在下陪你走几步？” 如玉还未答话，高怀亮已经叫了起来：“好，好，老六的围棋也是一流的，尤其是打劫心算，没人能比。如玉你要小心了，老六的兵法阵法连他那个挑剔的爹都承认略逊一筹呢。”如玉长睫毛下迷人的眼光闪烁了几丝惊异和诡秘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浅笑盈盈的表情，“六少爷，那再好不过了，请吧”六郎和如玉坐到棋桌旁，如玉执黑先行。二人你来我往，黑白相间，落子如飞，只片刻，棋盘上便已杀得难解难分。高王和四郎见他们尽兴，便退回圆桌旁闲聊饮酒。忽然，只听如玉‘呀’的一声惊呼，高王和四郎赶忙围了过去，如玉一双美目凝视着棋盘，脸上色白如纸，六郎眼角唇边带著淡淡的笑容，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棋盘上黑子大势已去，而且那些精神抖擞的白子还赫然摆成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如玉。这会儿，不但高王，连四郎都惊讶了：真不知六弟棋艺一精如斯，恐怕是打遍大宋无敌手了。众人各想心事，房间里鸦雀无声。
　　“春宵饮醉依红袖，十面埋伏凝酥手”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吓了大家一跳。一个身材修长，挺拔英武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紧身夜行衣，负手闲立，悠然自得地站在众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