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火连城》九尾小妖

2、日燃

　　

　　看着水里的童颜，手不自觉地抚上下巴，终于有几滴冰冷的泪珠落在水里，打乱了波纹，弄花了水里那看不出表情的脸，原来，我的下巴长得像她……我的娘亲。
　　敏锐的感觉到身后有人，我警惕的转过身，果然一个瘦瘦的身影丛林间窜出。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裹，怯怯地看着我，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村里人？”我开口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哼，想骗我？怕是漏网之鱼吧，只怪你自己撞上来，那我就要斩草除根！
　　刚提了气欲喷火，却听他说，“我是给你送药的。”
　　我一愣，“你是谁？”
　　不复刚才的扭捏，他笑笑，“六岁那年，令母救了我，所以村长同意收留她。可是一年后，她却被人说成是妖妇。我说不信，村里人说我是被妖附身了……就把我烧死了。”
　　“那你是人是鬼？”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知道，或许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一抹离魂。”然后他又看我，粲然一笑，“上药吧，恩人的女儿。”
　　可我还是不能放心。
　　“你只记得报恩，却不打算报仇？”我警惕的问，一双眼睛紧紧锁住他的身影。
　　“仇？谁的仇？”
　　“村里人的。”
　　“他们杀了我，你杀了他们，你帮我已报了仇。”
　　“那你自己的呢？当年我娘不救你，你也不会被他们烧死。”
　　“不被他们烧死也是要被你烧死，如今我宁愿是被他们烧死的。”
　　“我娘不救你，就不会被收留，不被收留，我去哪烧你们？”
　　他垂首静默了片刻，嘴角却突然挂上暖意，淡淡道，“不一样的。”
　　“救我时，你娘怀了你却单纯的只是想救我。而烧我时，那群人却是希望我快点死，好护得他们自己的安全。那样的心情是不一样的。比起来，没有和他们死在一起，我正庆幸呢。你娘是好人，不该死的。”
　　他的身影晃了晃，没再说什么便径直上前在我面前跪下身来察看我的伤势。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警惕的不让任何人靠近，可是他走过来时，那气势却让我做不出阻止的动作。或许是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我娘不该死的。
　　“你自己已经清理过了？”他淡淡的往我的伤口吹气，一边洒着药粉。
　　“你应该六岁时就被烧死了，为什么此刻却是十几岁的样子？”我问。
　　“不知道，一直都在长，甚至还可以呼吸。可我不是人。因为我亲眼看着我死在了火里，然后就一直在这山林里游荡。”
　　他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火碧城。”我还是告诉了他。
　　他点点头，“我叫日燃。姓，舍了也没关系。”
　　没有姓吗？
　　“那跟我姓好了。”来不及想，嘴里已经吐了出来，说了又开始后悔，我在说什么啊！
　　他笑了笑，玩味的看了我一眼，“好啊。以后我叫火日燃。”
　　一扫心里的阴霾，看着他干净的笑脸，心里的别扭也无声无息的散了。只是那丧母之痛仍然如锥般刺在心间。
　　“我要去雁霞山。你听过吗？”我问。
　　他替我包好伤口，在我身边坐下。“不认识，不过大概的方向……或许知道。”
　　其实我还想问他，你跟我一起走吗？可是我开不了口。
　　但他好像心里一片了然。抚了抚我的火发。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去。”
　　心里安逸了好多，有人陪着，很好。闭上眼睛，埋首两膝间。却听上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头发……好漂亮，好像有火星在跳动，是活的。”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六年来，我其实早习惯了母亲所说的“半妖”身份。
　　但这一头火发，除了娘，就再没有人夸过它漂亮……

　　娘。娘。也有人，像你一样，夸我头□□亮……

　　趁夜，日燃拉着我，我单手箍紧娘的骨灰坛，顺着北极星的方向走。远远地便看见月色中高高的城门。我张望了几眼，心想我们是要进去吗？
　　走到近处，夜色朦胧，我隐约可看见城门上的三个古体字。
　　“到醉微城了。”日燃捏了捏我的手，“我们进去吧。”
　　可我却站着不动，日燃不解的回头看我，“怎么了？”
　　“头发和眼睛。”我这样的半妖，守城的士兵见了能放我过去？如果要杀我，那就是说，我又要杀人了。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胸口升起丝丝凉意。
　　“碧城。”我抬头，撞上他星星般的眼眸，“没关系的。有我在。”他笑道。
　　咬了咬唇，跟上了他的步伐。可他只是拉着我，并不是向城门而是向城墙折角处得一隅阴影走去。
　　然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就这样身体一点一点融进墙砖，已经没进去大半个身子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探出脑袋对着惊讶中的我放心一笑，“闭上眼睛，跟着我。”
　　我依言做了，任由他牵着我走。罢了，连我都能喷火烧死一整村的人了，他能穿个墙算什么？只觉耳边凉风瑟瑟，脚下步子踩的虚空，好像走在棉花上一样。
　　“好了。睁开眼吧。”
　　其实睁开眼，也没比闭着亮多少，只有偶尔几户人家里透出几抹昏亮。这……便是醉微城了吗？
　　已是后半夜，街上鲜少有人，一直大步前进的日燃突然停了下来，抚了抚我的头发，“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来不及问他去干什么，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一个人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娘”，眼皮开始打架……
　　我知道我在做梦，可我不愿意醒来。
　　梦里，仍然是那不见天日的一小方天地，母亲长年不晒太阳背有点驼地斜倚在床帏上，亲切的唤我，“不知城儿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和娘一样待我这般好的人。”她听了以后，立时眉开眼笑，道：“好，城儿要是娶到这样的巧媳妇，娘也放心！”我冷，虽然你的确不错啦，也不用这样夸自己吧。再说，我一小毛丫头娶个女人回来干什么用啊？“女儿可以娶女人？”我故作惊讶。
　　她一愣，旋即笑开了，“我没说？”
　　说啥？我不解的看向她。她将我脸侧的碎发拢至耳后，“你还小，等你大些了，红鸾星动，遇到爱人，或许成个男人也说不定。”
　　哈？你想儿子想疯了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了解的……上厕所，我一直是蹲着的……

　　“城儿，娘给你起火碧城这名字，也是为你日后不论男女都可以用。你爹，呵，也是遇到我才有的性别。”说着，娇美的脸上因为会议的美好而挂上回味的笑容。
　　可是我却当场石化……这句话的意思是……
　　不、不是吧？……我一直以为，没有小鸟，我自然是女孩的说……
　　这么说，我也有可以尝试做一回男人的机会了？？？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阵激动。好啊！好啊！
　　娘亲看着我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小脸，“噗哧”一笑。
　　我便也跟着笑了……
　　那是四岁的我，稚嫩的童颜埋在她的臂弯，而我在一旁看着，却无法上前去触一触那画面。胸口一阵绞痛，那怀里的温度，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吧。有冰凉的东西滑过面颊，我摸了摸，是泪。
　　我以为我会做些恐怖的噩梦，可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些曾经的温暖画面。终于发现，反而是在白天，我才更清晰的体会到内心的仇恨。
　　突然周身一暖，我惊喜的抬头，娘！
　　可是周围却一片黑暗，那温度也并不似往日的熟悉。
　　“碧城？”有人唤我。谁？
　　睁开眼，是日燃明媚的笑脸。
　　“那么睡会着凉的，还冷吗？”他这样问，我才意识到此刻我正被他搂在怀里，横坐在他腿上，而他则席地而坐，为我扣上一顶帽子。
　　那温暖，竟是他给的么？
　　冻得冰凉的耳朵此刻藏在帽子里说不出的舒服，我忍不住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钻去。
　　“日燃，你去哪儿了？”
　　“哦。偷东西。”
　　“偷？”倒不是惊讶于他会去偷，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坦白。我抬起脸疑惑的看向他。
　　日燃点点头，立刻展示起自己的战利品：一袭淡紫的长衣、红裤，绛紫的中衣和一双小巧精致的红色短靴。还有就是此刻我脑袋上的帽子，不用看，我都知道不是紫的就是红的……
　　“像是有钱人的……”
　　“嗯。穷人本来就衣服不多，我绕城逛了一圈，有个大宅子里睡着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就顺手拿了几件。”
　　注意到他自己也好像换了一件新的月白长衫，再看他一脸得意的表情，忍不住想笑，虽然比我高了很多，可到底还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啊。
　　鉴于天快亮了，时间紧迫，不能让人看见我的火发，而且我又性别未定说不定是个男人，所以我毫不避讳的当着日燃的面换上了衣服。
　　刚将头发在帽子里藏好，就听见打更人的声音，五更天了，陆续便有人家开了门，有做小生意的出来摆摊，也有为一天生计作准备的。日燃只是护着我隐在墙角，直到城门打开，整个城里真正热闹起来才拉着我不声不响的没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