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潘小麦

3、垃圾场

　　于家村外围是个超大的天然垃圾场，建筑废物、生活垃圾，还有一些小作坊里拉出来的煤渣、脚料，乌泱泱地堆在这里。一阵风吹过，恶臭便能飘出数十里。
　　花市曾专门整理过这里，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只不过是挖了个大坑，将垃圾全埋进了地里，地上种上了一片油菜花。大老远一看，倒有几分颜色，可走近了后，还是能闻到那股子莫名的臭味。没过几个月，地上又堆起了新的垃圾，臭水还是蜿蜒地从此流进护城河，流浪狗、流浪猫依然徘徊于此。
　　于联踮着脚尖窜到垃圾场西北的那片破旧老屋里，其中一家屋子倒了半片泥墙，隐隐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于联从倒了一半的墙边进去，冲着正在里面打着手机数袋子的男子叫了声：“二哥。”
　　那男子也不抬头，指着脚边的一个印着“某某嘉园盛大开盘”的袋子道：“那个是你的，这个周的，一半云南货，一半药货，自个儿数数。”
　　“二哥，大哥出……出事儿了，咱们最近要不要收收呀？”于联看着那小半袋子“货”，有些忐忑。
　　“收什么收？收了拿什么吃饭！你还想不想挣钱给你妹子看病了？”那个叫“二哥”的有些不耐烦，“谁知道程老大是惹了什么事儿？这会子圈里人都说是他女人惹的祸，跟我们做的事儿没关系，你谨慎点儿就是了，到了局子里可别说漏了嘴。你可是有过前科，说漏了后果你是知道的。”
　　于联踌躇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拾起了地上的袋子。
　　“二哥”手机翻过来，照在他脸上，扯出个笑来道：“小子，甭怕！咱们本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被抓了大不了多关几年，只要咬紧了牙不吱声，就别担心你妹子没人照应。这还有啥好怕的！”
　　于联喃了声“知道了二哥”，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这小子！”那“二哥”骂了一句，低头给别人发起了微信。
　　于联到家时，天空已经露出几分白，巷子口卖油条豆腐脑的赵叔已经支起了摊子。于联绕了个圈，从自家门口路过，直接到赵叔那边买了五块钱的油条和两份豆腐脑，赵叔还劝了他几句：“出来了就好好找份营生，踏踏实实挣钱，别整日里跟程老大那群人混，没个好混。”这位还不知道程老大已躺在了停尸房。
　　于联点点头，说今天就出去找活儿，不行就跟着赵二哥去工地上推沙。
　　赵二哥是赵叔的小儿子，在开发区干包工头，手下有十几个小工，挣得钱多，花得也不少。于家村的人都知道赵二哥有两房媳妇，在家伺候摊在床上的赵二婶的是一房，在市里给赵二哥生了个儿子，每天只负责打打牌、逗逗狗的是另一房。赵二哥大方，哪房也不亏待，两边给的钱足足的，又时不时轮流哄哄，不管是在家里伺候老人的赵二嫂，还是在外面养儿子的小二嫂，都没有闹事的。两边互不打扰，逢年过节还能坐一起吃个团圆饭。
　　赵叔却不喜欢这个儿子，觉得他不是个本分的，可本分的大儿子天天帮着自己出摊，这么些年也没挣下点什么，还得时不时靠着他老两口接济。不本分的小儿子却是个能在城里买房，还能给老伴垫上做手术、买药的钱。
　　“跟着你赵二哥出去干活儿也就罢了，可别学那混账的混账性子！”赵叔把豆腐脑打在碗里，外面套上两个塑料袋，连着油条递给了于联。
　　回到家，于想还在安安稳稳睡着，这个时候的天正凉快着，也是人休息最好的时候。于联冲了个澡，出来吃了点早饭，将给妹妹的早饭放在饭桌上，用笊篱罩住，自己便回了屋子补觉。
　　在于联睡得正香时，垃圾场边上的废屋院子里，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颓唐在那里，眼无焦距，吓然看天，身上的衣服碎成了布片，裸露在外面的肚子上被利器划开一个大洞，里面塞满白色的粉末，与暗红的血凝在一起，引来了不少嗡嗡的绿头蝇。
　　男人不远处，一块苹果手机时不时的会响几下，可手机的主人却早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