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 第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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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敞开了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的心。——王尔德
01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年。
已经是第十年。
02
堪萨斯风大雨少，气候干燥，冬天下起雪来也让人头疼，像极了国内北方的天气。因为纪肇渊的缘故，楚九歌大学毕业后也来了堪萨斯工作。
入职之前他打算回趟K市，纪肇渊便请了两周的假，陪他一起回去看看。
飞机是下午落地的，这次的行程楚九歌只告诉了纪铭一个人，他觉得是时候向发小坦白了。
纪铭早早就到了机场，还贴心地帮楚九歌买了最近正火的网红奶茶。他看到楚九歌后，喜出望外地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可目光滑到楚九歌和纪肇渊相握的手时，一下子被呛住了。
百香果籽和黑糖珍珠一起卡在纪铭的喉咙间，让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已经来到他面前的两个人，“你，你们……”
“那么吃惊干嘛？”楚九歌径直取走他手中的另一杯奶茶，“是不认识我还是不认识你堂哥？”
纪铭看着他们用同一根吸管分享奶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纪肇渊朝纪铭伸出右手，“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纪铭整个人都不太好，突然想起那年冬天楚九歌说要带他见一个人，他因为忙着准备考试周没有时间，却不曾想这一拖竟拖了四年。
楚九歌和纪肇渊坐在后座，纪铭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偷看他们。
楚九歌踢了下主驾驶后座，笑骂道：“你干嘛呢？”
“这也太魔幻了吧，”纪铭挠头，“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你小子感叹一下就行了，别没完没了的。”楚九歌心情大好，“虽然我们现在亲上加亲了，但你欠的礼金记得补上，一分都不能少。”
纪铭恨得牙痒痒，都想立刻停车把楚九歌暴打一顿。然后他扭头看到纪肇渊，再联想到小时候受到的言语攻击与智商碾压，他只得做罢。
他们一起吃了顿便饭，纪铭也渐渐接受了自己堂哥和自己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死党在一起的事实。
纪铭晚些时候还有应酬，把他们送到门口就开车走了。
楚九歌站在自己家门口，手放在门铃上却迟疑起来。
虽然这几年间纪肇渊每逢假期都会陪他回来，楚信和许沄也慢慢习惯了纪肇渊的存在，可他现在站在这里，还是没由来地感到紧张。
纪肇渊放下行李箱，覆上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我突然有点害怕，”楚九歌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啊？”
“好办。”纪肇渊捏着他的手指按了下去。
楚九歌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对着打开门的许沄喊了一声：“妈妈。”
“啊呀，”许沄看到他们惊讶极了，赶忙把门开的更大了一点，侧过身让他们赶紧进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的哦。”
楚九歌站在原地没有动，拉起纪肇渊的手前后晃着。他看着许沄不说别的，只是用鼻音哼着，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妈妈，妈妈，妈妈……”
“你自己发神经，人家小纪还要休息一下的，”许沄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有些急了，“你这个孩子哦，你到底要干什么？”
“妈妈，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楚九歌走过去抱住许沄，语气坚定地告诉她：“现在我要把他介绍给你。”
楚九歌的怀抱温暖又成熟，让许沄不得不承认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可以为自己所有的决定负责，可以爱他所爱，用尽一生。
许沄开始哽咽，她狠狠锤了楚九歌一下，“你介绍别人的方式就是把人家晾在一边吗？”
“妈妈教训的对！”楚九歌恍然大悟，赶紧把纪肇渊拉过来，两个人并肩在许沄面前站好，“妈妈，我结婚了，这是我的爱人。”
纪肇渊也轻轻拥抱了许沄，“阿姨您好，我是纪肇渊。”
许沄吸吸鼻子，沉默不语，仰起头斜眼看纪肇渊。当纪肇渊开始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纪肇渊一把，力度跟刚才打楚九歌的不相上下。
“怎么？”许沄说，“是还打算继续叫我阿姨啊。”
03
工作第三年的时候，楚九歌给奶奶办了来美帝的旅行签证。
奶奶的身体远不及从前，还是夏末她已经需要在腿上搭一条毯子。奶奶很喜欢他们的小院子，粘人的Love也比豆豆狗听话多了，所以工作日他们去上班的时候奶奶由猫咪陪着在家里料理花草。
院子里很明显能看出两个男人生活的轨迹，篱笆上零星爬着几朵紫红的牵牛花，院子边缘有两株橙子树，树下疏于打理的杂草上开着成片不知名的野花。奶奶看不下去他们这样糟践花园，便趁这次机会帮他们绕着房前屋后种满了好养活的木槿花。
奶奶确实是老了，她抱着猫咪坐在阳光下，看着满院的木槿花枝，不禁恍惚起来。
楚九歌小的时候最喜欢吃她蒸的木槿花馒头，那时的楚九歌也像一只白白软软的馒头，而她还不需要轮椅，她可以带着楚九歌上山下海的玩耍。
Love听着奶奶的喃喃细语，伸了个懒腰，跳上她的膝盖趴下了。
楚九歌和纪肇渊回来时，就看到奶奶坐在院子里睡着了，而院子在一天之内改头换面，增加了许多新栽的木槿花枝。
纪肇渊走过去把Love抱起来，楚九歌推着奶奶，他尽量放轻动作，可奶奶还是醒了。
“我的小心肝啊，”奶奶抚摸着他的手，“等木槿花开的时候我给你和小纪蒸馒头吃。”
纪肇渊笑着点头，俯身帮忙抬起轮椅。楚九歌把奶奶粗糙的手指握进自己掌心，他把脸颊贴着奶奶的手背上蹭了蹭，“那我们可说好喽，我等着你，我的老心肝。”
周末的时候他们都不用上班，于是就带着奶奶去自驾旅行。楚九歌刚一工作就去考了驾照，所以如果路程稍远，他可以和纪肇渊换着来开。
奶奶不便远行，像百老汇、好莱坞和黄石他们就不考虑了，只能带着奶奶在堪萨斯周边走走转转。
路上奶奶一直赶楚九歌去开车，她拉着纪肇渊的手坐在后座。
“奶奶，”纪肇渊轻声问她，“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嘛？”
奶奶真的是老了，拉着纪肇渊的手，一会儿叫他小纪，一会儿叫他小九。她絮絮叨叨讲着楚九歌小时候的事情，又讲第一次见到纪肇渊她就喜欢这个小伙子。
纪肇渊耐心听着，直到奶奶问他要一个承诺时，他脱口而出的样子就像已经预演了很久。
“奶奶，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纪肇渊抚着自己的心口，抬头深深地看着前面的楚九歌。
04
奶奶在堪萨斯只待了不到三周就回国了，临走前她和楚九歌约定，说等木槿花开的时候，她要来给他们俩蒸馒头。
可是奶奶食言了。
他们赶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院子里的花枝刚抽条，花骨朵才冒了个尖。
奶奶出殡的那天天高云淡，就好像奶奶平和的笑容，告诉他们不要难过。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触感轻柔像奶奶哄他睡觉时轻拍着他的手掌，在楚九歌的童年里，奶奶的双手对他来说就是叮当猫的神奇口袋，能做出弹弓玩具，能揉出香软馒头，为他撑伞为他穿衣，牵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如今冬去春来，他永失所爱。
05
那一年是个凶年，奶奶葬礼后不久，纪肇渊也病倒了。
起初只是持续低烧，楚九歌还笑他说这是中年男人过度纵欲的结果。当确诊是神经母细胞瘤的时候，楚九歌拿着报告单，感觉天塌地陷，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楚九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基本不会出现成年患者的疾病，怎么还是摊在了纪肇渊头上？
纪肇渊当即停止了实验室的一切工作，遵从医嘱住院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楚九歌原本打算辞职陪他，可是被纪肇渊拒绝了。
纪肇渊连穿病号服都要一丝不苟，衣领袖角整理得十分服帖，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休闲地仿佛休假一般。
晚上医院不允许陪床，楚九歌一步三回头，站在门边依依不舍。纪肇渊翻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催促楚九歌快走，“我也不想做你的软肋，只想成为你的铠甲。”
“宝贝儿，”楚九歌心里难受，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止住哽咽，佯装轻松地说，“那你要乖乖的，我在家等你。”
后来的检查结果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肿瘤已经入侵到椎管，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造成神经损伤。医生原本建议直接手术，可考虑到纪肇渊先去做过腰间盘微创，手术风险呈指数增加，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全身瘫痪，于是便否决了这个方案。
楚九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把手放在纪肇渊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医生叹气，“另一个方案就是化疗。”
化疗的过程太辛苦了，纪肇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楚九歌除了工作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医院，连中午一个半小时的午休他都要飙车过来看纪肇渊一眼。
纪肇渊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常常他醒来时能看到楚九歌坐在病床前出神，卷发没了光泽，下巴满是泛青的胡渣，但一旦看到他，那个疲惫不堪的楚九歌就不见了。
楚九歌从不当着纪肇渊的面难过，在他面前楚九歌无论再难过都是仰着头让泪倒流回去，永远不会认输。
可他看得出来，自从他生病之后，楚九歌同样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他是勇敢坚韧的，再大的疼痛也能咬牙撑过去，病魔在他这里体会不到任何快感，可他唯独不能忍受让楚九歌有一丁点难受。
于是在一个午后，纪肇渊请求护士剃光了他的头发。
楚九歌下班后赶过来，一进门就发现了纪肇渊的变化。他开心地爬上床亲吻纪肇渊的头顶，还笑着说：“哪里来的光头小和尚，怎么长得和我宝贝儿一模一样！”
化疗第一个月，肿瘤从3cm增长到了4cm，楚九歌还能自欺欺人。
化疗第二个月，肿瘤又增加了1cm，楚九歌彻底崩溃了。
两个月的化疗让纪肇渊眼睛里的光都渐渐黯淡下去，他再也没有精力去多读一本书，或是去在乎衣冠是否齐整。他抱住楚九歌，再也撑不下去了。
“我想回家了。”纪肇渊说。
“好，”楚九歌更紧地抱住纪肇渊，怀里那副瘦骨嶙峋的身躯让他眼眶热了起来，“宝贝儿，我们回家。”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楚九歌在路边买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想给纪肇渊裹上。
“太丑了，”纪肇渊笑着往后躲，“我不要。”
楚九歌不依，非要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然后说：“围上了我的围巾，你就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离开。”
楚九歌硬撑着没有流泪，他一把抱住纪肇渊，狠狠地吻了上去。
生活怎么这么难啊，他甚至去求过神拜过佛，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帮帮纪肇渊。
谁能给他指一条明路，到底他要怎么做，他的宝贝儿才能好转？
06
此后他们再不提关于肿瘤的任何事情。
花园在纪肇渊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而再次荒芜，于是楚九歌出门上班的时候，纪肇渊就有了新的任务。
纪肇渊每天悉心照料奄奄一息的木槿花枝，他态度认真如同在做实验一般，仔细记录下枝条每一天的成长变化。
楚九歌在一瞬间扛起了他们俩的家，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纪肇渊，开始时手忙脚乱，时间久了也能轻松应对。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是楚九歌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细心。他想好了，无论将来怎样，他要用尽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去爱纪肇渊。
他是真的把纪肇渊当成他的大宝贝，帮纪肇渊剃胡子，给纪肇渊剪指甲，抓来蝴蝶给纪肇渊逗趣，连Love的撒娇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或许是真的有神明看见了他们。
在来年春天，满院木槿花开的时候，他们去做了一次检查，看看肿瘤现在的情况。
医生拿着片子指给他看，惊喜地叫道：“你看，肿瘤缩小了，现在直径只有2.5cm。”
楚九歌几乎是把片子从医生手中抢了过来，他痴痴地望着那一行诊断结果，终于泣不成声。
07
接下来他们每隔半月去医院检查一次，每一次都能发现肿瘤又缩小了一点。
儿童节的时候，肿瘤完全消失了。
医生对楚九歌说：“这不算什么奇迹，神经母细胞瘤在4S期是有自愈的可能性的，医学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可是医学和楚九歌有什么关系，他的宝贝儿就是给了他一个奇迹。
晚上的时候他们去吃龙虾，楚九歌全程不动筷子，只盯着纪肇渊傻笑。
纪肇渊喂了他一口，然后问他：“不好吃吗？”
楚九歌摇头，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纪肇渊身边，“今天是儿童节，我想要一个礼物。”
“好啊，”纪肇渊握住他的手，“你想要什么？”
楚九歌今天哭的眼睛都肿了，现在刚一想流泪，眼眶就被蚀得生疼。
“我好累呀，”他把脸埋在纪肇渊手心，突然委屈起来，“我想做回你五岁的橙子宝宝。”
08
前人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楚九歌来替纪肇渊回答，真的是这样的。
纪肇渊在家里又休息了一年才回去继续工作。
他回到实验室后工作一直很顺利，所有的课题都刀过竹解，这次又被邀请去波士顿参加MIT主办的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
这段日子楚九歌过得十分孤单，哪怕有Love陪着他，他依然很想念纪肇渊。
终于纪肇渊要结束行程回家了，楚九歌算算日子，发现那天恰好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于是当天一起床，他就把Love关了起来，然后拿着吸尘器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如果天气能够再好一些，他会把所有的被子都抱出去晒晒太阳。
纪肇渊到家时，楚九歌就抱着猫站在门口，一看见他便笑弯了眼。
他们明明已经结婚十年，Love也变成了一只步履蹒跚的猫奶奶，可为什么爱意却每天都在增加，每次见面他都开心地能从灵魂里开出花。
“宝贝儿，我爱你”楚九歌说。
纪肇渊关上篱笆门，走过去抱住他和猫，柔声说道：“我更爱你。”
09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年。
才只是第十年。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番外 第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