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基因缺陷》小蛋黄儿

57、番外 HERO

　　纪家今年的圣诞过得十分简朴，主要原因是纪西瓜期末成绩全线飘红，最好一科才得了C 。

　　纪扬被女儿气的失眠又严重了，她半夜起来去楼下倒水。坐在餐桌旁，她突然想起楚九歌第一次来拜访时的场景。

　　楚九歌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历历在目，今时今日想起来，竟觉得那孩子深情得让人动容。

　　纪扬看着手机上纪西瓜给她传过来的照片，纪肇渊和楚九歌站在慕尼黑不知名的小山丘上，两个人脸颊冻得通红，笑容却依旧温暖。

　　纪扬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天寒地冻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互相依偎，就是彼此御寒的衣。

　　直到屏幕上有水渍洇开，纪扬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这些年她心里有许多酸楚说不出口，因为她是纪肇渊唯一的墙，她不能脆弱，更不能倒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儿子有自己的保护伞，她反而一同成了被庇护的人。

　　所以此时此刻，纪扬决定把这些心情都写进给纪肇渊的邮件里。

　　【Dear Weller：

　　Merry Christmas！

　　加州的天气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你们去慕尼黑的时候有没有带够衣服。先前你打电话说你不回来过圣诞了，因为你要和小九自驾去阿尔卑斯旅行。我问你具体行程怎么规划，你竟然说暂时还没定下来，到时候边走边看吧。

　　说实话，妈妈有点被你吓到了。

　　妈妈印象中的你一直是严谨认真的，你把每一天都过得井井有条，所以知道你愿意陪着小九一时兴起去旅行，我实在太吃惊了。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我没有在抱怨，我很欣慰。

　　刚才西瓜还给我看了小九发的ins，得知你们在德国玩的很开心，我便放心了。

　　关于你未来的伴侣，其实妈妈做过很多设想。我想过她可能是与你一样聪明的女孩，或者是温婉体贴的性格，甚至我还做过最坏的打算——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你的轨道。

　　但是没想到，小九就这样出现了。他不同于我的任何想象，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担心他太年轻，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去撑起这份感情。

　　幸运的是，妈妈错了，是他给了你最好的爱情。

　　亲爱的儿子，我不得不向你坦白，其实对于你，我是想过放弃的。】

　　纪肇渊初三那年参加演讲比赛，他准备的是泰戈尔的《HERO》。

　　那时纪扬正怀着纪西瓜，行动不太方便，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去看。她走进礼堂时，正好轮到纪肇渊上台。

　　纪肇渊也看到了她，脸上表情平静，但交叠在背后的双手却还是忍不住开心地握了下拳。

　　“This poem is for my mother，”纪肇渊握住话筒，往前走了一步，“and I will recite it in Mandarin.”

　　纪扬顿时庆幸还好自己来了，不然纪肇渊该多么失望。

　　“妈妈，让我们想象我们正在旅行，经过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国土。你坐在一顶轿子里，我骑着一匹红马，在你旁边跑着。”纪肇渊正在变声期，嗓音沙哑，“是黄昏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约拉地希的荒地疲乏而灰暗地展开在我们面前，大地是凄凉而荒芜的。你害怕了，想道——‘我不知道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我对你说道：‘妈妈，不要害怕。’”

　　纪扬坐在金发碧眼的人群当中，观众有那么多，可是这首儿子献给她的诗歌只有她听得懂。

　　后来有强盗举着火把朝他们袭来，轿夫们扔下轿子，害怕地躲在荆棘丛中。而她的小儿子挺身而出，挡在妈妈面前。

　　他说：“不要害怕，妈妈，有我在这里。”

　　小儿子骑着马挥舞着剑，和强盗们英勇搏斗。妈妈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刀光血影，心下一片凄凉，她觉得她的小儿子一定已经死了。

　　纪扬专注地看着纪肇渊，纪肇渊继续朗诵道：“但是我跑到你的跟前，浑身溅满了鲜血，说道：‘妈妈，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你从轿子里走出来，吻着我，把我搂在你的心头，你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我没有我的孩子护送我，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但这一切只是小儿子的一场梦，他的哥哥嫌他娇弱，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只有和他妈妈在一起，才足够安全。

　　“荒诞的事情日复一日地发生，为什么这一件事却不能恰巧成真呢？”纪肇渊演讲完毕，放下话筒，朝台下鞠躬，“Thanks.”

　　【那天听完你演讲，妈妈在车里等你时哭了很久。你打开车门坐进来，好奇地问我：“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

　　我看着你无辜不解的眼神，哑口无言。世界上哪能那么容易就出现奇迹，你确诊的时候我就该明白，你永远都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哪怕我是你的妈妈。

　　我只能忍住泪，告诉你：“妈妈没事儿，只是眼睛有一点不舒服。”

　　我当时有些孕期抑郁，脾气阴晴不定，常常钻进牛角尖里。你在我旁边玩着魔方，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下子就触发了我心底焦躁的开关。

　　我把车子靠路边停下，粗暴地把你从车里拽出来。你只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玩着自己的游戏，你从来不明白我的委屈。长期以来陪你看病承受的所有压力顿时爆发，你曾经是我全部的希冀和梦想，我对你有过的多少期待，同时就会有多少厌恶。

　　于是我做了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我把你扔在路边，然后开车走了。

　　我以为我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是如释重负，我终于能回到正常的生活，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和一个完整的家庭。

　　直到我回到家里，门口有你的拖鞋，冰箱贴是你喜欢的卡通人物，你的牙刷紧紧靠在我的牙刷旁边，屋子里所有东西上都有你的影子。

　　这时我才明白，比起那些痛苦，我更不能承受失去你。

　　我拿起车钥匙，疯了一般地出门找你，一路上泪流的让我看不清路。

　　还好你一直在原地玩你的魔方，你看到我的车立马踮起脚尖朝我招手，“妈妈，快看我拼好了！”

　　你专注于你自己的游戏，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曾经抛弃过你。

　　我冲过去抱住你，一刻也不愿意松手。你觉得不舒服，在我怀里扭动，却在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后，突然安静下来。

　　你柔软的小手轻轻拭去我的泪，你说：“不要害怕，妈妈，有我在这里。”

　　而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璞玉般未经打磨的爱。】

　　纪扬掩面而泣，按着键盘的手指剧烈颤抖。她一直觉得纪肇渊不通人情，使得她无法体会到寻常母子间的寸草春晖。可是后来小九出现之后，她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那时她才明白，纪肇渊早已把他对这个世界全部的爱给了她一个人。

　　是她太愚钝，没能及时发现，幸好现在有了另一个人去珍惜纪肇渊，并回馈给纪肇渊同样的爱。

　　纪扬再次看着两个孩子的照片，山巅有雪有风，天空有云有雾，飞鸟有朋有伴，而他们站在彼此身边，就已经是她眼里最美的风景。

　　她感到无限宽慰，上帝的确是公平的，把所有亏欠纪肇渊的都如数还了回来。

　　【小九是个好孩子，他天真而勇敢，热情且耐心，能给你一往无前的生活和永无止境的爱意。他给了你轨道，而你成为了他的恒星。

　　我想那个一直以来使我忧愁的问题同时也有了答案。阿斯伯格患者适合什么样的伴侣呢？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最后，妈妈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奇迹虽然没有出现，可是儿子，你就是妈妈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