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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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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路米花不多时间就和理伯巡视完了屈指可数的几个据点。除了小卖部、食堂、医疗室,囚犯的去处就只有公共大澡堂和大操场。为了减少囚犯之间的冲突,使用它们的时间往往是依照性别和刑期错开。
比如现在,一群短仓囚犯结束了一小时的放风时间,狱卒领着一队人数明显少了许多的大仓囚犯慢慢在操场上走圈,场景活像遛狗。
伊路米收回目光,跟随理伯走过一排排千篇一律的牢房。这些蜂窝般的囚房严格按照男女、犯罪类别、刑期分开,底层几个足够睡几十人的大房间关押着短期囚犯,往上,人数越来越少,囚犯的刑期越来越长,十人一间,八人一间,到两人一间。
伊路米静默无声地往前走去,好似没有发觉那些粘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窥伺目光。渐渐地,那些目光开始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夹杂着口哨声,狼叫声,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狱卒粗暴地敲着牢房们谩骂,却无法阻止整条走廊排山倒海呼啸过的嬉笑取乐。
「小美人——」
「操,这菠萝头艳福不浅——」
「喂,那家伙是男的吧?」
「男的怎么了?看那张漂亮的婊\子脸——」
有带着浓密汗毛的手从铁栅栏里伸出来意欲抓向他们,两边都有牢房,这多少变窄了过道能走的范围。理伯皱了皱眉头,躲开其中一只手。伊路米却目不斜视,径直从另一只手前走过——
「啊啊啊啊啊!!!」
骨骼折断的噼啪声,伴随着几乎要将房顶掀翻的惨叫,伊路米面无表情,好像刚才拧断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臂而只是条毛巾。整条走廊霎时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永远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对未来典狱长出言不敬。下次,我会拧断你们全身的骨头。」
伊路米平淡的声音真真实实地传到走廊上每一个牢房里每一个囚犯耳中,当那清越冷漠的声音从他们耳边刮过时,每个人都感觉一层寒意从四肢攀上躯体,浸透五脏六腑。
狱卒麻利地把牢门打开,把流着冷汗托着被拧成麻花状手臂的囚犯送去医务室。理伯不赞同地看了伊路米一眼:「您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太过了吗?」
「规矩,是这里的人必须学会的东西。」伊路米冷淡地说,「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没有规矩约束的监狱……况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罪无可赦。」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罪无可赦……
包括我……
伊路米有些失神,直到走到长廊尽头理伯轻轻咳嗽提醒,伊路米才猛然惊觉,停下脚步。
「往上不是还有一层吗?」伊路米回忆着刚下直升飞机时看到的监狱外观,如果他没记错,牢房一共有七层。而且他们已经走到监狱比较靠后的地方了,这里关的囚犯比前面关的更加罪孽深重,就他们刚才走过的六层,有个人奸\杀了受害人的妻子和女儿并把她们的内脏煮汤喝被判死刑,但头上却还有一层,意味着关押穷凶极恶杀人犯的第七层……
「您最好不要上去。」理伯难得地严肃起来,「这里的第七层只有一个罪犯,但他的危险性,哪怕是这里六层所有的囚犯加起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一个人独占一层?」伊路米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理伯犹豫片刻,最后重重叹口气。
「说来话长,我还是带您上去吧。见到他之后,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灯光惨白的楼道,只有两个人的脚步轻轻回荡,理伯不住地说着注意事项:「不要靠近和触摸那块玻璃,只可递柔软的纸张给他!不可有铅笔或原子笔,纸张上不得有订书钉或夹子!只可用那个活动食物盘传送,不可接受他给你的任何东西!您都明白吗?我必须让您看看我们为何要如此戒备,在2008年6月6日的下午,他说胸口痛被带往医疗室,为方便做心电图他的口罩被除下,当护士朝他……,他对她做了这个……」
他拿出一张照片,伊路米接过,面无表情地端详那张血淋淋的、已经不成人样的令人作呕的东西。
「医生们重整了她的下颚,填充了她的鼻子,算是救回她一只眼睛。」理伯不带感情地说,「即使他在吃她的舌头的时候,脉搏也从未超过85.」
「确实够恶心的。」伊路米说,「那么理由呢,做这事的理由?」
「谁知道,这人智商够高,可做事完全随心所欲,兴趣所至,无所不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理伯说,「这人有很高的犯罪研究价值,可他始终不肯配合我们。以前也请过一个心理医生来看他,结果反而被他逼迫到精神错乱的地步。就连看守过他的狱卒也被他的言语引诱而自杀。您最好小心些。」
他们在一面厚玻璃墙前停下来,理伯指指厚玻璃,「这就是西索的囚室了。我在外面等您十分钟。」
「西索?」伊路米咀嚼这这个名字,他谨慎地靠近,在距离玻璃墙一米的地方停下来。开始他只能看到灯光惨白的囚室,一张铁床、一张铁桌、一把铁椅,全部被牢牢钉死在地上。再往后是马桶和洗手池,一条白帘子拉着,影影绰绰地映出一个洗澡的人影——简直是相当、相当地风骚。
真正吸引他的是囚室墙壁上的地图、剪报和照片——各种凶杀案,还有本人做的各种涂写,红红黑黑,错综复杂,把整面墙占得满满当当。
伊路米看到那人关了莲蓬头,捋了捋头发,一只长长的白手伸出帘子来拿起浴巾,然后那人把浴巾披在头上,拉开帘子。
「唷,稀客~」那人抬起一双狭长妩媚却形状残忍的灰眼睛,直视着伊路米微笑道。
他从容不迫地擦着头发,似乎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说实话,这可一点儿都不难看,相反,他的身体充满了男性魅力,(……)这种身形对于女士们来说就是一剂诱人却致命的poison,更别提此时一滴透明的水珠从他的红发上滴落,顺着人鱼线缓缓滑下。
但很可惜,伊路米不是女士。
他只是单纯地思考着锻炼出这身肌肉要经过多么长年累月的坚持,时装杂志的封面男模都没有这样的外貌、身材和气度,而且这人只是狱中的囚犯。他的举手投足,都会让人觉得他待的地方不是十平米的囚室,而是什么王储的皇宫。
「伊路米,新来的典狱长?」西索用着轻柔低哑却阴阳怪气的嗓音说。
伊路米点点头,「是我。」他平淡地说。
「出身大世家,世代从事固定职业,进入武警特战队抓捕特大暴力犯罪分子并非出于本意。曾经生活富裕美满,但拒绝向家族寻求援助。年级轻轻就选择退役,左腿受过伤但你不在意,说明你退役的理由除了□□,更多来自精神——某件事,很可能就是促使你改变职业的那件事让你心灰意冷,不再致力抓捕罪犯。我都说对了吗,亲爱的典狱长?」
「啊,你的智商真是名不虚传。」伊路米波澜不惊地说,「不过,如果你只能看出这些东西,无怪乎你今天会站在这里了。」
「是吗?那么你又能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呢,伊路米长官?」
伊路米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西索的裸\体,「不太多,」他缓慢地说,「经历上,你幼年生活并不好,致使埋下暴力倾向;后来受到良好教养,品学兼优,对犯罪心理学造诣颇深。体貌上,你是高加索人种,相貌有日耳曼人特征,推测遗传自父亲,红发可能遗传自凯尔特人的母亲。身长一八七厘米,体重九十千克左右,三围116-72-95,其他数据我就不说了。另外,两年零十一个月前入狱。」
西索的笑容随着伊路米说话掉下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是那个菠萝头矮子告诉你的?」
伊路米安静地说:「不。我之前对你一无所知。」
「说说看。」
「好吧,我有根据照片猜测罪犯经历的习惯。」伊路米左手横抱,右手支着下巴,「从你身上陈年累月的伤痕来看,你幼时曾经历过家暴,而一个人未来的发展往往取决于幼年。后来受过良好教养是从你的语言、措辞、语速和气质推测。你是高加索人种、有日耳曼人特征,这一点可以从眉弓、眼窝、外眼睑等多处判断。发色遗传自母亲是基于我自身做出的猜测。至于身长体重三围等等数据,我目测误差从未超过一点五厘米。」
“嘿嘿~”西索打断他怪笑起来,“这里的数据你能准确地说出来么?”
“……”伊路米感觉自己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漂移了一下,全靠他半辈子的修为勉强维持才没能破功。
「好吧好吧~那么两年零十一个月前入狱呢?」
「是从墙上剪报的日期判断。」
「好吧,视力5.3的伊路米长官,准确说,是两年零十一个月零四天。」西索轻微地耸耸肩,「我稍微对你有点兴趣了——介不介意和我玩个赌博游戏呢?」
伊路米没说话,西索自顾自往下说:「——就赌我们谁能更早猜透对方的秘密。」
「赌注?」
似乎觉察到伊路米微不可察的兴趣,西索微微勾起唇角,「你可以拿去我的命。」
理伯在外面叫道:「长官!探视时间到了!」不放心似的,他匆忙跑进来,「不要和这个精神病待太久!否则您也会被影响的!」
西索重重往后一躺,连看也懒得看理伯,「我不是精神病。伦理道德缺失,缺乏正常情感,我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做好你的调查再来问我。」
离开西索的囚室,伊路米思索着西索方才说的那个赌博游戏。他隐约意识到,西索身上藏着一个他必须揭开的惊天秘密。而揭开这个秘密的后果,他不知道,也许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