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蝶》月当楼

19、天国黑昼（一）

　　入夜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乌云无声地压下来，整个天空漆黑的一片。我走在一潭死水的地方。厚厚一层水膜上到处开满了铜绣、绿毒菇。万籁俱寂中，有风卷着落叶扫过。我一个激灵，小跑起来，想要逃离这里的肮脏恶臭。

　　忽然有一个身影压了过来，遮住了我的整片天空。我想大声呼救，但呼喊不出声音来。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被暴力凌辱的画面，浑身赤裸。知道那个身影是蒋贤志。就像贞操被摧残的那一晚，整个世界都已经破碎。我在厚重的压力中呼喊，却没有声音。

　　暗红的血浸渍到被掠夺凌辱的泥泞之中，像正在等待凋谢的花。

　　壁虎一样的男人发泄完他血腥的□□，终于消失。浑浊的暴雨开始倾盆而至，又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终于在暴风雨中走出了那片死水。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眼前，白棉布衬衣反射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太阳穴。

　　然后周围聚拢来很多的人。带着异样的眼光打量我。

　　“汐，原来你已经变成一个有毒的女人，浑身带着男人肮脏的气息吗？”白衬衣的男子站在我身旁，目光犀利。

　　他的话让我瞬间崩溃。——“不是的。柏衿！”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服，然而一切都在这一刻消失。

　　我跪在地上无助地掩面而泣。

　　猛然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被冷汗浸透。

　　又是这个梦！我禁不住一阵痉挛。

　　有眼泪碾过冰冷的面颊。

　　忽然意识到身旁持续的手机铃声。我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按了接听。

　　“汐，怎么办……”宛绚的声音在电话里仓皇而恐惧。

　　我的心猛然一沉，“那帮人又找你了？！不是已经还钱了吗？”

　　“不是我……是罗乔他……”那边突然泣不成声，“汐，他被绑架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他被人绑架了，说要12万……我哪有那么多钱……奶奶的要人命啊！”

　　“绑架？！”骤然心悸，我感觉阴寒的空气将我一口吞没。

　　“他怕是活不成了。如果他活不成了，我也一样……”那边的哭声断断续续，“汐，现在我只有你了……你要帮我……”

　　“宛绚，我现在马上过去，你等我！一定等我！”

　　挂上电话，我几乎窒息。不敢想象宛绚此刻的样子。那种从天堂跌落地狱的落差，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我抓了手提包，坐上凌晨的出租车。

　　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我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呼吸和心跳。

　　偷渡客遭蛇头或□□虐待和绑架早已不是新闻。太多人在这并不现实的淘金梦里丢失了性命。
　　宛绚在两年多里，没有合法身份，又背负着高利贷。她已经习惯了与死神擦肩，习惯了被这个社会边缘化，习惯了漠视种种苦难和一切诗意。她一直在等待冥冥之中的某种召唤。直到她找到罗乔。

　　当她拿到支票，和罗乔抱头痛哭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会是幸福的。她说罗乔是她的一只手臂，一旦丢了，她就会残废。

　　我清楚地知道宛绚的个性，宁愿死掉也不接受残缺。

　　想到这里，我倒抽一口冷气。我不知道罗乔能否完好地回来。但是忽然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见到宛绚的时候，她蜷缩在她的宿舍门口。那幢破房子斑驳的墙角，宛绚削瘦的身子仿佛一株干枯的金丝蕨。

　　“宛绚。”我低声唤她。

　　她无声地拥住我，用力地。像溺水的人紧抓住一条独木。

　　“汐，他们说要12万……他们说三天内不给钱就撕票。我没敢报警……他们说要12万……”宛绚木讷地重复这句话。她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到了庄沛生。他前天晚上告诉我他去了丹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我还是拿出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

　　但是忙音，没有信号。我连着拨打了好几次，依然没有信号。上帝已经给过我们恩赐，但我们注定还是被抛弃。

　　“汐，我完了……”宛绚伏在我身上，泣不成声，“他们打他，我听到他们打他……”

　　“宛绚，我们得报警!”

　　“不！”她大叫，“他会死的，会死的！你明不明白！”

　　她伏在我肩膀上，抽搐着。我拿出手机又拨了庄沛生的号码，依然没有信号。

　　那个号码我一直拨到天亮。但始终没有音讯。最后的希望也逐渐碎掉。

　　“宛绚，我们都没有这么多钱，现在只有报警了。”我轻拍她的肩膀。我知道报警意味着什么。只要找到了罗乔，他们就会被遣返回国。

　　她红肿的眼睛呆滞地看向我，“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差不多……”

　　我牢牢抱住她，“宛绚，别这样！”

　　她没有回答。只安静地靠在我肩膀上哭泣。我庆幸她现在还有我。而我也还有她。

　　天亮的时候，我出去买了早餐。宛绚一口都没吃。她呆呆地握着手机，但整整一天电话也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