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闻修

6、第 六章

　　施子彦老老实实地在门口打了地铺，却不肯老老实实地睡觉，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辗转反复不得安生，惹得奴家好生烦恼，“说你有完没完呐！你不想睡觉别人要睡觉，睡不着滚出去！”

　　施子彦傻乎乎地挠了挠后脑勺说：“你睡吧，我睡着了谁给你照怕啊，这房子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我们家刚搬来的时候，连人气都没有，半夜还常听见鬼哭……”

　　奴家捂住耳朵不要听他鬼话，奴家不识字不代表奴家傻啊，他分明就是想找借口留下来，或者跳上床来借着保护奴家，轻薄奴家，所以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声，才不上你的当呢！

　　哪知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阴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害得奴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如摇曳的烛光一般，一跳一跳的。

　　施子彦起身把窗户关好说：“秋风阴冷，多盖一条被子吧。”

　　“不要你管，”明明知道人家是好心，可想起他那副尊容就没好气！他妈怎么把他设计成这样？！

　　“唉！”施子彦躺在地上叹了口气说：“这世上的人啊，只看衣衫不看人,恨人富贵笑人贫。”

　　“你不用拽文，奴家不识字，听不懂你说些啥，可是奴家知道，你长成这模样，连科场都进不去，读书有什么用？！”听戏文里说，钟馗才华横溢，却因相貌丑陋，不被李世民重用，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唉！”奴家把脑袋缩进被窝里面，再不要听他讲话。

　　却不知这被子里面装的是棉花还是啥？盖得这么厚，依然冷得直发抖，于是，奴家就在被窝里面缩成一团。

　　好容易捱到天亮，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无法动弹，心想怎么这么倒霉呢？原打算在这凑合一个晚上就走人的，却不料在这时病倒了。

　　施子彦这一晚上也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洗漱，他原本打算和奴家一起去给施夫人请安，敬茶，却看见奴家还赖在床上不起，便过来推了推奴家。

　　却见奴家低低呻呤一声，一动不动，便把他那只令人恶心的大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奴家的额头便出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留下奴家一人躺在床上，心里失落落的空虚感，却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爹妈眼里只有弟弟潘阿旦，没有奴家的位置，有个小毛小病的也不请郎中来看，顶多由老妈给奴家煮碗酸汤面，热呼呼地吃下去，出一身臭汗便能扛过去。

　　“唉!”这时候要是有碗老妈煮得酸汤面该多好。

　　想着，想着口里发酸，一股酸水流入口中？不对，是酸汤，努力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施子彦那个丑八怪!惊得奴家出了一身冷汗，顿时感觉清爽了许多。

　　施子彦看奴家醒了，傻呵呵一笑：“家里的仆人己经走散了，没人做饭，我只会煮酸汤面，你先吃点，垫一垫肚子，我去给你请郎中去。”

　　奴家并不想领他的情义，因为欠钱好还，人情难了，怎么还都还不清楚。

　　怎奈这身孑不争气，动弹不得，而且这酸汤面的味道，竟有点老妈的味道，心中有点感动。

　　想起老妈，奴家心里头是百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不禁泪留满面。

　　施子彦看见奴家流泪，吓了一跳，赶快搁下碗筷，给奴家搽泪。

　　这握笔的手，软绵细嫩，比奴家这双干粗活的手精致多了。

　　但想到他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其貌不扬进不了科场，真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奴家要他干嘛？!站起走人得了!可偏偏浑身酸痛动不了。

　　施子彦说：“你怎么这么调皮啊，病了就乖乖躺着别动，母亲那里，为夫替你告个假。”

　　“哼！”奴家偏过脑袋不想搭理他。

　　他死皮赖脸地跳进床里面，冲着奴家一笑，夹起几根面条喂在奴家嘴里说：“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没人替，何不气倒别人，你看笑话去。”

　　奴家白了他一眼，又把脑袋偏过去，他只好再蹿过来说：“你这么晃来晃去，脑袋不晕吗？”

　　“看你像猴儿一样，跳来跳去好高兴。”不是你教奴家有气给别人受，自己不要气嘛？！

　　施子彦闻之大喜，就地翻了俩跟头，要是没屋顶拦着，估计要蹦上天去了。

　　“唉！”看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兴高采烈的样子，真是可气，可恼，不要理他，偏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昨天累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这会闻着酸汤面有了食欲。

　　施子彦扶起奴家说：“趁热把面条吃了出身汗就好了。”

　　“哦，”原来贵族平民都用这种办法治感冒。

　　“是药三分毒，不及食疗好。”施子彦说一边给奴家喂面条，一边说：“这房子阴得很，原是给下人住的房子，现在没下人了，只好主子住。”

　　奴家呲牙咧嘴地白了他一眼:“你走到哪个地步，说哪个地步的话吧，过去的老黄历你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施子彦憨厚地一笑不说话。

　　奴家说：“你嫌房子背阴，不会烧个火碳盆？从前被下人们伺候惯了，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你要奴家怎么和你过下去？！”真是越想越心酸，一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施子彦一看就慌了，“你，你，你别哭，我这就给你找火炭盆去。”

　　施子彦刚出房门，就撞上了施大嫂，难堪地喊了一声：“大嫂。”

　　施大嫂愤恨地说：“弟妹太不像话了！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不仅没去伺候婆婆，还得反过来丈夫喂她吃饭，火炭盆伺候着！张家是这么教育女儿的吗？！”

　　“呃，不是，大嫂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对你老娘都没有这么孝顺过，却把你小妈伺候的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