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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醒来又是医院,每次都是这样的重复,没有一点创新。
      睁大眼睛,我没有看错吧?刘航胡子拉喳地深情地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他终于出现了,不当隐形人了?
      “醒了,醒了。”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和一大堆的头让我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扫过去,我爸,我妈,他爸,他妈,还有小凡趴着小身子靠在爷爷身上,大概睡着了。真是,过年都没这么全过,怎么现在全挤这。
      我想动,可全身就像是被车压过,疼得要命。刘航一把按住:“你别乱动,刚醒再休息会儿。”
      有些莫名其妙,大家怎么都一副奇怪的表情,我这不好好的。
      “老天保佑,亦群你总算醒了,我们都快吓死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妈第一个忍不住哭了起来,爸一把搂过安慰:“哭什么,这不没事吗?”自己却也湿了眼眶。
      “怎么了?”我感觉到了不对劲,气氛太悲伤了。
      “没什么,你昏迷了两天了,我们都很担心,现在醒了就好,烧也退了,很快就没事了。”刘航安慰着我,可我明明发现他的鼻子是红的。
      下腹传来一阵疼痛,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纷纷把头转过去,妈的肩膀也在不停抖动。
      我闭上眼睛,不用问了,我知道了,小恶魔没了。
      轻轻地把手从刘航的手里抽了出来,用我自己都吃惊地镇定的声音问:“是谁?”
      “张惠。”
      那个名字如期所至传到耳朵,是她,她以为,我失去孩子,她就多了一项制胜的法宝?错,她猜错了,这样做是等于变相地将刘航往我身边送。可她也做对了,我再也不能原谅他了。
      “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想想。”我尽量轻声地说,对长辈大吼大叫是不礼貌的行为。
      “亦群,你饿了吗?这两天光是挂水,也没吃东西,我去给你买点。”妈妈说着。
      “出去。”我只重复这两个字。
      “亦……”群字还没有到嘴边就被我吼出来了:“出去!”
      “出去,出去,都出去!”我歇斯底里。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小恶魔走了,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我对她的爱,她还没有接受我帮她长大之后挑选的对象,她还没有看到她的哥哥。她走了,永远地走了,她不要我这个妈妈了。
      我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有一种眼泪洗刷过后的干净,门外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喉咙里有大块大块的不明物体抑制我的呼吸。
      脑子里只剩下“小恶魔”三个字,没有具体的名字,没有真实的样子,甚至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给我,可是这辈子,我也忘不了她给我带来的欢乐。
      小恶魔,小恶魔……
      一遍又一遍,侵蚀我的思想,侵蚀我的语言,侵蚀我的一切,世界于我只剩下了它,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很久,有人推开门,我也不看,没有力气,没有精力,更加不想看。
      “你吃点东西吧?”他胡子还没有刮,衣服也没有换,头发大概是被自己抓乱了的,递上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我不理他,继续在心里叫着小恶魔的的名字。
      他坐了下来,自己说着,也不管我是不是在听,愿不愿意听:“我一直都害怕面对你,我知道自己错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可我怕听见你跟我说分开说离婚,所以我就躲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到你不生气的时候,到我可以坦然面对你的时候。我没有跟她在一起,除了喝醉的那一次还有陪她去医院,我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不知道你信不信?可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保重自己的身体,多少吃一点。”
      坐了很久,有些累,我径自钻到被窝里,可是很凉很冷,忍不住地蜷缩。身体的疼痛怎么也比不上我的心里,疼至天荒,痛到地老。那些感觉在心里狠狠地撕咬,不得血肉模糊不罢休。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好久都没有动静。
      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僵持,可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说话。只要一涌现他的影子,我就会想起我是怎样失去小恶魔的,张惠的那一推真是把我推向了万丈深渊。如果不是他,事情不会成这样,他,才是万恶的根源。
      几天过去了,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在恢复,我反而更加不安了,大概我真的是有自虐的倾向。
      妈妈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亦群,你说句话,你别吓妈。孩子的事情大家都很难过,可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你跟妈说说,哭也好骂也好,你开开口。”
      我还是将头捂在被子里,这样,温暖就会从自己的鼻子里出来铺斥到脸上,再流满整个被窝,传遍全身,我才不会感觉自己的僵硬。

      “亦群,亦群。”我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被子里伸出头来。
      是林芹,她回来了,肚子有点凸出来了,可还是不怎么明显。我想到,那里睡着的是我的女婿,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呢,我的小恶魔呢?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恶魔没有了。
      林芹看见我的样子也泪流满面,抱紧我一阵大哭。我们在一起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是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起来,我们才停止抽噎。
      骆扬和刘航一起进来,骆扬开口:“我们先走吧。”
      “我不走,亦群一天没有好起来,我也就一天不走。”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骆扬也是一阵叹息:“那天也是怪我,要是我不那么早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上张惠的。”刘航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怎么办?你打算起诉她吗,这是故意伤人。”
      “我不知道。”
      “不用。”我冷冷地开口,这是几天以来我第一次说话。
      “为什么?你不告,我去帮你告她,她是精神有毛病吗?”林芹一阵抢白。
      “不用。”我继续重复,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我的心思自己知道就够了,虽然我很讨厌她,甚至是恨她,可我也不愿意跟她对簿公堂,何况她还有着身孕。而且想到她,我就想到一切怎么失去。
      很快我就好了,身体上的伤害很容易复原,可心上的却很难。我还是保持着我的态度,漠视着一切,除了小凡。
      我只愿意跟小凡交流,说很多很多的话,关于他的,还有妹妹的。
      有的时候,看见他自己玩着我就会掉下泪来,莫名其妙,瞬间就发现自己湿了脸庞。
      有一天,我就又被带去了医院,不过这次看的是心理。说真的,我也觉得我自己有问题,可是没有办法控制,闭着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那效率多高,我每天可以跟小凡说上几百句话,可以想小恶魔几千遍,甚至几万遍。睁开眼睛想,闭上眼睛想,笑着想,哭着想,吃饭也想,睡觉更想。
      医生的样子很模糊,他的背后有一扇大大的窗户,阳光很强,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磁性,可是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也不想理他,太无聊了。
      所有的答案都是刘航帮我回答的,有些事情,他比我还要清楚。比如说,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比如说,小恶魔是怎么没的;比如说,张惠为什么要推我。
      最后的结论我也没有听,我的耳朵里好象传来一阵天籁的笑声,小女孩的笑声,一定是小恶魔吧,我想。
      回到家的时候,他又一把抱住我,没有挣扎,由着他,反正我也不会掉块肉。
      他喃喃地说:“对不起。”
      一直说,一直说,说到我的头开始疼,说到我的眼皮打架,像是魔音穿脑般。我居然,没有力气再去回忆小恶魔的笑声,只剩下他无比轻柔却又无比沉重的“对不起”。
      若是对不起有用,能够换回小恶魔,说到死我也愿意。
      “你怎么那么没用啊?”林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抱着我继续哭。我有些怀疑,她肚子里的是不是个女孩,这么爱哭?
      然后她就讲着,她是以怎样绝望无措的心情离开的。在旅行的途中,感到特别的孤独与寂寞,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可后来到了海南,她发现一下子都晴朗起来,春天就这么来了。或许是在那,春天一直没有走。太阳晒在身上,海风吹在身上,浪花落在身上,一切的一切变得豁然开朗,简直就以为自己到了天堂。后来,骆扬找到了她,虽然很烦,可也很惊喜。他们还是爱着的,她坐在海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闻到海腥的时候她就突然明白,生活是生活,理想是理想。人生就好象是很多人以为有一所靠近海边的房子就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是几个星期几个月或者几年之后你就会发现所有的浪漫都会变成烦恼,无止境的海浪声,无止境的潮湿,无止境的咸腥味,一直以来的的所有的希望变成现实的时候也变成了烦恼。那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原来的房子也不错,一直以来,是自己太执拗。还有,孩子,他们都不希望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失最重要的完整的家。她原谅了他,也重新接受了他。她就问我,能不能理解能不能也试着放开接受刘航。
      我不知道,还是不敢想象,总觉得这样子过一辈子就算了。
      他们把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玻璃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我妈也搬了过来,大家二十四小时轮流陪着我,看着我。
      我无语,却也不反对,倒有一些好笑:如果我真的想的话,怕是怎么也拦不住的。可是有小凡,我不会这么傻,还有我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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