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锦绣大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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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笑了，这一次，发自内心。
他低头解下腰间的一枚五彩缨络，交给她：“此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并不贵重，却是我不离身的物件。今日转赠与你，望你能见到它，便想起我。你在宫中，若有任何难处，只管到宛丘城中最大的布帛店中，将此物给店主看一眼，便有人出手襄助你——任何难处。”
妫祯再笨，也听得出这缨络的份量，受宠若惊，慎重接下五彩缨络，施礼道：“多谢，公子。”
茶肆外的驿路，又响起马蹄声，有几人疾驰而过。
须臾，那几人去而复返，在茶肆前勒马，翻身下马，奔到江墨面前，拱手低声激动道：“公子，果然是你！”
江墨抬头见了那人，亦是面露微笑，起身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妫祯好奇打量那人，见他约三十多岁，穿一件质地精良的大袖锦袍，腰际除了一柄短剑，还佩着一枚鸟纹玉璜，身上系的不是绦带，却是贵族才有的金银错铲形带钩，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肃穆正气，令人不敢亲近。
那锦袍人道：“属下无能，还是没有找到纪氏。此前听说公子遇到了夷人，恐有危险，便日夜兼程追上来了。”
江墨一笑，眉目温雅和润：“有惊无险，并无大碍。纪氏想必隐匿到某处，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你不要自责。”
锦袍人道：“事不宜迟，公子这就随我速速回去吧。”
江墨敏锐道：“出什么事了？”
锦袍人低声道：“刚刚接到线报……”他附在江墨耳边，耳语了几句。
他的声音太低，妫祯全然听不见，只看见江墨正凝神听得仔细，眉头越蹙越深。
锦袍人耳语，江墨已然起身：“好，即刻启程。”
妫祯讶异，江墨已经摄衽敛衣，朝她深施一礼：“公主珍重。”
虽然明知道相伴不过一时，不日即将分别，但未曾料如此之快。
见他神色端肃，眉目之间不见往日温和，隐隐现出决断者的风雷之色，妫祯忽觉陌生，怔怔道：“公子这便要走了么？”
“你且回陈宫等我。”江墨颔首，意味深长道，“若是顺利，我很快便会回来。”
妫祯似懂非懂，但听他说还会去而复返，便觉高兴：“好，那我等你，不许食言。”
江墨深看她，别有意味道：“君子重诺。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妫祯点头：“嗯。”
江墨似乎还有话说，终是没有说出，被簇拥着上了马。
禁不住锦袍人的一再着急催促，他终于朝她挥手一笑，毅然调转马头。
一行人扬鞭策马，风驰电掣而去，转瞬便消失在道路尽头，只余黄沙漫漫，灰尘蔽日。
凭空又少一个旅伴，妫祯心中有几分失落。
幸而，他们已到宛丘。
铺满锦绣花瓣的大道，仿佛已在面前徐徐展开。
但妫祯并不知道，锦绣大道的另一端，群狼环伺，个个都想要她的命。
陈宫，嫡长公主妫斛的宫室。
“听说，君父新铸成的方鼎，恢弘大气，纹样十分精美。”
“是呀，各诸侯国都会为此派遣使臣，前来祝贺方鼎铸成呢。蔡侯也会亲自前来。”
铜镜模糊地映出妫斛的身影，容貌平淡无奇，胜在气度不凡：“好些日子没见着蔡侯了。他回国即位之后，蔡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年轻有为，堪称明君。”
“那是当然，蔡侯好歹也算在陈国做过质子，跟着国君也学了不少治理之方呢。”侍女为她梳理头发，讨好道：“公主这一头乌发，可真好看。”
妫斛心情舒畅，笑了笑：“母亲说，宫里要来人了。你进宫几年了？”妫斛突然问。
“十几年了。”侍女小心翼翼地答。
“那你一定听说过那件事了？”妫斛笑笑，讳莫如深道，“母亲说，是她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唉，可惜。”
“公主，您还是留意一下嬉公主吧。”侍女道，“奴婢大胆多嘴，听说，嬉公主对蔡侯，也是打着小心思呢。”
妫斛轻轻笑道：“妫嬉？她在我面前虽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则自恃美貌，心里不知多猖狂。这下可好，总算有个对手了。”
侍女想了想，附在妫斛耳边，悄语了几句。
“放肆！”妫斛的脸色变了变，又不屑又忌妒：“岂有此理！简直道德崩坏，毫无廉耻！庶出的贱人，就是心思卑贱！她把陈宫当成宋国和卫国了吗？只怕是存心要坏我的事。”余怒未消地吩咐道，“好好盯着！切不可让他二人再次单独相处。若有下次，立即来报，我要让她尝尝，背着我勾引男人的滋味！”
陈国的国宾馆驿中，驿吏指挥着络绎穿梭的仆役，安顿行箧，分派客舍，乱成一团。
一人戴着帷帽，领两名仆从，悄然进入馆驿，来到一间客房外。
客房的门不失时机地打开，三人闪入，门即阖。
来者掀开帷帽，赫然是公子蔚：“先生别来无恙？”
宋国使臣石樊忙笑着施礼：“见过公子。鄙君宋公托我问候公子的母妃宋姬，还带来了家乡的特产。”
公子蔚道：“多谢宋公。劳先生费心了。”
二人各自据案而坐。
公子蔚问：“先生也是代宋公来求聘公主的吗？”
石樊笑道：“何止是宋国？除了齐国因为动荡而无法派遣使臣，其他的鲁、卫、息、蔡、郑，都是名为贺鼎，实则仰慕陈国公主的美貌，前来联姻的。就连一直桀骜不驯的蛮夷楚子，也遣了使臣来。那蔡侯，据说还亲自到了宛丘，可见慎重其事啊。”
“谁要聘谁，我不关心，我只是在想怎么对付太子御寇。”
“如今陈侯还是无意废黜太子吗？”
公子蔚摇头，恨道：“太子御寇何德何能？仗着嫡出才高人一等，又有个公子敬仲在一旁为他出谋划策。若非如此，他哪里是我对手？”
“既如此，何不拉拢公子敬仲？”
“不管用。甘辞厚币，田宅美妾，公子敬仲都婉言推辞，不为所动。如今太子御寇的声望，比以前高了不少，其中大半都是公子敬仲的功劳。长此以往，恐怕君父更不会废他了。”
石樊深思。
太子御寇和宋国没有半点亲缘，将来继位也不会对宋国感恩涕零，宋国不会有任何好处。有妫敬仲在，恐怕也再难撼动陈国基业，噬其国壤。
但若是公子蔚登基，那就大不一样了。公子蔚不仅会对宋国言听计从，还答应将六座城池作为谢礼，割让给宋国，曰“宋陈一家”。
孰优孰劣？一望而知。
石樊便道：“为今之计，只能下狠手了。”
“可有计策？”
“我倒是听说一桩秘辛——公子敬仲还有个一母同胞的手足，马上要回宫了？”
“是。他这个手足是个妖孽，恰好也是君夫人邑苋的眼中钉。”
“既然如此，不如借势，贿赂君夫人，将此人除去。”
公子蔚一边思索一边道：“如此，公子敬仲必定与国君反目成仇。之后，他若再辅佐太子御寇，便是连累太子失宠；若是他从此弃太子而去，那么太子御寇便被卸掉了左膀右臂。不管公子敬仲怎么做，都不再是威胁了！”
石樊深深颔首，依旧不失儒士风采：“公子聪慧。”
陈宫，君夫人寝殿。
众公主正于殿内聆训。
一眼望去，不论是邑苋所出的嫡公主妫斛、妫阑，还是宋姬所出的妫玢，许姬所出的妫嬉，大燕姬所出的妫芜夏，小燕姬所出的妫芜丁，以及妫厝，妫珠，妫滑，妫厝，妫芎等庶公主，皆正襟危坐，形似木偶。
邑苋面容和善，语气轻松，话意却暗含警告：“这几日，列国使臣都陆续到了宛丘，为了何事而来，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你们中间，有几个平日行为不端，揣着小心思的，这些日子最好都收起来。你们可是陈国公主，当着诸侯国的面，不可造次。若有哪个耐不住寂寞，心术不正的，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众公主皆低首敛眉，大气不敢出。
邑苋扬声：“都听明白了？”
众公主齐答：“是。”
“善，”邑苋满意点头，“你们如果听话，我自然会为你们妥善安排。昨日，已有一个大国的使臣求见，愿意聘陈国公主为夫人。若是嫡公主，便是正室；若是庶公主，那也是仅次于正室的侧夫人。”
众公主闻言皆相顾，面露喜色。只有尚未及笄的几位幼龄公主一脸的事不关己。
“此大国非比寻常，国力鼎盛，人丁兴旺，只是有些偏远。”
嫡长公主妫斛，落落大方地发问：“母亲，是齐国还是郑国？”
“皆不是。”邑苋惆怅道，“齐国内乱，郑国戒备，这次都没有派使臣来，真是可惜。否则……”她叹口气，目光投向妫斛。
妫斛道：“难道是秦国？秦国虽大，国土却贫瘠，国力衰弱，哪里算得上大国？”
邑苋微笑着公布答案，“是楚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锦绣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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