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喜欢，更喜欢》持尘

1、她的心〇壹

　　S市一直有个说法：
　　考上弘毅高中部，等于说一只脚迈进了国际一流大学门槛。

　　这年刚好高中部新校区落成，学校扩招。
　　许昕运气非常好，也在这扩招学生列表里。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好比现在……

　　许昕咬着刚刚从一楼小卖部买回来的棒棒糖，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怎么会是他们班的呢？

　　今天早上，许昕和同学打赌输了。
　　惩罚是让她管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要到号码。

　　那时候许昕正趴在教室后窗口，和站在教室外面的同学说着话。
　　差不多把经过面前的男生们逐个删除之后，她的同学们实在受不了她。

　　“你看，刚刚走过去的那个，长的不挺清秀？”
　　许昕歪着脑袋，嘴里吧唧吧唧啜着棒棒糖。
　　正眼都没看一下，随口说：“太高了。”

　　“高你个大头鬼，你压根看都没看。”
　　她的同学小薛对她发出强烈质疑。
　　许昕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好困，怎么还没挑好，再挑不好，朕要散朝睡回笼觉去了。”

　　　“得，瞧把你能的，还真以为选后宫三千佳丽呢。”
　　“心心，你再这么挑下去，天都黑了。”
　　“你们快看！”
　　有一个压低声音，小声激动道，“那个那个，我的天哪，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神仙下凡，不知道哪个班，哇哇哇，过来了过来了！”

　　许昕也来了兴趣，舌尖轻一顶，把棒棒糖顶到颊边，“我看看。”
　　她探出大半身子到窗外，半张着嘴巴，脖子伸老长。
　　小腿跪的时间久了，一动起来才知道麻了。
　　钻入骨髓，疼的许昕龇牙咧嘴。
　　随即，棒棒糖从嘴里掉了下去，带出一串晶莹的哈喇子。

　　那一瞬间，许昕整个人，像被点穴大师点了定身术。
　　呆呆地垂着脑袋，舔了舔齿尖上一秒还留存的美味，默默望着地上被沾染了一层灰尘的棒棒糖。
　　她实在太心痛了，心如刀绞般。
　　不出意外被旁边看到的同学嘲笑了一番，“矜持点好不好，看到帅哥流口水，有没有点出息啊。”

　　同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心心，你上不上啊？”
　　许昕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什么？”
　　“去要人家号码啊，就那个，神仙下凡。”
　　许昕侧过脑袋，抬起眼皮，看向从走廊尽头走来的那位神仙。
　　刺目热烈的阳光从走廊外肆无忌惮洒进来，知了声声不息鸣叫着。

　　此人仿佛一个自由行走的白色移动光源体。
　　除了头发、裤子、书包是黑的之外，整个人皮肤都透着一种健康的白皙光泽。
　　好像阳光打在白雪上一样的透亮，会发光。
　　有一种青春萌动又健康温暖的色泽在许昕眼前跃动。

　　她忽然来了精神，“都给我让开，老子要跳了。”
　　“……”

　　本想帅气地一跃而起，从窗户跳出去。
　　意识到这里是教室，而且小腿还一阵阵麻疼的要死。
　　同学好心问她：“你想好怎么要吗？”
　　许昕忍着疼痛，从椅子上跳下去，金鸡独立站在地上，回答她：“没有。我硬上。”
　　“……”

　　在原地跑跳两下，腿已经恢复了知觉，许昕小跑着出了教室。
　　她也根本没想好怎么要。
　　单就凭着她这张脸，撒个娇，一般男生都会主动给。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同于以往。
　　这个男生不太一样，周身气质太清冷，不像是好说话的善良物种。

　　对于这种男生，只有一个办法——
　　就真的只能硬上。

　　许昕跑出教室，没给她自己反悔的机会。
　　电光火石一刹那，愣头愣脑撞上去。

　　少年反应敏捷，朝旁边偏侧了一下身子。
　　成功躲过了许昕。

　　女生脚步转换了方向。
　　他显然没想到这是块牛皮糖。

　　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目光擦过许昕。
　　只是微微一顿，不滞一秒就离开了。

　　许昕脚骨一软，像突然被人击中膝弯。
　　软绵绵倒下去，顺便拉住他的手。

　　少年低头看着许昕，眼底一片费解。
　　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奈何女生死死扒拉着不放。

　　她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模样又可怜又委屈，嗓音里带着哭味。
　　“同学，你撞到我了。”

　　男生垂眼看着许昕，一字一句问：“撞你哪了？”
　　许昕眼睛一眨，过了半秒，又是一眨，“撞到我心口上了。”
　　“……”

　　林若白退开半步，朝十二班教室门口看了一眼。
　　那里聚集了几个同学看热闹。

　　视线再度回到许昕身上，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
　　垂眼看她：“这是我的早饭钱，给你。”

　　“……”
　　许昕呆住了，平生第一次被人拿钱羞辱。

　　“能放手了吗？”少年波澜不惊。
　　许昕出离震惊，一时间松了力道。
　　少年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擦了过去。

　　许昕呼出一口气。
　　不动声色把纸币收进校服口袋里，抬眼望向少年的背影。

　　过了几秒。
　　用一种少女特有的狡黠音质对着他的背影说：“同学，我叫了哦。”

　　少年挺拔的背影僵滞了一下。
　　放慢脚步，最后停下。

　　一秒、两秒、三秒。
　　许昕在心里默数拍子。

　　第四秒。
　　少年侧身斜视而来。
　　对上许昕笑眯的眼睛里，转瞬即逝的狡黠。

　　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一双白嫩纤细的手臂，直勾勾对着他说：“同学，把人撞倒了，就这么走了，都不扶一下？”

　　见对方没有反应，许昕自己手撑地面站起来，笑：“你把我撞地上，是不是应该请我喝奶茶？”

　　对方还是没说话。

　　许昕挠了挠头，自顾自往下说：“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你电话号码抄我一份，这事我就不计较了，但是如果你执意请我喝奶茶呢，我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少年低头睨着面前这个脸皮厚的可以开坦克的女生，面无表情说：“我没有手机号码，二十块钱能买两杯奶茶。”
　　转身走进十二班教室。

　　*

　　开学第一天一大早，教室里差不多都到齐了学生。
　　由于他们今年新进的这批高一新生扩招，以往每个年段最多也就十个班级，而这个高一却有十二个班级。
　　每个年段最后三个班级是拔尖班，越往上成绩最好，十二班是尖子中的尖子。

　　许昕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咬着棒棒糖。
　　视线落在倒数第四排那个人身上。
　　不过几秒，她抱起书包换了个位置。

　　后面的位置没人坐，尖子班的同学没人喜欢坐在后排。
　　于是许昕一个一米六多点个儿的女生，抱着书包坐去了倒数第三排靠窗户的座位。
　　很快，许昕发现，以前待过的班级跟这个班级，真的没法比。

　　除了最后排的那两三个男生，一看就像是中考考的不咋样，老子有人脉有金钱，托关系进来的。
　　别的那些同学要么就是捧着书，要么就是拿着练习册一顿埋头狂刷，要么就是几个脑袋凑一块儿讨论题目的。

　　这才高一就那么拼，真到了高三那还不要上天了？
　　怪不得弘毅高中升学率高，能考进来的都是牛人。

　　一侧头就看见了神仙下凡，安静低着头，手上的笔刷刷刷。
　　和后排那几个男生比起来，一派格格不入。
　　就像坏学生堆里夹着一个乖乖好学生的感觉。

　　弘毅高中部的校服统一上白下黑，那身制服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清新动人。
　　在光里，白透的皮肤会发光，侧脸对着许昕，眼角下那颗比米粒还要小的淡痣。
　　许昕托着头心想，听谁说过，长泪痣的人爱哭。
　　但她实在无法将这个清冷的，仿佛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人，和爱哭两个字联系起来。

　　当后排的其他男生们都在聊天说笑的时候，唯他一个人六根清净。
　　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低着头看书。
　　气质实在太超脱出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种人一出来就是王炸，就好像武侠小说里，身怀绝技的得道高人。
　　不显山不露水自带一种扑朔迷离的气息。

　　许昕很快发现，周围很多人的目光都跟她一样。
　　不由自主地都在他身上打转。
　　男生有，女生也有。

　　再看看自己无所事事的样子。
　　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惭愧感。
　　连忙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练习册看起来。
　　快速做完前面两道选择题之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是那几个男生在说话，掺杂着一个女生的声音。
　　距离不远，一字不落掉入她耳朵里。
　　一个男生说：“你说林若白啊，他那么有名你都不知道？全市第一了解一下。”
　　女生：“不是吧，第一是个女生吧，也在你们班。”

　　全市第一？那是什么概念？
　　跟全市第一比，许昕这种就纯粹属于学渣中的学渣。
　　只有望洋兴叹巴巴羡慕的份。

　　男生的语气里充满着骄傲：“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林若白是我们班第一。”
　　“拉倒吧，你们班第一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霸，不是林若白，林若白这次没发挥好。”女生说。
　　另一个男生阴阳怪气的：“哟，你还蛮了解的嘛，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女生恼羞成怒：“张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
　　顿了顿，又小声说道，“我就是看上他了，怎么着，你嫉妒？”

　　还是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呵呵，老子嫉妒毛，你要上你就上，少哔哔个没完没了，有本事你这个学期拿下他，我敬你是条好汉。”
　　那个叫张昊的男生语气听着太怪异了，连许昕也忍不住好奇抬起头扫眼过去。
　　不巧却触及到张昊的目光朝她来。

　　男生特有的满满侵略目光，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像是在看一个猎物，而不是同学。
　　这种目光让许昕很不舒服，狠狠瞪了一眼张昊。
　　可这一瞪非但没把人吓跑，似乎愈发勾起了对方的兴趣。
　　许昕连忙低下头。

　　还好，张昊只是朝她看了一眼。
　　倒是张昊身边的那个男同学笑道：“挺漂亮啊，耗子，有意思？”
　　那个和张昊正聊着天的女生也朝许昕看了一眼，啧啧两声，满含意味。

　　那边传来几声细语声，神神秘秘的。
　　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许昕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初中的经历让她对这种状况非常非常敏感。
　　但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她不能表现出和别人不一样。
　　只能低着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椅子腿刮擦在地砖上的声音。
　　有人站起来了。

　　那个刚刚还和张昊他们聊着天的女生。
　　走去了林若白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蓝桉已遇释槐鸟》已开，欢迎收藏。
文案
千禧年后，风云涌动的平城流出一桩轶事。
一来历不明的女孩儿一夜之间成了宋太太的座上宾。
老太太九十五岁寿宴当晚高朋满座。席间，知名富商大贾为得戴先生青眼，喊其女眷展示琴艺。
宋太太靠着软榻，眼也没抬，招手对坐在旁边揉腿的茉莉说：“你去弹一首霓裳吧。”
女孩低眉顺目走到琴前端坐下，指尖跳跃。
《霓裳》一响，举座皆寂。
戴先生在宋太太生日宴上得一密友的事迹，不久之后人尽皆知，却又有人说那是他的远房侄女，一时之间猜疑种种。
逢人提起茉莉，那双平素沉静的眼眸罕见浮动微光，含着浅淡笑意，称她为“小朋友”。
后来也听说，向来低调不留把柄的戴先生，在那个特殊时期，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斥巨资建造一座游乐园，只为弥补她幼年时的缺憾。
传闻中阴狠冷漠的戴先生，将他一生全部柔情都给了他的小朋友。
却在最后，由他亲手将她秘密送出国去。
*
飞机驶离平城，两万英尺的高空之上，茉莉打开他委托人送来的信笺。
只有一排字，劲瘦锋利的笔迹：平城一别，山高水长，念卿珍重，不复再见。
落款：戴远知
夹在书信里的还有一朵被压扁了的曼珠沙华。
红色彼岸花，送给抵达不了的恋人。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她仿佛看到当年初遇之时，西城妙音寺白塔下，少女眉眼灿灿，天真烂漫。
“听闻白塔寺许愿最灵，往后每年初一我都来敬香，请菩萨保佑先生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戴远知。
**
茉莉离开的第二年冬，戴远知在一本旧书里翻到一朵小小的干枯了的茉莉花，附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赠君茉莉，愿君莫离。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茉莉接到一个跨国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却熟悉。
她知道他打出这个电话来有多难，忍着哽咽，安静听他说道：“若你愿意等我，就再多等我两年，应你的事我不食言，竭尽全力排除万难。”
他停了稍许，和外面的风声一起落进她耳里：“你的嫁妆，老太太那有一份，我也备了一份。如若我能娶你，那便当作聘礼，若不能，也归你。”
「她是不可得爱人，是他一生奢求。」